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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是老祖宗的孙女,如今可好变成了外人。”知言背地里小声抱怨。
对面坐着的孟焕之瞧得真切,握拳轻笑。小滑头,瞧见了,人家不想要你,等会儿老老实实跟着我回家。
见知言赖着不想走,方太君和老狐狸连哄带撵打发她回去。秦敏轻拍着扒住他胳膊不放的孙女,安慰道:“去罢,明天若想来,我派人再去接你。你都快要做娘亲,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真是越活越小。”
他可是说对了,知言也觉得她越活越小,越来越爱哭,也越来越恋家。她好想再变得小几岁,跟着老狐狸一起回西北。从她内心的感觉,老狐狸和方太君才是真正父母的角色。手下摸着皮肤松驰的大手,知言乖巧地答应。
秦敏放松一笑,他的女儿和孙女们唯眼前这个最磨人,也最恋他。真是老了,竟有那么一丝心软差点答应留她住下来,出嫁的孙女已经算夫家的人,他不能破了规矩。走罢,总有一天要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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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焕之拉着满不情愿的妻子一同坐上车,又怕马车颠簸,把她抱坐在膝,紧环在自己怀中。知道她现在心中不痛快不愿意说话,他只轻吻安抚,用缕缕柔情化解她的气闷。
好不容易知言终于愿意开口说话,才回到孟府,皎皎月光下,一个高大的身影候在院中,冲着孟焕之说话:“修远好生本事,能让首辅大人把他的剑交付到你手中,我也能有幸一观。”
“什么剑?”知言惊讶,回顾身后的长兴双手捧着一把兵刃。她从来没去过外院,更没机会进到老狐狸的书房一观,想来这就是让秦昌念念不忘的那把绝世宝剑。
杜谦已经旁若无人拨剑出鞘,剑身与月光相映,发出柔和的光线,随着他信意挥舞,光影重叠。令知言想起李白的月下独酌,杜谦也是那么一个孤独的人,唯月与影相伴,月徘徊,影零乱,旷达不羁,且醉且醒孑然一身。
孟焕之双手扶着妻子,将她护到远离剑气的地方,待杜谦还剑入鞘,才浅笑语:“一把剑而已,再好的兵刃要看何人在用,用到何处,如何用。此剑只做观赏,早失却他的本初。”
杜谦回首看到孟焕之像母鸡护小鸡一般将娇妻护在身后,晒然一笑:“修远,你先送弟妹回房,我在前院等着一论君子使剑术。”
对于家中多出来一个第三者和知言抢孟焕之,她恨得咬牙切齿,无奈也劳累了一整日,在男人密密的细吻中沉沉睡去。不知他又去了何处,只知次日早间醒来,身边人已没了踪影。
知言一打问,原来孟焕之去了后花园舞剑。等她追到后花园,林木花丛间两个男人并行舞剑,青衣厚重绵长,兰衫锋芒毕露,两种剑气,不同风格却有着默契,似他们相识很久。
知言等着孟焕之收剑看到自己,才拿了巾帕和外衣走过去。孟焕之低下头让妻子为他轻拭额头的汗水,若有若无的兰馨香气吸入鼻中,两人相视一笑,脉脉含情。
一旁的杜谦很是识相,自顾走开,身形消失在拐弯处时,话语声传来“修远,用过早饭一起去衙门。”
知言轻跺着脚,真是没完没了,她扑闪着睫毛,欲语还休冲着孟焕之撒娇。
妻子那点小心思,孟焕之早都识透,他心下得意,打横抱起她一路回房,花枝低垂不时拂到他的肩头,扫落花瓣飘洒,落英缤纷,香气萦绕。他走得平稳且极缓,只盼着永无尽头一直走下去。
☆、145|义烈郡主
晨光微晞,秦敏最后一个走出秦府,大门在他身后缓慢关闭,朱红漆门紧阖,昔日的繁华胜景也告一段落,煊赫过后归于寂静。长盛帝新点了董大学士出任内阁首辅,此间也不再称作首辅府。
临行前,秦敏递牌子进宫向天子辞行,顺道交还两样东西。一为燕京城中府邸,二为秦州书院。
秦府现占地有一少半为御赐,一部分为秦敏初中探花时先皇赐宅,另一部分为长盛帝初登基时特意为恩师赏赐,另一多半是从前朝老尚书的后代手中接来。偌大的宅院在燕京城中能排到前五,如今他去了西北,更是不敢让儿孙住在这么引人瞩目的地方,索□□回到天子手中,也算一举两得。
秦敏最初建书院本意世代传承,待瞧过了几大书院憋端后,又深陷在党|争之中十数年,对一些陋习很是痛恨,故兑现当年对李东川的承诺,将书院交于州府设为公立学堂。
天子执意不收回秦府,对于书院归属,也定下五十年后再交回,且世代容留秦氏子弟入学深造。秦敏和长盛帝近五十年师生情谊,君臣恩义,终也算画上圆满的句号。
秦敏站在秦府大门前小半柱香功夫,黛色暗纹锦衣长衫随风卷起袍角,他的后背略显佝偻,却不改铮铮风骨。年逾古稀,华发早生,半世沧桑化从容。末了老人轻声说:“走罢!”
知言陪坐在方太君的车上回顾秦府,眼望着越离越远。她在心中暗道,别了!
大房、三房和六房在京中都另有产业,早已修缮一新,送走老狐狸和方太君后,他们也都陆续搬过去。秦府正门这一关,此后都从角门出进。待在那边宅院落稳脚,府里也只剩几户家丁看守,再次踏入不知会到何年何月?
府里养着的闲散清客也分散到各处,除有一批跟着秦敏回乡,另有几拔分别到秦旭处、秦昭处、秦晖处及六房也收留了几位附庸风雅的文人骚客,再有知恬出嫁时带走一拨人,二老爷和五老爷上任时也分别带走数位幕僚。他们跟着秦家儿孙在各处落地生根,相辅相成,两相得宜。
车队出了西城门缓缓停下,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知言用力搂紧方太君,老人似又干瘦许多,轻抚着知言的手,示意让她下车。
知言很是不舍地放开手,再仔细看老人一眼,头发花白,面目慈祥可亲,眸中浓浓的不舍情意。
知言笑得比往日都要灿烂:“老祖宗,一路多保重,孙女先下车了。”她扶着孟焕之的手下车,男人的手用力紧握着她并不放开。
另一头秦敏也发话让众人都回去,秦昌骑着高大骏马陪在祖父车驾旁,异常俊美的外貌耀眼夺目,神情飞扬,高昂着头,双目烔烔有神,轻扬下巴向知言示意。
是啊,当年稚龄的小弟也长成半大小子,个头超出知言好多,十三岁已是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秀才,意气风发,筹志满怀。他要重走当年秦昭走过的路,跟着六叔秦桦亲自护送祖父母回乡。
秦家每个儿郎在年少时都要外出经历,见过广阔天地,体验人间百态后,再回家读书博功名。
老狐狸特意避开休沐日离京,仍逃不过有心人的打探。西郊长亭外,冯尚书家的儿孙们及董大学士的几个儿子全都等待多时,另朝中为数不少的官员也相候在此。
韩家、英国公举家并宁远侯府几家也一路从秦府相送出城。
秦敏下车带着儿孙向各位旧交致谢,语气朗朗:“诸位的好意老夫心领,就此别过,请各位先行回去。”
众人声音参差不齐连声道:“我等要亲眼相送太傅离开。”
秦敏哈哈大笑,也不做推辞,从容上车命令车队起行。半百宦海沉浮,今朝仰笑离去,叹燕京繁华地,亦非我身终归处。回首往昔与来路,有得有失,有荣有愧,然胸中慷慨,尽数倾付于此间。看霞光正好,柳叶声响起,安抵故土,书画怡情,闲适于山水。
知言不由跟上前几步,盯着车中方太君不停地挥手,她也挥着帕子。一看一断肠,好去莫回去。你们要保重,等着我西北再团聚。
孟焕之亦步亦趋跟在妻子身后,顾念她满怀离绪,不忍惊扰,只紧紧护住她的身子。妻子的肚子慢慢显怀,站得时间略长,待晚间回去脚也变肿,辛苦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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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望着车队消失不可见,知言及众姐妹都不愿离去,执手相偎并伴随着轻轻地啜泣声。
大老爷发话命大家都回城,亭外聚着的众官员早都离去,只剩下秦家人并秦樱带着儿子和儿媳妇还静静候在一旁。
秦樱因乔婉的事大受打击,俊丽的面容现出憔悴之色,恹恹不快,向大家颔首示意后,带着丫头上了马车。
乔婉挑着上元灯节宁远侯夫妇并世子夫妇进宫赴宴,与她的贴身亲卫队内应外合,假借得了绞肠痧,诳得韩世英为她请来大夫。那名大夫之前就被乔婉的心腹威逼利诱,带着女儿出诊,乔婉打晕医家女,乔装打扮后,趁着天黑成功出逃。
数日后,因搜寻无果,宁远侯府宣布嫡次女暴病身亡。乔婉与定远侯世子赵立钦的婚约依旧做数,另从乔家二房挑了个合适的嫡女再续前约,马上也该办喜事。
韩世英新婚不久,一时心软大意弄丢小姑兼表妹,虽然宁远侯府上下没人责怪她,心中总是惶恐不安。她见到舅家众姐妹们,有满腹的话儿想说,千言万语化做一声问好,也跟随婆母同去。
乔骁候在车边,世英提起裙摆扶着丈夫的手上车,待她刚抓稳,争不可耐抽出手。乔骁眼中闪过一丝不快和恼怒,世英再回首看一眼表姐妹,垂眸进到车内。
那边情形没逃过知言姐妹的眼睛,大家早知晓世英的心结,未料几年过去,她与乔骁成婚多半年,仍改变不了。让人说什么好呢,再是表兄妹,乔骁能宽容到几时,一年或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