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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杂人等全都退出了庙门外,秦林这才把死者蜷曲着的左手抻开,掌心中赫然有一块瘀青的印痕,依稀可以辨认是莲花的形状!
“这是什么?”张公鱼完全不明白。
王进贤伸出手在空中虚虚一握,“士卒训练时握刀用力挥砍,时间一长会在掌心留下刀柄的痕迹,莫不是他刀柄上有这个形状的雕刻,他用力握刀与人格杀,才留下如此印痕——但也不至于这么深啊!”
石韦则迟迟没有答话,蹲下身仔细查看死者的掌心,然后喜上眉梢,一拳头捣在秦林肩窝:“哈哈哈,秦兄弟,你立大功了!”
秦林在王财边发现的毒药与他从高豺羽手中获得的,气味颜色都完全相同,检查时又在死者蜷曲的掌心处找到了和高豺羽身上搜出羊脂白玉莲花相符合的印痕,因此基本认定王财是白莲教的邪徒。
石韦如此反应,秦林心头更是笃定,面上仍装出不解之色:“这个印痕,莫非是?”
“秦兄弟有所不知,白莲教的魔崽子才有这东西,在他们教中就是官凭印信。其中左右使者、三堂堂主用金莲花,十长老用银莲花,分守某地的香主用铜莲花,余下的小头目和喽罗就没有此物了。”
石韦说着又忍不住笑起来,一脸虬须抖得快把眼睛鼻子都遮完了:“也就是说你追擒的王财,最低也是个香主!擒杀白莲教香主的功劳,至少也得保举小旗啦!”
秦林.之余,不禁疑惑自己曾从高豺羽身上弄到一朵羊脂白玉的莲花,那么他又是什么身份?想了想此事可开不得玩笑,一旦泄露出去白莲教的暗杀防不胜防,锦衣卫这边也不见得能完全糊弄,所以在确保万无一失之前,还是守口如瓶吧。
想起石韦刚才说起擒杀白莲教香主可以提升小旗的事情,秦林又问道:“大人明鉴,咱们并没有拿到他的莲花信物,而且是他自己服毒而死的,论功劳的话……”
石韦再次大笑,看来心情极好,他拍着秦林的肩膀说:
“秦兄弟,你不知道白莲教这群魔崽子有多难对付,自打去年麻阳金道侣造反,荆湘各地白莲教起事大小二十余处,咱们整个千户所都还没擒杀一名香主以上的魁首呢!虽是他自杀的,却因为你紧追不舍逼得他不得不服毒自尽,实与当场格杀无异。
他的身份嘛更不是问题,前段时间有个姓高的大师兄到此开坛传教,咱们捉到不少低级教徒,让他们认尸,总能找到些端倪。”
石韦说完立刻拿纸和墨把死尸掌心里的印痕拓了下来,他是不怕秦林功劳大的——身为百户,给上司的呈文总不好自己替自己表功,保举秦林的功劳,也就等于说他石大人调度有方、措置得力,兼有识人之明。
这种官场上花花轿子人人抬的道理,石韦混到锦衣百户职位上,是早已通晓的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石韦和秦林为功劳乐开怀,指挥使王进贤就苦着脸,一副丧气相,可怜巴巴的望着这两位。
家里死个把婢女,儿子胡闹花天酒地,甚至克扣军饷中饱私囊,这些都不算问题,作为世袭指挥使就算认不得兵部尚书,兵部的司官郎中总有几个交情好的,被御史都老爷们参上几本也只当风吹一般。
但是,家里的管事竟然是白莲教的香主,这就严重了,往深了说你身为拥兵一方的武将,家里竟有白莲教妖匪,偏偏麻阳还正在起事……
王进贤吓得魂飞魄散,偌大个身子噗噗的抖将起来,不住嘴的说:“锦衣卫兄弟们可怜在下被蒙在鼓里,半分也不晓得,实在是冤枉的紧呐!白莲教妖匪无孔不入,下官根本就不知道家里混进了奸徒,石大人可要明鉴啊,对了,张大人也在这儿,张大人替我作证,在下可从来没有结交叛匪……”
说着他就一把扯住张公鱼的袖子,苦苦哀求。
张公鱼像躲瘟疫似的躲着他,不过王进贤身为武将力气远比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大,怎么也摆脱不了。
王进贤见张公鱼不肯替他承担责任,又转过来求石韦和秦林,那副低声下气的样子和之前在指挥使司的踞傲相比,真真是前倨后恭的写照。
石韦心里清楚不关王进贤的事,本来就可大可小,秦林挣来的这份功劳算下来整个百户所都有好处,有心要卖他个面子,便问他:“秦兄弟怎么看?”
王进贤脸红得像猴子屁股,把腰呵得低低的,直朝秦林作揖,堂堂正三品指挥使朝一个校尉如此卑躬屈膝,只怕大明朝立国两百年来还从未有过。
秦林想了想,先前曾擅闯指挥使司,和王进贤争辩是众所周知,万一王进贤破罐子破摔把事情一推三六九,呈文到都指挥使司和兵部去打官司,大明朝这部庞大的官僚机构里面扯起牛皮糖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自己的功劳可不就悬在半空中了吗?谁来理会你一个没有根基的校尉呢?倒不如放他一马。
“石大人,卑职以为王大人无过有功。”
秦林此言一出,王进贤就呆了,他已做好上京去兵部和锦衣卫打擂台的打算了,有老岳父帮着想来最坏的结果大不了革职查办吧;却不想秦林竟说他无过有功,这可是万万没有料到的。
“王指挥使得知白莲教妖匪出没,点兵助我锦衣卫擒拿,致使该犯走投无路,只得服药自尽……”
听到这里,王进贤已然喜出望外,从革职查办到立功受奖,简直就是从十八层地狱提到了西方极乐世界,他对秦林那幅感激涕零的样子,说让跪下来磕头都心甘情愿。
秦林正说得开心,却见张公鱼撅着嘴巴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儿,心头暗笑,又道:“当然,张大老爷派州衙捕快、民壮协助,查明妖匪逃跑路线,我们才能及时布下罗网使妖匪无法逃脱,也有大大的功劳。”
张公鱼登时喜笑颜开,只觉秦林真是越看越顺眼:哎呀~本官两个女儿,一个小的才七岁、一个大的却在去年出嫁了,否则就招这小伙子做女婿,真可谓东床快婿啊!
想起曾经听说的传闻,张公鱼不禁有些羡慕李时珍了。
石韦将手笼在袖中,朝秦林一竖大拇指:王进贤的岳父是将门世家,张公鱼的座师申时行现任吏部侍郎、东阁大学士,把他俩也拉进来,非但不至于分走功劳,反而要把这份功劳越做越大哩!
事不宜迟,三方商定回去就各自打禀帖做呈文给上级,同样一件事张公鱼报到黄州府、湖广承宣布政使司,王进贤禀到湖广都指挥使司和兵部,石韦这边则上报千户所和北镇抚司。
分派已定,石韦忍不住再一次拍着秦林肩膀,哈哈大笑:“秦兄弟年纪轻轻就立下大功,单说功劳倒也罢了,你一个校尉的名字要惊动湖广布政使、都指挥使两员封疆大吏,甚而呈报京师兵部和咱们锦衣卫北镇抚司!啧啧,本官在你这个年纪,可就差得远了!”
秦林微笑着把头一低,拱手道:“全赖石大人栽培。”
“你这家伙,就是虚头巴脑的多!”石韦假装不.,可笑声分明更大更洪亮了。
计议已定,一行人走出庙门。
这一番不同以往,知州张公鱼张大老爷和指挥使王进贤一左一右把秦林夹在中间,神情岂止是欣赏,简直可以说是讨好、谄媚。石韦在旁边咧着张嘴,更是笑得胡子眉毛都分不清了。
旁人倒也罢了,刘夫人实在不明白丈夫何以如此前倨后恭,待他走过来才悄声问。
“咱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呐!”王进贤心里面已把秦林感谢了百遍千遍,这会儿便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将秦林夸得仁义无双,便是说书先生嘴里的山东及时雨呼保义宋公明都没他这般义薄云天。
饶是刘夫人将门虎女,听到王财是白莲教香主的时候也吓得够呛,拍着心口道:“幸好秦兄弟帮忙,否则咱们还不知道怎么倒霉呢,今后可得好好感谢人家——耶,不好了!”
王进贤忙问什么不好,刘夫人一把抓住他耳朵:“你刚刚八百里加急送走的呈文,是到兵部去告状的,要那篇呈文先到了兵部,这里又做助擒白莲教妖匪的禀帖,岂不是前后两篇互相打耳光吗?”
王大指挥使一拍大腿,“妈的,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罢也不耽搁,和几名亲兵打马狂奔,屁滚尿流的追那份呈文去了。
躺在滑竿上病殃殃的王焕,见父亲被妈揪耳朵,哧的一声笑。
刘夫人脸色一寒,重重一巴掌扇在儿子脸上,留下五道红指印:“小崽子,老娘再不许你胡闹了!记着,要不是秦长官帮忙,你这条小命、还有你爹的官帽,可都悬在半空里啦!”
这边厢上演三娘教子,那边是叩谢青天。
柳家三口儿已知道真凶是王财,被秦林查出之后畏罪自杀,柳絮冤仇可谓得报。
一家子跪在秦林身前,柳华把脑袋磕得砰砰响:“恩人,您就是青天!俺柳华做牛做马都要报答您大恩大德,刀山火海也不皱一皱眉头!”
几个锦衣卫士笑道:“秦兄弟是锦衣卫,刀山火海只怕去的不少,你个木匠也要跟着?”
秦林倒是心头一动,把柳家三口儿扶了起来:“你父子都是木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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