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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意打定,他卷了从桂王处讨来的金银细软带着罗姨妈离开皇庄,也没人拦阻他们,最近离开桂王的人太多了,谁也不当回事。
秦晖听人回报说罗家母子偷偷乘了小船南下,勾唇一笑:“跟着他们。”
无缘无故,秦家不能私自处置有功名在身的人,总得要有个理由罢。没理由,也要寻出一个;实在找不出来,给他贴上去一个。
凡胎俗子或多或少都有缺点,罗炽对秦家兄弟知根知底。同样秦晖也对自小一起长大的罗家表哥了如指掌,他寻来可靠的人耳语一番,也打发他们南下。
养花溜鸟,秦晖手底下的花儿明媚娇艳,能歌善舞,眼儿媚,勾得别人魂不守舍,再加上白花花的银子,总会有人上勾。
楚王沒把他放在眼里,又是提防又是利用,别人巴不得攀上秦家这颗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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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盛三十三年春闱开考前夕,孟焕之和表弟李崇促膝长谈,语重心长劝李崇不要下场应试。
李崇带丝不解,盯着神色不动的表哥,表哥越来越有势,竟有点怕他,犹豫了一会还是说出:“我只想下场一试,考不考中都无关紧要。”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李家人天生带着一股简单,从两个舅舅到表弟,再到不慎失足的表妹,都心性单纯。他们在乡野生活,善良能博来好名声,但是官场不行。
孟焕之适时纠正:“今年你也到及冠之年,说话做事不能莫棱两可,可行与不可行只能选一样。去了国子监,多听少说,听听别的仕子们做何想。仔细考虑为何不能参加。”
李崇还是不甚明了,只点头应下。
就这样罢,表弟以后也只能做个闲散的官儿,他天生吃不了官场这口饭。心不够黑,人不太通透,心思全写在脸上让人一览无余。
孟焕之轻拍李崇的肩膀示意他继续读书,出来时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到了花园,听见隐隐约约的笑声。
透过树枝,一大一小穿着明艳的衣裳奔来奔去。知言正陪着意儿玩捉迷藏,这孩子也是鬼精,头一回她问藏好了没,他还在那边咯咯笑,被娘亲找到后,滴溜着黑亮眼珠一脸吃惊。后面知言再问,意儿一丁点声音也不发出,藏在花树后面定定站着。
才初春的天气,叶子才抽出芽,知言一眼就能寻到意儿所在,为了照顾儿子的情绪,装做寻了半天。
等着意儿要找娘亲时,不停奶声奶声喊着娘。听得知言心都快化了,赶紧应声,两下就被儿子找到。
孟焕之在旁瞧得真切,不由会心一笑,故意发出动静引得儿子注意,一家三口聚在一起玩乐了大半日。
四月中旬,北边战报传来,大败,几乎全军覆没,只逃回来不足万人。
长盛帝怒拍桌案,十几万大军只余几千,要他们回来干什么!
☆、175|第175章
远征的大军回归,离京城不足十日路程,众人的心情不是喜悦,而是沮丧和恐惧。回程路上夜夜做着噩梦,梦中战马倒地,军士身首分离,耳边不曾停息的号角声,及北境令人生畏的严寒,只想一下便冷到心底浑身冰封。
这是一场出征时即注定败局的大仗,六月起程,一路急行赶到北境时已是秋草枯黄,寒霜降下,再往北进,一路越来越冷。长年居在燕京的军士们经验不足,刀剑冻住拔不出鞘,好多军士手脚被冻伤,更甚者染上可怕的伤寒,一传十,十传百,少半个军营全是病号。
当时为了继续北上门讨伐还是南下回到可避风雪的地方休养生息,大军中起了争执。
定远侯府赵家几十年以来头回单独率领大军,兵权在握,虽来得不甚光彩,总想要干出一番成绩,好让军中和朝中不服气他家的人瞧一瞧:离了英国公府和宁远侯府,赵家一样可以沙场杀敌,无往不胜。
赵家父子虽私底下意见不统一,明面上斩铁截铁执意前进。主帅发了话,随行的文官和武将脸红脖子粗据理力争也没能打动赵家父子,只有硬着头皮跟着。
秦昭一出燕京城就疲于应对有心人的暗算,早起马蹬被人割开一个口子,打尖时随行的小厮又吃坏了肚子,不明飞箭不偏不倚从他耳边飞过,到后面他跨下座骑遭人下黑手倒地暴毙,像极了当年的照夜骢。
幸好军中大半人是秦昭二姑父宁远侯一手带出来的兵士,他略一提自己的处境,大家拍着胸脯保证能护得他平安。后来,那些赤肝义胆的汉子们都长眠于北境,只顾着逃命来不及替他们收尸下葬,成了野狼的美味大餐。
北方酷寒,寸草不生,不毛之地养大的人群比饿狼还要凶狠。前一刻还在为汗位拼个你死我活,后一刻化干戈为玉帛,号角响起,踏马出征,大刀挥舞已是杀戮无数。
秦昭得以幸存,有赖于祖父对孙儿们常年严苛教养,自小他就比别的官家子弟耐寒,冰天雪地里能施展开身手。也有赖于宁远侯手下故旧拼死相护,那些军士们嘴里骂骂咧咧赵家是小人,不愿为小人卖命云云,上阵杀敌毫不含糊不甘落于人后。
北境一行,对秦昭感触颇深,有比家族荣耀更为重要的事——家国大义。总有一天,他会重新北上,踏平鞑靼,为数万名死得不明不白的士兵报仇。
马蹄声响声,燕京来的信使疾行直奔中军帐,口述天子的痛斥。赵家父子送走信使后,面如死灰,颓废无力瘫坐在椅上。
军中有不成文的惯例,大军出征,若败,主帅必要问罪,或斩或夺爵;若主将帅战死,可免问罪,不会殃及家中。
定远侯家带着十几万精锐大军浩浩荡荡出征,回来时不足一万老弱病残,跟天子讲北方严寒、战时不利、强敌骁勇都没有用,败就是败了,只有乖乖认下。
时至今日,他父子二人仍心存侥幸,赵立钦先前勾搭上楚王,又与朱家暗中有往来,或许两位皇子能搭手救他们一把。
悉不知燕京城中楚王和桂王斗成乌鸡眼,长盛帝心里憋了一口恶气正想找个地方发泄,军中几大派系也瞧不上赵家的作法,隔岸观火就等着他们家倒霉。
文官也好,武官也罢,凭自己的本事吃饭爬上去,旁的人口说不服,心中总是有几分佩服。若谁想踩着别人的肩膀站到高处,大家心中又另当别论。
天时地利人和,赵家一样没占上,回京后就被夺去世袭罔替,降等袭爵三代,从一等侯降为三等,岁银俸禄大为缩水。先前他们还在看乔家笑话,才一年的功夫就轮到自己家,世事无常,风水轮流转来得太快。
秦昭死里逃生一回,回京后告假在家静养,成天闷在书房里翻兵书琢磨兵法。四奶奶见到丈夫的举动,思来想去打发人请来知言夫妇过府小聚。
正好孟焕之休沐,有几句话要同秦昭商议,便带着知言和意儿坐车去了三房。
秦枫担着闲散的差事每日点卯不误,秦晖忙得不见人影十天里有八天不在家,秦昌又在郊外对着二宝发功,家中只秦昭夫妇和关在屋里的常氏。
知言领着意儿先到常氏住的院落,丫头婆子全候在廊下,屋里香烛缭绕,常氏跪在佛龛前闭目祈祷。美人迟暮,姿色大不如前,褪了首饰除去华服,只着青衣素袍,梳着圆髻,手捻着佛珠满脸虔诚。
“阿奶。”
意儿奶声奶气的叫声惊醒了常氏,她猛然回过头,眼中发亮只有意儿一人。常氏别的不稀罕,唯眼热别家的大胖小子,偶尔见到几个外孙,那管他是亲外孙还是假外孙,都搂住不撒手。
意儿噔噔噔跑到常氏面前,拉她起来。常氏眉眼都带着慈善,捧着意儿的小脸细瞧,柔声道:“让外祖母瞧瞧,这小脸终于又圆了。”
意儿上回得病,人瘦了一圈,胖嘟嘟的小胳膊小腿明显变细了,脸蛋上肉的也没了。为此,知言挨了秦枫好几次数落,亏得她没敢说是孟焕之折腾儿子生病,要不然花狐狸活剥了女婿的心都有。
常氏也见过一回意儿瘦下来的样子,心疼得不行。她的神情不假,如同数年前对着秦昌嘘寒问暖关怀倍至。
知言略坐了坐,留下意儿陪着常氏,自己去了四奶奶院中。两个女人无非说些家常碎语,不多时听见隔壁院落意儿的欢笑声,定是他嫌屋里闷烛火味道冲鼻,拉了常氏到院中玩。常氏为意儿唱着童谣,婉丽的女声飘扬在府中。
知言凝神听了一会儿,复又问起秦昭近况。
四奶奶唇边现浅笑:“四郎人是回来了,魂还留在北边。总有一天,他还会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