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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贴心的一番话熨帖得秦王心里又热又舒服,还有一丝丝的感动。他本来是真不在意的,被小书生这么一说,再咂摸一下个中滋味,还真有些许心酸。
秦王站定脚步,搂住小书生亲了亲头顶,轻叹一声:“也不知道你这是安慰本王呢还是故意惹本王伤心。”所谓伤心了要安慰,人家不伤心也要把人弄伤心了再安慰,这个贴心的小混蛋。
“殿下感到伤心了?那就对了。做了好事得不到回报还要被误解,就是应该伤心生气。”年修齐道。
“……你还没戳够是么?”
“殿下在说什么,小生怎么听不懂呢?”
“你给本王闭嘴,老实让本王抱一会儿。”
……
又过了两日,到了正式上任的时辰,年修齐穿戴整齐上了官轿,身后带着秦王和一大家子仆役,浩浩荡荡地向着县衙进发了。
虽然他在上任前搞了一出不小的动静,几乎得罪了全县的缙绅,惹得人人对他厌弃不已。但到了这一天,该来迎接的人还是一个没少地都到齐了。没有办法,自家子弟还被人拿捏在手里,他们也不能过于任性行事。何况连索家人都出来迎接了,别的人家也没有必要当这个出头鸟。
百凤县丞李好德,主薄钱明青,典史张错带领一众杂官和各房典吏站在人群最前面,远远地看到官轿过来,便开始敲锣打鼓,鞭炮齐鸣,声响大得能震出三里地去。
年修齐坐在轿子里,掀开轿帘就被一阵扑面而来的鞭炮白烟熏了个倒仰,他捏着鼻子对走在外面的秦王道:“他们一定想在本官上任这一天就熏死本官,或者吵死本官。真是其心可诛。”
秦王撇了他一眼,含笑不语。
官轿一路抬进县衙,没想到严柏居然还没走。他迎上下轿的年修齐,拱手道:“索海案是本官任上的案子,如今本官等案子了结再走,也算是个善始善终。”
年修齐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正现在是他当家,严柏也不可能左右案子的进展。他愿意留下来就留下来吧,年修齐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便开始按着程序朝着仪门一跪三叩首,进仪门,登丹陛,升暖阁,拜官印,然后意气风发地坐在大堂书案之后,拎起惊堂木一拍:“升堂!”
☆、第107章
衙役将前两日收监的索海等人推了出来,又在大堂上跪了一地。年修齐一眼扫过去,一群纨绔子弟早没了上一次的光鲜体面,个个灰头土脸,面色灰败,看起来县衙大牢果然不是什么好呆的地方。
年修齐扬声道:“关于此次的案子,本官已有决断。索海对车夫杜修私自动刑,致人重伤,至今未醒。如此草歼人命,实乃大罪。本官初初上任,本不想一上来就如此大动干戈。奈何犯人不知悔改,一意狡辩,还诬陷伤者,实在罪不容赦。更何况,杜修还有功名在身,索海罪加一等。”年修齐又拿起惊堂木啪地一声拍了下去,坐在书案一侧旁听的严柏吓得一哆嗦,皱眉苦脸地提醒道:“年大人不要总是拍这玩意儿。”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年修齐呛了回去,一旁的县丞主薄典史杂官个个忍笑不已,肩膀抖个不停。
严柏脸色难看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年修齐接着道:“犯人索海,恶意伤人在先,蓄意污蔑在后,还敢威胁主审官,数罪并罚,处以杖责二十,徒刑一年半——”
堂下跪着的索海一脸菜色,高声嚷道:“我不服!我不服!你凭什么判我这么重?!二娘,爷爷,快来救我!”
“再敢咆哮公堂,就罪加一等!”年修齐又一拍惊堂木,扬声道。
严柏一抬手道:“慢着,本官有话要说。”
年修齐看向他:“严大人有什么话就快放……快说。”
严柏岂不知他那个“放”字是何意,气得嘴都歪了,但人家只是一时口误,还及时调整了过来,此时一脸正色地看着他,竟让他发作不得。
严柏冷哼一声,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低声道:“年大人,虽然现在你是主官,但本官仍是你的上司。关于这起案子,年大人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如此重判,恐怕不能服众。本官希望年大人三思而后行之。”
“愿闻其详。”年修齐也低声道。
严柏早先将其中利害都跟他讲过一遍,没想到他如此油盐不浸,心里更是又气又厌,也不想再给年修齐留半丝情面。何况他是受人之托,拿了人家的好处,怎能不尽职尽责。
“年大人,你白白早来三天,竟然就没有弄清楚索家对于百凤县的贡献。百凤地处我大萧边域,城外就是数十里的治外之境,常年匪患不断,动荡不安。情势如此严峻之下,百凤子民还能安居乐业,这全仰仗索家听从秦王殿下的旨意,仗义疏财,以民为重,协助远在京城的秦王殿下将这边域小城也治理得井井有条。如今只为一件小小的案子,你便要降下如此重刑,未免会寒了索家和秦王殿下的心。”
年修齐“哦?”了一声:“那依严大人看,应该如何判才算合适呢?”
严柏见他没有坚持,也忍不住松了口气,道:“虽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索海是索家难得的能干子弟,许多事务都要仰仗他才能进行下去,但他也的确是做错了事,因此本官提议,将他收监几日,责索家上交罚银一千两,罚布五百匹,罚粮千担,以为抵换。年大人意下如何?”
年修齐摸了摸下巴,点头道:“这个法子好。本官想严大人离任在即,想必帐目上亏空不少,这样还能抹平则个。”
严柏听得脸色一白,起身就去捂年修齐的嘴:“年大人,你不要胡乱诬陷本官!”
年修齐向后一撤,抬手推着他:“好了,严大人莫急,本官不说就是。天下当官的都是如此,这也不是严大人的错,大人心虚个什么。本官又没说是你贪的。”
“你给我住口!”严柏气得都喘上了。
年修齐总算不再说他了,转而看向堂下诸人,清了清嗓子道:“本官与严大人商议之后,决定对其余从犯从轻处罚。暂且将从犯收监,责其家人上交罚银一千两,罚布五百匹,罚粮一千担,来将各自子弟赎回。你们回家后定要洗新革面,重新做人,再不可行欺凌乡里之事。”
众人原先听了对索海的处罚,没想到竟是如何严苛,正是忐忑之时,再听到后面,对其余人等却是重重提起轻轻放下,只不过费些银粮而已。这些都是小事,能尽快离开那该死的大牢怎么都行,因此自然纷纷松了一口气,低首伏法。
年修齐点了点头,拎起惊堂木又是一拍:“退堂!”
严柏一惊,挡住他道:“等等,年大人,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年修齐看向他道:“没有啊,判决已定,堂上已经无事了。”
严柏急道:“你再想想!”
年修齐认真地想了想,摇头了:“真没事了。”
“你!”严柏瞪着他,也顾不上放低声音,怒道:“索海的判决呢?!”
“维持原判啊。”年修齐道,“这是本官深思熟虑之下的判决,本官以为十分妥当,再说本官才刚刚宣判,怎能立刻推翻,那本官的威信何在?!”
“你、你!竖子不可教也!”严柏怒道。
“狗官!你敢这样对我,你等着,索家不会放过你的!”
堂下那索海也嚷嚷开了,还站起身来不知是想要逃走还是想要冲上大堂,已被几名侍卫制住,动弹不得。
“先杖他二十大板,本官倒要看看,是官府的板子硬,还是你索少爷的骨头硬!”
皂班衙役也是百凤县人,自然对着索海分外发怵,一时间竟是谁也不敢听令。
年修齐早料到这种情况,也不为难他们,转头命令士丁道:“士丁,行刑!”
“是!”士丁一抱拳,又吩咐手下几名侍卫上前执行命令。
刚把那索海按到地上,板子还没打到身上,他已经鬼吹狼嚎地叫开了。年修齐抿紧薄唇,面色亦是少有的严肃。
第一板子还没落下,公堂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高喝:“住手!我看谁敢打!”
年修齐和着严柏等人一齐向大堂外看去,像上一次一样,围观的人群当中让开一条道来,这一次不知道是索家的什么人来了。严柏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忐忑,毕竟他拿了人家的好处,事情却没办好。他转头偷偷看向年修齐,却见他一眨不眨地望着大堂外,年轻的脸上竟无一丝表情,无论是讶异或者气愤或者惊慌,都全然不见。严柏一直觉得他是一个冲动耿直的楞头青,这一刻竟然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年修齐的嘴唇动了动,严柏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就见他又在书案后面坐了下来。
严柏有些犹疑地左右看看,与自己的师爷相视一眼,最后仍在原处坐定。
“何人在公堂外喧哗,带进来。”年修齐一抬下巴,扬声道。
其实不用他带,在外面喧哗的人早已踏进了大堂内,如入无人之境。
这一次闯进大堂的有三个人,除了上一次的那个妇人之外,还有两个中年男人,其中一人蓄着短须,走在最前面。
索海一见他,就扑了过去,痛哭流涕地道:“二叔,救命啊,这狗官想要害死侄儿啊!”
那中年男子低头看了看索海,让他退到一边,自己走到大堂中央,也不下跪,只是拱手行了一礼道:“晚生索鸿升,参见县尊大人。”
年修齐面色无波地看着他,开口却道:“索鸿升,你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禀大人,不是晚生不敬大人,而是晚生怕大人,受不起这一跪。”索鸿升依旧拱手低头,不见一丝倨傲,言语之中却是不敬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