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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马加鞭赶了两天路程,终于天擦黑时到得燕京秦府中,满心喜悦的长兴却碰了一鼻子灰。大爷的岳父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吃了个好生没趣,他连说了三遍,方听见上头有一声动静。
“知道了,你先回去。”
秦枫当然没好声气,他的女儿怀着身子又独自一人带着孩子,大大小小三个人留在燕京城,女婿倒跑出去,也不管干没干正经事,先杀一杀威风再说。
长兴眼睛瞪着滚圆,嘴巴也张得老大,就差脱口而出‘别呀’,他的老婆孩子也跟着大奶奶住在秦府,分别快一年,总得让他见上一面。
有心没胆,长兴缩了下脖子,收回想说的话,大爷都拿自个的岳父没法子,他更是没招,可来了一趟总得有个收获,那怕隔着窗户听个音也成。主意打定,他鼓足勇气提要求:“小的就想给大奶奶磕个头,顺道报一声平安,院子里就行了。”
秦枫倒是很通情达理,挥手命长兴磕过头后,先领妻小先回孟府。
那厢立冬抱着儿子扭捏着说不肯去,眼睛却不停向外瞄,不时轻拍怀中的孩子一下,人在屋里,心早飘出去了。典型的人在曹营心在汉,嘴硬!
知言才出了月子,裹得严严实实仍在屋中静养,见到立冬这副模样,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忍下打趣的心思,故支使道:“去罢,先同长兴回去,各屋里经久不住人,也该是要清扫安置,有你在省事不少,我也好再安心养两天身子。”
立冬横一下眼睛,发狠道:“长兴这小子若是胆量在外面干出混账事,看我能轻饶他。”她往外走了几步,快到房门口又回头望,目光定在知言身上,带着一丝不舍,“姑娘,我先去了。”
知言摆手,不多时听见院子里长兴大声喊着:“大爷在外都好,特意交待让大奶奶放宽心,小的给大奶奶磕头了。”
在屋里都能听见咚、咚、咚的磕头声,长兴可忒实心,磕头不带作假,估摸着院子都被砸出一个窝。
知言不由笑出声,长吁一口气,紧绷近一年的神经终于放松,笑着笑着就想落泪。怕守在外屋的张妈妈等察觉,她使劲收回眼中的眼花,偏头瞧向的思儿,自言自语道:“乖宝宝,爹爹来了。”
孩子的头脸被知言口鼻中的呵气扫到,他很是不乐意伸出小手挥一下,眼睛也不睁开,扭动两下身子复又睡去,圆嘟嘟的小脸蛋粉红粉红的,让人看了忍不住就想咬一口。
知言打算饶过儿子,等孟焕之回来有得功夫折腾她们娘儿几个,他总是不把孩子惹哭誓不罢休。
因着孟焕之不在京,没人盯着知言束肚子,孩子在娘胎里就长得大,生产时不比头胎要轻松,整整一个昼夜的折磨,孩子降生时知言也晕过去。
要说她心里没一丝委屈是假,可人都回来,她总得做点什么,知言喊了两个大丫头进来,吩咐她们寻出才做的新衣裳和首饰。
两个丫头抿着嘴,各自忙乱去了,不多时,摆了一炕的衣裳,全着衬着肤色好的鲜亮颜色,真让人眼花缭乱。
知言一件件比划,犹豫不决定不下要穿哪一套,粉有粉的好,嫣红有嫣红的妙,那个呆子很少夸奖她的穿着,要说有,真还有一回。
灵光一闪,知言从一堆衣裳中扒拉一身玉色交领袄并浅藕色月花裙,手巧的绣娘用同色丝线绣出百合花均匀分布。腰身略微收一下,身上的曲红显露无遗,绷得紧紧的,勒得知言猛吸一口气。她才生过孩子,身材未恢复,照着镜子左看右看,气馁道:“算了,再换一身,挑宽大的来。”
冬儿边收着衣裳开解道:“姑娘,您穿什么都好看。我就没看见大爷再瞧过旁人,他眼里只有姑娘一人。”
“是吗?”知言追问一句。
冬儿卖力地点着头,她也有十八岁了,圆脸盘儿,皮肤养得嫩白,使得周正的五官增色不少,已有好几个人打听她的下落,都被知言给婉拒。
调|教一个得手的丫头不易,知言想把两个大丫头冬儿和小雪多留两年,反正照之前几个大丫头的归宿都不会差。立冬跟了长兴,现在做着府里的管事娘子;燕子虽说是嫁到庄子上,大庄头过得日子比一般小吏都要舒坦;其余几人丫头们也嫁给小管事们,少说也使唤着两三个小丫头;对比前人,丫头们安心服侍主子,总会自己的好处。
冬儿絮絮叨叨说着孟焕之的点滴,大爷从进门眼中只盯着姑娘一人,怕是都没认清府里丫头们的长相......临了她还要加一句:“姑娘,您就放宽心,大爷不会在外头胡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知言很是后知后觉,她竟然从来没有担心孟焕之在外的作风问题。是她太傻了,还是那个人太老实。都不是,只因她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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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孟焕之的回家之路也是艰难,先是在宫中听了半日各位朝臣们的指摘,他凝神不动只注意一个人动静——长盛帝久未发话,并不是好事。果不其然,最后天子轻描淡写一句:“今日到此为至,先散了。”
一言九鼎的天子说话气音虚弱,明显带着不耐烦的腔调。
待他和王善叔从含章殿出来,周遭仿佛格外空旷,朝中官员纷纷离他们三尺以外窃窃私语,偶尔有一两个上来搭语也是夹枪带棒暗中嘲讽。
孟焕之向来在外脾气好,可不代表他真的是好脾气,别人躲着他,他还不想搭理别人,脚下走得飞快不与任何人搭话,径直出了大明宫上马直奔岳父家。
与预料中不同,岳父很是和颜悦色,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贤婿在路上走得如何?诸事可顺当?真是辛苦了!
孟焕之颇有点受宠若惊,暗地里瞧一下天色,日渐西斜,还好,他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
话头说得差不多,秦枫一改笑容满面,忧心忡忡道:“知言这胎生得艰难,差点儿就保不住命,太医特地嘱咐最好三五年间不能再次生产。”
耳中立时清静,孟焕之只记得一句‘差点儿保不住命’,他不由追问道:“怎么会?”
话一出口即明白问得多余,妇人生孩子鬼门关前走一遭,年少时节跟着施老学医时也见过几次一尸两命,或胎死腹中,凡事皆有可能。他一直以为她是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原来家中报喜不报忧。
秦枫见女婿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心道算有点良心,不枉女儿受罪吃苦。他可真没有故意吓人的心思,据实说来,只有那个傻闺女不知自个的身子受损,仍一天乐呵呵。
秦枫也看出来了,女儿并不傻,她是怕给当父亲的添忧,强颜欢笑,背地里偷着担心。这孩子一有心事就饭量大增,要不然怎会难产,就因为贪吃孩子长得过于胖大。如此一来,更让他心疼又后悔,都是他没盯好女儿,万幸她最终平安。
孟焕之心里五味杂陈,进到后宅见到妻子脸上扬着笑,人是胖了一圈,很明显瞧出因失血脸白得不正常。他的脚步滞了滞,抬手轻抚她的脸庞,轻柔无比,想补上一年的分离。
知言的泪水几欲脱眶而去,轻咬唇一力强忍着。真真切切的人站在眼前,他又瘦了,浑身透着疲倦,只要平安回来就好。
“爹爹”,意儿从旁探出头,冲着陌生而又依稀熟悉的父亲再唤一声,“太好了,爹爹回来了,能不能把小弟弟再变成妹妹。意儿明明要娘亲生一个妹妹出来,可娘亲不听话。”
他不开心,瞧过几次弟弟后更不开心,一点都不好玩,只会睡觉和哇哇大哭。
“意儿想要个妹妹。”
知言抹去眼角的泪水,蹲下身子哄儿子,“好,等过两年娘亲再生一个妹妹,让她陪着意儿,成天跟着你后面喊哥哥。好不好?”
孟焕之暗中松一口气,看来她不知道,也好,慢慢调养几年身子会恢复。
意儿猛点头,再偷瞄父亲一眼,他有点不太适应消失好久又冒出来的爹爹,怯怯的偎到娘亲怀里悄声问:“娘亲,爹爹真的回来了?”
“是爹爹,这次回来我再也不走,就陪着意儿和娘亲还有才出生的小弟弟。”孟焕之终于开口说话,声音略带嘶哑,一把抱着意儿,另一手搂着妻子,站在此处可看见床上的婴儿睡得香甜,他们一家人总算是团聚。
偎在宽阔的肩膀上,知言的泪水纷涌而下,憋了近一年的委屈和思念全在此刻发泄,她轻捶那人一下,使着性子:“你说话不算数,说要护好我,临了却丢下我们跑出去,不知我有多想你。”
孟焕之的心踏实落地,紧搂了她安慰:“我也想你,想意儿和思儿,以后不会再舍下你们娘儿几个。”
“爹爹说话要算数。”意儿看到娘亲哭成泪人儿,很有担当的出面。他被舅舅骗得次数太多,知道说话算数是件很重要的事。
孟焕之没有阻止妻子,任由她哭出心中郁结,有心事能哭出来最好。他只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后背顺气,下巴在她的头顶上轻蹭,轻叹一声:“爹爹保证说话算数。”
意儿伸出小指手,眼睛带着怀疑,“我们拉勾,可不许耍赖。”
孟焕之再仔细看一眼意儿,江南一趟公差回来,儿子变化最大,个头长了不少,心眼也变多了,果然像狐狸窝里养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