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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方毯上琳琅满目摆着几十件木工活,刀、剑、屋舍、小兽、砚台、笔毫……所有能用木头做出来的用具齐全,除了书本、玉器不能代替,其他金银用具也是木头制成刷了漆。
不用问,全是二宝的心血,他为意儿做了半岁的礼物,又埋头准备抓周用的东西,几天前装满一大箱送到孟府,当时孟焕之和知言也被惊艳。他们本来已经为意儿准备好抓周用品,孟焕之拿起几件木活仔细打量后,决定只要能替换的全用上。
知言笑语,“这是让意儿也学做木匠。”
“意儿长大恐怕也做不出来如此精妙绝伦的物件。”
孟焕之话味深长,夫妻两人心有默契对视一眼,暗中揣测秦昌的动向。
就在大家围着二宝的手艺大加赞赏的同时,秦昌坐在椅上纹丝不动,手中拿着自己亲手做的小书柜,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比不上木讷的二宝,手艺比不上,心思更比不上,输得心服口服。
一阵喧闹过后,秦枫抱着外孙放到织毯,柔声细语道:“意儿,去挑一样最喜欢的给外祖父拿来。”
意儿手脚并用爬到中央,手下挑挑拣拣,没一样他中意拿到手中。
那厢孟焕之盯着内弟有一阵子,秦昌面上一丝一毫变化逃不出他的细心观察。他几步走到秦昌面前,从手中抽出歪歪斜斜的小书柜,微微一笑,“意儿抓周,怎能少了小舅舅的心意。”说着已把小书柜放到织毯上。
秦昌未料姐夫会做此举动,想夺回已是不能,垂眸不再看大家。
秦晖冲着知言挑眉,一脸坏笑,得意洋洋。妹夫出的主意倒真管用,把弟弟收在家中不说,寻了个跨不过去的坎让弟弟经受,妙!有谁能猜到他那聪明绝顶的幼弟栽在一个木讷的乡下小子手里。
秦昌做的小书柜摆在一堆巧夺天工的工艺品当中着实显眼,就如优美的天鹅群中游来一只丑小鸭。意儿一眼就瞧出不同,几步爬过去直奔小书柜,凑近瞧了瞧,抓在手里不再松开,献宝似的给父母看。
众人互视一眼,真是对着满桌山珍海味挑了窝窝头啃。知言深深觉得主要是秦昌做得太丑了,让意儿一眼看出与众不同才挑选上,难道她儿子的审美观也歪了?!
秦枫抱起外孙,笑着夸奖他:“好,意儿长大好定做个满腹经纶、喷珠吐玉的大才子。”
意儿手下把玩着小书柜,费力想把它拆开,神情专注认真。胖珠子一样的小人儿全然不知道大才子的含义,反正又不能吃也不能玩,还不如手里的玩具好。
秦家几位太太和奶奶说着讨喜的话,几位侄儿和外甥对着地上的东西兴致不减,碍于教养只在一旁瞪着发亮的眼睛,知言允许他们每人挑两样带回家。
五六个小毛孩欢欣雀跃,蜂拥上前指着小指头挑拣,章哥儿不觉不知中当着领头羊,指挥弟弟和表弟表妹挨个站好,一个一个挑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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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散后,秦昌很自觉留下,跟着孟焕之去前头书房,诚心认输。
孟焕之注目于内弟,感觉到秦昌的一丝变化,拿过条案上的承影交给他,“你做得不错,以后此剑就交给你了。”
事出意外,秦昌愕然:“为何?”
孟焕之扳开秦昌的手,把剑放在他的手心,反问:“二宝从小就喜欢木工活,少说做了有十几年,精通其中玄妙。你才学了一个月,就能做出一件像模像样的小家俱,令人刮目相看。最难得是——你能认输。”
高傲的秦昌在短时间内服输,略出乎孟焕之的意料,他原以为内弟会寻出借口拿二宝做了多年手下熟练说事。少年郎比他预想的要更为出色,心怀机敏,愿赌服输,勇气可嘉。
秦昌看一眼手中的承影,复又走到条案前把它放好,转身对着姐夫解释:“总有一天,我会真正赢得此剑,姐夫先替我保管几日。二宝的巧心和才能不应埋没在乡间,我要与他合作,造出能派得上大用场的物件。”
“小船会放大,木球的制作工艺也能用到别处,二宝还能教出更多的能工巧匠。”
秦昌语气坚定,他有异于常人的聪慧,二宝也有常人难及的匠心。论文章学问,很少有人能比得过他;说起做木工活,二宝可称王者。各人有长处,无法同等条件下决出胜负,为何不能取长补短,两人合作集思广益发挥更大的作用。
孟焕之当真明白内弟睥睨众生有他的道理在,普通人很难在他这个年龄通彻透悟,自己真是比不上,颔首道:“好,姐夫替你先保管好承影,直到你想拿走它的那一天。”
秦昌嘴上说着不想要,手下摸挲剑鞘颇为不舍,他要赢得光明正大,做真正能配得上拥有宝剑的人。
输了就是输了,他能输得起,也不怕输。如同幼时跟着武师打桩,兄弟们都是半个时辰,唯他是一个时辰,若中途坚持不住松懈还要被加倍;在学堂里也是,才七|八岁的他学着几个大哥哥的功课,从晨起到晚间没一丝闲时。字写得太多手腕发肿胳膊抬不起来,因此练就左手也能书写。
神童的美名背后是一滴滴血汗,秦昌付出了比别人超出几倍的努力才有今天,荣誉是他该得的。从祖父到兄长都不想让他过早步入官场,秦昌自己另辟蹊径,尝试一条别人不曾走过的路。
下决心容易,付诸于行动却难上加难。
二宝天生木讷,最怕同人打交道,也不会与人交流,更不识字。常常秦昌说得口干舌燥,二宝只微转动眼珠,跟活死人没甚两样。
好几回,秦昌气得扭头就想走,未几又回转过身继续与二宝交流。你不会写字,画出来总行罢。二宝表示他不会画,所有的手艺和构思全在心里。
得,秦昌彻底无语,啃上了一块硬骨头,碰钉子碰得头破血流,想放手又不舍得,成天耗在郊外庄子里给二宝打下手,琢磨着非要干出个大事业来。
秦家上下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找了个地方能留住秦昌,甭管他在干什么,只要别跑出去闯祸,大家就心满意足了。
作者有话要说:秦昌和二宝这对天才互为点金石,并非是谁教会谁,而是互相点化
☆、172|第172章
意儿抓周宴几日后,李家二舅一家并施老动身回沧州,带去知言和秦家诸人准备的两车礼物,还有孟焕之写给李崇的亲笔信。
也不知信中究竟说了些什么,一个月后,李崇顶着寒风重回燕京,被孟焕之安排去了国子监就读。同朝中官员休沐的日子相同,十日一休息,李崇自要回孟府,诚心向博学的表哥的请教,为自己心中一点软弱而羞愧。堂堂男儿眼中只有妹妹的姻缘小事,搁置自身的前途于不顾,枉费多年诗书熏陶。
心中有了章法,李崇对身边那些明里暗里嘲讽的话语置若罔闻,时间一长,取笑的没了意思,也渐渐鲜少提及此事。
见表弟终于能想通其中关节,孟焕之也觉欣慰,不是所有的少年郎都能像秦家十二郎聪慧通透自己能顿悟。
除了极少数赋异禀之人,其余人都是凡间芸芸众生,历经无数的磨练挫折。有人越挫越勇最终能攀上高峰,有人一撅不振一沉到底,更多的人会变得麻木不仁,丧失最初的志向。
眼前有这么个人,孟焕之却希望他丢掉自己的坚持,做一回凡夫俗子。
这已是第三回来到诏狱,一眼望不到头的甬道尽头被吞没在黑暗中,微弱的灯光只能照亮眼前两步,牢房中独有的腐|败和潮湿气味冲入鼻中,回响着不同人犯的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每回在杜谦的牢房前,孟焕之都要再往里望一眼,他的祖父以前被关在最里边的一间死牢中整整三年多,手脚都被打断仅存一口气,难以想像如何活下来。
领路的锦衣卫态度恭敬打开牢门上的锁,自觉站到远处留孟焕之和杜谦单独说话。
孟焕之推开门踏入牢房的同时,黑暗中一个声音响起,“修远,早都说过叫你不必再来,我不会写下认罪书。”
杜谦的声音不改,气势更不改,一如往常冷傲孤高。
孟焕之合上牢门,再往里走几步,慢慢适应黑暗后,才寻到杜谦坐的位置,此次来他已做好万全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