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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自叹了口气,素来小心的白缎最终还是放弃了扒肥羊的念头——毕竟他年幼体弱,只有速度尚且看,倘若不是一贯的谨慎,否则肯定不可能顺利长大。
留恋得用视线垂涎了一下手中价值连城的秘银徽章,白缎又再次将手探入那人怀里,将徽章放了回去,然后仔细得抹除了自己留下的痕迹。
站起身,白缎沮丧得转身,却没想到刚刚迈开脚步,脚腕却突然被人紧紧握住。
白缎吓了一跳,身体猛地弹开,小腿一甩,便将自己脚腕上的手甩开。他迅速后退数步,警惕地盯着突然恢复了意识的白袍人,右手悄无声息地握住了挂在腰间的匕首。
“救……救我……”那人动了动身体、侧过头来,费力地睁开眼睛,望向了白缎。
他的脸上同样沾满了灰尘与血迹,看不出五官长相,长长的头发凌乱得披散着,隐隐能够看得出本色应当是耀眼纯粹的金、但如今却显得黯淡肮脏,像是最劣质的镀金品。
与那人目光相接,白缎的心脏猛地一跳,油然而生一股怜惜与不忍,然而这种感觉却并没有让他对对方施以援手,反而越发引起了白缎的警觉,使得白缎又硬生生后退了数步、如临大敌。
自小在黑街长大,白缎的心已然被磨得冷硬尖锐。他见惯了死亡,甚至自己也有好几次差点丢掉小命。为了能够活下去,他早早得便舍弃了同情怜悯之心,哪怕是自己熟悉的人死在自己面前也能面不改色,更毋庸说对于一个陌生人了。
——因为一个濒死的陌生人而心生怜悯,这实在太过不正常了,白缎不得不怀疑对方是不是对自己做了什么手脚,以什么不知名的手段迷惑了自己的心智。
——毕竟,那可是唯一能够与魔物相抗衡的教廷啊,会什么稀奇古怪的法术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右手的匕首缓缓出鞘,白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杀死对方,清除掉这个影响到自己感情的危险存在。然而心中难以言述的不安、担忧、焦躁与关切却让他实在无法真正下手,最终,白缎只能狠狠咬了咬牙,压抑住自己想要将人捡回去好好照料的念头,像是逃跑般仓皇而去,转瞬间不见了踪影。
躺在地上伸出双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白缎绝尘而去的白袍人:“………………………………”
——说好的“救命之恩无以回报、只能以身相许”呢?!
——这让他接下来的戏份该怎么演啊?!
白袍人一口老血喷出,憋闷得难以言喻,而终于从那种莫名的情绪中逃离的白缎则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因为这一出意外,白缎心绪混乱,彻底失去了继续搜寻食物的兴趣——哪怕他此时此刻仍旧相当饥饿。
失魂落魄得回到自己栖身的房间,白缎实在无法静下心来休息。他坐立不安得在屋内转悠了半晌,先是将自己几乎空无一物的屋子收拾一番,然后又仔细擦拭打磨完自己最为宝贵的匕首,但当他做完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后,却仍旧还是无法摆脱那种仿佛丢掉了什么重要东西的心慌不安。
暗暗将那名白袍人咒骂了半天,白缎阴沉着面孔再次打开屋门,快步返回了先前发现白袍人的地方——他也不知自己到底要去干什么,是将对方救回来,还是……杀掉他?
但无论如何,他必须要首先见到对方,才能缓解自己这一份焦躁难耐。
白袍人昏倒的地方非常隐蔽,但这却难不倒极其熟悉黑街构造的白缎。他三拐两拐,很快便抄近路到达了那个地点,却发现白袍人已然不知所踪,仅仅在地下留下了一片血污。
白缎站在血迹之旁,整个人都有些木木呆呆,他试着依靠血迹寻找白袍人到底去了哪,但却一无所获——那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那般,倘若不是地上的血痕依旧清晰,白缎都会忍不住怀疑自己做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梦……
自那以后,白缎便再也没有见到白袍人的身影,而他的生活似乎也回到了以往的步调——枯燥乏味得一切为了活着而努力,又危险刺激得为了一小口食物勾心斗角、争斗不休。
然而,每当夜深人静、独自躺在床上的时候,白缎却总是会想起那个奄奄一息的白色身影,哪怕是在睡梦之中,那道影子也依旧阴魂不散。
有好几次,白缎梦见白袍人在自己面前失去了呼吸,那瞬时间天崩地裂的痛苦使得他几欲窒息,好不容易一身冷汗得从睡梦中惊醒,却只能睁着眼睛辗转反侧直至天明,再也没有了丝毫睡意。
由于睡眠质量直线下滑,白缎的脾气也糟糕了很多,打起架来更是狠辣凶悍,弄得其余黑街居民都不由得绕着他走,生怕惹到这个突然变了画风的家伙。
就连唯一与白缎走得比较近、素来沉默寡言的黑奇也忍不住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突然变得……那么不正常了。
白缎沉默片刻,将自己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说了。
黑奇听完,脸色微妙得有些古怪:“你这种反应……有点像是汉斯爷爷讲的所谓的‘爱情’故事里的主人公——你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那怎么可能?!”白缎顿时炸毛,不满得瞪着黑奇,“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有看到,怎么可能喜欢他!”
“……也对。”黑奇点了点头,“虽然有个词叫‘一见钟情’,但那也需要‘见’了才行。”
白缎气哼哼得握了握匕首:“肯定是他怕我杀掉他、或是想要引诱我救他,所以才给我下了咒!真是个混蛋!”
黑奇怜悯得望着白缎,同样觉得这个说法大概是最有可能的真相——虽然他并不清楚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那么厉害的法术。
“如果下一次再遇到他,我绝对不会放过他的!”白缎色厉内荏得发誓,以掩饰自己的心虚。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倘若再一次见到那个白袍人,他到底敢不敢扑上去寻仇,亦或是悄悄为了对方仍旧活着而松一口气、倍感安心。
冥冥中,有些人也许的确经不住叨念,在白缎与黑奇就白袍人的话题展开讨论的第二天,突然发生了一件轰动整个黑街的大事——教廷的圣子将会亲往黑街,挑选自己的贴身侍从。
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所有人都极为惊讶,因为教廷一向都是圣洁的代名词,而黑街也如它的名称那般,鱼龙混杂着所有被普通社会所抛弃、排斥的肮脏败坏的下等人。这两者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根本不可能被联系到一起,倘若教廷的圣子想要选择贴身侍从,总会有无数贵族的小少爷或者是自小在教廷长大的纯洁的孩子争相担任,根本不可能来到黑街挑选。
黑街众人完全无法理解这些贵族老爷们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也懒得去理解——他们唯一知道的,就是努力把握住这一次机会,脱离黑街、让自己过得更好。
于是,在教廷圣子驾临的这一日,素来以脏乱差著称的黑街焕然一新——负责接待事宜的官员们害怕肮脏的黑街污浊了圣子尊贵纯洁的身躯,不惜花费重金将其上上下下好好打扫了一遍,而黑街的居民们也难得关注了一下自己的外表,努力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干净、整洁一点。
当然,黑街内蠢蠢欲动的气氛并没有影响到白缎,他本来就有些不正常得爱干净,经常被黑街其他人嘲讽为装模作样,所以也并没有什么需要收拾打理的。唯一的改变,大概就是从官员那里领到了一份救济粮,难得吃了顿饱饭。
看在这一顿食物的面子上,白缎相当配合官员们为了迎接“圣驾”而做出的安排,他随着其余黑街众人来到不算宽阔却难得干净整洁的街道上,然后在隐隐看到身穿银白色铠甲的圣堂骑士的身影后,听从口令、伏下身双膝跪地。
教廷队列的行进速度并不算快,白缎跪得膝盖都有些发麻,这才看到圣堂骑士们迈着肃穆庄严的步伐、步调一致得从自己面前经过。
埋着头,白缎只能看到一双又一双的靴子,他忍不住悄悄打了个呵欠,总觉得骑士们铿锵有力、极富有节奏感的脚步声分外催眠,让他不由得昏昏欲睡——毕竟,他昨晚又做了噩梦,现在着实有些困倦。
正在白缎思考着什么时候能够回去补眠的时候,一截白色的长袍突然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头顶上,则传来一个无喜无悲、空灵柔和的声音:“抬起头来。”
白缎最初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跪在他身侧的黑奇戳了他一下,这才让白缎将神游天外的注意力拉回到当下。
下意识抬起头,白缎直直对上面前那人低垂的目光,顿时瞳眸一缩,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第61章
站在白缎面前的人有着极为俊秀精致的外表,是白缎从来没有见过的漂亮——当然,容貌出众对于黑街的居民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诸如白缎这般长得还不错的人,总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来遮掩自己的容貌,使自己变得更为平凡普通一些。
除了抢眼的容貌外,那人的另一个特征便是一头灿若阳光的金发,当他安静地站在那里的时候,似乎就连黑街向来阴翳沉闷的天空都开始放晴——当真不愧为得天眷顾的圣子。
圣子的眼神极为平静,望着白缎的目光似乎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但白缎却不由自主得寒毛直竖,只觉得后背凉飕飕一片,转瞬间便冒出了一身冷汗。
——原因无他,而是由于白缎认出了面前的圣子正是那个被他“见死不救”、又给了他下了魔咒的冤家对头。
——哪怕白缎当时根本没有看清对方的模样,但失速的心跳、与莫名的喜悦安心却坚定得告诉他,他并没有认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