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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韫见他穿得单薄, 两眼一转,瞥见了房中的榆木衣架,横杆上搭着件苍色的鹤氅。
她也未多想,伸手拿给了荀桢, “先生套上鹤氅吧。”
荀桢抬头看了她一眼, 嗯了一声,接了鹤氅。
王韫见荀桢穿下,想起自己刚刚自然得就像老夫老妻之间相处的动作, 默默烧红了脸。
荀桢低头系着带子, 问王韫“小友,此番可有什么收获?”
“有。”王韫想也不想地答道。
何止是有收获,收获简直大了去了, 出乎她的想象和意料。
事情从鹤簪就一路跑偏,和王观珏之间的争吵, 莫名其妙的道士, 王琳无缘无故的邀约, 王韫被烦得一头乱麻。
思来想去,只能一件件慢慢捋, 最紧要的是王琳的事,道士既然是李茂冲的徒弟, 也不急一时,看他神神秘秘的样子,想来短时间是不会告知自己真相。
而王琳的宴会将至, 自己要面对的不止是王琳一人,她嫁给荀桢后第一次参与社交活动,得有不少闲得发慌的人看她的戏,真正的是要打起精神去对付。
荀桢做得已经够多,王韫不愿再麻烦荀桢,故而只是简单提了提张廷溪和岑零露的事。
“我和他们挑中了件镯子。”王韫笑道“不知子卿会不会收下。”
荀桢此时已经完全穿好了鹤氅,笑道“他收不收下都是他的事,他虽然有些稚子的性子,但心中也有自己的决断,我想你们的心意子卿不会置之不理。”
“托先生吉言了。”
“提起镯子,”荀桢突然道“我也有一物要赠给小友,望小友莫要拒绝。”
“给我?”
王韫闻言眼睛如星星一样亮晶晶的,又惊又喜地看着荀桢。她是个女孩子,也爱美,免不了俗地就想到了珠钗啊胭脂水粉啊是什么的。
但是当荀桢带她到了桌子旁,坐下,拿出一只红木盒子放到她面前的时候,王韫内心只有一排省略号。
她面前的不是珠钗也不是水粉,而是一方砚台。
不知是该说荀桢正经呢还是故意逗她呢?
纵使内心一排省略号,王韫依旧是口嫌体正直地打开盒子,仔细瞧起砚台来。
砚台坚丽玉润,一眼瞧去若美人的肌肤,色泽曼妙,细腻润洁,凭心而言,十分好看。
青黑色的砚身古朴雅静,石材纹理是金星状,外缘刻着一段苍劲的古树,枝叶繁茂,树干遒劲,而砚心则撒满了细细的金星纹理,好似斜风细雨,穿林打叶,既朦胧又潇洒。
取得正是定风波中的意境。
只一眼,王韫就被摄住了心神,方才所想的珠钗胭脂统统被抛之脑后,心下涌起一阵无法抑制的激动,一声接一声地惊叹。
“真的给我吗?”王韫艰难地将自己的注意力从砚台上转移,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贪婪。
突来的惊喜把她整个人都砸懵了,王韫激动又懊恼。
看上去很贵啊!
和荀桢在一起抄了快一个月的书,王韫一个对书法什么都不懂的,现在也能看出点好坏出来了。
色似碧天,温润朴素,一看便不是什么随手就能在大街上买到的,王韫不敢要!她字不好看真给她简直是糟蹋了砚台,生生地使砚台跟错了主人,蒙了羞。
王韫估摸着砚台也更想跟着荀桢一样的主人,而不是她一个闲着附庸风雅的俗人。
可是真的好看,好想要啊。
王韫纠结得要哭了。
“是给你的。”荀桢瞧着王韫纠结的神色,出言安慰道“小友收着吧,权当作是我前些日子叫小友抄书的赔礼罢了。”
王韫正色凝视着荀桢。
纪景晟的双眼如同千年的寒潭,寒冷彻骨。罗安泰的双眼如同春日的溪水,干净清澈,一眼便能瞧见溪中的小石游鱼。而荀桢的双眼则如同平静的湖水,不知道湖水下到底是什么,看不见他在想些什么,使人难以自持恨不得纵身一跃被温柔的湖水包围着,去探寻湖底的情况。
王韫再也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排天倒海似的情绪,她起身弯腰,眉目肃然地给荀桢行了个礼“多谢先生。”
她是真的感激荀桢对她的好,好到她都快忽略荀桢的年龄,几近沦陷。
荀桢伸手抬住了王韫往下的双臂,笑道“小友千万莫要谢我太早,我有一事需拜托小友。”
“什么事?”王韫垂下手,神色愉悦地问道,现在似乎什么也阻止不了她的好心情。
荀桢口头上虽然是要拜托她,但王韫知晓他不会真的去要求她做些什么,即使做也都是些小事。她也想荀桢吩咐她什么大事,她一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然她再也受不起荀桢对她的恩情。
平白无故地对她这么好,而之前两人就是两条无交际的平行线。
“或许有些冒昧,”荀桢斟酌了一会儿,道“在我不惑之时,我曾有一个想法,只是碍于阁中要务,官场倾轧,未能寻得实施之机,便一直暗藏心中,如今我已经花甲之年,准备此事也有两三年,万事如今都已妥当。”
王韫见荀桢说得如此郑重,本来轻松愉悦的神色也不由得一敛,专心地听起来。
什么重要的值得荀桢准备了这么久,他该不会要造反吧?王韫玩笑似地乱猜。
刚嫁给荀桢时,她怀疑荀桢取她是不是想要和南阳王勾结,现在王韫已经知晓,按荀桢的个性绝不可能造反,只是不知是什么事值得他筹划这么久。
似乎是真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要拜托她了。
王韫乱猜也猜不到什么所以然,但她已暗自决定不会推辞,最后荀桢温和地吐露了答案。
结果大出王韫所外。
“我想要创办一间书院。”
乍闻荀桢的回答,王韫眉梢高挑,惊道“先生想要创办书院?”
荀桢收罗安泰等学生,细心教导,难不成也是在准备书院的事宜?
“长庚他们?”他们知道吗?
“他们早已知晓。”荀桢颌首“前些年我拿出了数十载的积蓄托好友在京外,寻得一处所在,破土动工,其间事宜也得子慎之父相助,如今已准备得差不多,只是名字我一直举棋不定,今日拜托小友,”荀桢眉眼含笑“是为托小友取个名。”
“要我取名?”王韫第一反应是拒绝“我不会。”王韫补充道“先生你知晓我的,既然先生准备了这么久,理应是先生亲自敲定才是。”
要她取名她能取出清华书院、北大书院、哈佛牛津书院出来。
“兄台欲往何处求学?”
“荀大人主持的哈佛书院,不知阁下?”
“剑桥书院。”
一想到日后书生互相寒暄的画面,王韫就有点绷不住想笑。
纵有些恶趣味她也得憋住,不然两个宽袍大袖的书生口吐哈佛牛津什么的就太出戏了。
荀桢不因王韫的拒绝而放弃,他湖水似的双眸郑重地凝视着王韫,轻声道“小友莫要推辞。”
“先生是真想叫我取名吗?”
荀桢神色郑重,王韫也不好再当作笑言,她收敛了面上的笑意。
真要她取名?她的大脑反而空白了。她不擅长取名字,叫她取人名,她眼下只能想出小花小小翠一类的,她不愿意含糊对付。
她虽是玩笑的脑补,心底却有个想法,如同一座随时会喷发的活火山,跃跃欲试,害怕一喷发出来把自己烧灼得骨肉不存,只能借玩笑来压抑住。
她可不可以拜托荀桢,不要只邀请些理学大儒来传道授业,也可以邀请些诸如沈括和方以智等等一类的奇才,不单学些四书五经,可以学诸如梦溪笔谈中的自然科学,可以学点诸如泰西水法地理水利,甚至诸如火攻挈要,兴办几间实验室,学习化学物理等等。
王韫是个文科生,对理科一窍不通,她不会做火药不会做肥皂,但不妨碍她知道科技文明的重要性。
她高中抱着历史书背中国古代科技特点时,曾无限叹惋。重实用重经验,缺少理论研究缺少实验,只是为封建农业经济服务,没有孕育出近代科学。
晋朝类似于明朝,晋朝前有唐宋元明清,王韫打心底就把它当做明朝一样看待,虽然有穿越者前辈的存在,而他去世后,纵观整个社会上下,有变动但都似乎只是浅尝辄止。
穿越小王爷发展了商业,只是扎根了千年的重农抑商思想怎么会因为小王爷一人而从此消失得一干二净,小王爷更像是在慢慢扶持,而不是揠苗助长。
至于晋朝的海军,王韫困于内宅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妇人们从未有人提起,只是王韫偶尔听父亲和母亲抱怨些朝事的时候,大概知晓点海军不是很受重视。
她现在站在此处,虽然只是个受束缚的女子,可她不想宅斗,她想做点什么,荀桢给了她这么广阔的天地,而眼前似乎就是她最好的时机,她不能在朝堂上大杀四方,革新旧制,但她可不可以从此处着手。
教育是立国之本,王韫中学政治就知晓了教育的重要性。
如果她去做,她做不到指点江山,撬动整个天下,她可以埋下一点星星之火,或许或被浇灭,或许终于一日终成燎原之势呢?
好歹穿越前辈迈出了第一步,她也想试试。
想得太多,王韫轻轻地问道“先生,大学书院如何?”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修身治国平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本来想好好谈恋爱,笔力不够不写这些家国yy的,但是我想放飞自我了(捂脸)
其实也不是多yy嘛,就就就是办个书院而已啦qvq
接下来会虐先生,很虐的那种,但感情戏会发有很大进展,你们别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