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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韫脑补了很久气度不凡是个什么样子,也没相出个所以然。她干脆抛下这件事,抓紧时间多陪陪父母和弟弟。
等到出嫁那天,她是一大早被拖起来的。
王韫昨天刚应付了老太太一大会儿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出来拜别了二房三房的女眷,晚上又去哄弟弟睡觉,忙活到了半夜才歇下。
今天天不亮又被雪晴喊醒去为出嫁做准备。
昨夜下了点细雨,清晨的空气仍含着微微的湿意,碧绿的疏柳映着明镜似的池塘,水面悠悠荡荡飘着些被东风吹落的桃花瓣。
而王韫根本无暇欣赏春日的美景。
她要疼死了。
今天是她出嫁的日子,一大早她就要绞面开脸,也就是拔除脸上的汗毛,修剪额发和鬓角。
给她开脸的是她姑妈刘王氏,一个父母子女双全家庭和睦的美妇人,是张氏特地请来的,为的就是那些福气。
刘王氏一面唱着歌祝她早生贵子,一面拿着绵线绞着毫不留情。
“姑妈疼,轻点。”王韫咧着嘴嘶了一声,哀求道。
“轻点不行,韫儿忍忍吧。”刘王氏果断地拒绝了王韫。
王韫疼得脸都扭曲了,本来大早上起床的困意一扫而空,清醒得不得了。
祝个啥早生贵子呀,荀桢那么老说不定早没性/能力了。
可怜她长那么大恋爱都没谈过一次就要嫁给一个老头。
就在王韫疼得想上手扯棉线的时候,刘王氏终于收了手,引礼们紧跟着散开她的头发,去梳新娘的髻。
王韫的脸火辣辣的,干脆趁这个时候摸了一把,她也没有感觉脸变光滑了,她只希望别肿了就行了,要肿了也没事儿,她正愁晚上该怎么呢,要是肿了被嫌弃更好。
晚上和一个老人啪啪啪她搞不好会把荀桢踹下去。
她姑妈瞅着她笑,完全不见开脸时的心狠手辣“春天好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韫儿今后就是别人家的了。”
王韫扶了扶头上的簪子嗯嗯啊啊地应着,不仅脸疼,她脖子现在也很酸,被伺候着梳了那么长时间的头上了那么久的妆,她很想扭扭脖子,顾及到头上那些珠翠只好作罢。
她现在肚子也饿得慌。
现代她一睡睡到中午,省了早饭也不觉得饿,今天起这么早,折腾了快两个时辰了,饿得前胸贴后背。
雪晴给了她一小片人参,让她含着,说的话和刘王氏大差不差的“姑娘忍忍吧,今天姑娘可不能像平常一样了。”
雪晴的意思是指不能像平常一样任性了。
王韫恨恨地咬了咬人参片。
逗得坐在她房间里围观全程的王菡直笑。王菡很早之前就说要来看王韫出嫁,今天她起得比王韫还早,就是为了当初的承诺。
“你别笑了,”王韫垂头丧气。
王菡掩着嘴吃吃地笑着“自然是要笑的,以后可没机会了。”
留春站在她身后,给她检查髻有什么不妥,将一根歪了的簪子扶正了以后,她乖乖地站起来,由引礼们引导着她穿上盛装,套上丝履。
“姐姐这样让我忍不住想我日后出嫁又是怎样呢!”
王韫理了理自己的袖摆,打趣道“怎么?春天到了,你也想要个夫婿了?”
王菡顿时俊脸飞红,嗔了王韫一眼“论口才我是说不过姐姐的。”
王韫默然,她不知道这有什么口才可言。
搁以前她打趣朋友都是直言不讳说她们思春,要怪也只能怪王菡面皮太薄吧。
如此想来,她也不知道日后王菡嫁人又是怎么一番光景,她肯定的是,王菡虽然是庶女,张氏绝对不会亏待了她。而王菡名声比她好多了,定能嫁一个不错的人家。
现在不是思考王菡日后出嫁的时候,现在要出嫁的是她。
留春最后往她脖子上戴了一个璎珞圈,着装整齐的王韫被侍女们扶着去堂上拜见父母。
这是王韫第一次穿那么隆重,走路束手束脚的。
堂上王高涣和张氏南向而坐,王高涣方才告于家祠,别过荀桢。
他故意摆着张严肃脸,而张氏面带笑容。
等王韫别别扭扭地走进来,张氏端详了她片刻,笑容未变,眼里却忍不住落下泪来,当初襁褓里的孩子眨眼就要嫁人了,只痛恨自己作为父母没有给她选一门好亲事。
王韫虽然并没有真正把他们当作父母,但两人对她的宠爱她都看在眼里,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对两人早已是对亲人的感情。
今天之后她就要嫁给荀桢,不能再待在家里,她此刻内心也无比复杂。
她看着王高涣和张氏,赞者唱些什么她都没有听清。
察觉到声音停了,她才如梦初醒,立即敛衽肃容,恭恭敬敬地拜了四拜,算是感谢这些日子他们对她的宠爱,今后她就要一个人面对未知的宅斗生活。
日后没有了王琳,也有可能有其他人,与现在不同的是,到那时她再也不能依赖自己爹和娘了。
按照礼节王高涣和张氏都要告诫叮嘱她一番,那些要和舅姑公婆好好相处的话也不过是些虚话,荀桢年纪大了,长辈都已离去,只有一个小姑妈和一个姐姐,两人年纪不小了,也无心插手荀桢自己的事。
所以最后王高涣实打实地叮嘱了她一句要和荀桢好好相处,切记不要做出什么傻事。
说完他怅然叹道“韫儿是我对不起你。”
王韫不恨王高涣,作为一个深受孝道影响的古人,她父亲能摔门抗争,违逆老太太许久已经够了。荀桢要娶,老太太坚持要她嫁,谁都拦不住。
“敢不从命,”王韫又去拜了四拜,抬头郑重地注视着两人“我晓得了,放心吧。”
主婚和引礼给她盖上了大红色的盖头。
王韫听见王高涣一声疲惫的声音“去吧。”
她的视野霎时间一片朦朦胧胧的红,只能看见自己的衣摆和装饰着珠玉的丝履。
跨出门槛时,她听见了后方张氏一声小声的呜咽。
她心里顿时一酸。
被搀着上了车,王韫实在没忍住偷偷掀了一角盖头,看了一眼王家的大门,人头攒动中她看见了她弟弟被琼双抱着看着她,离得远了,她看不清王鹤轩小脸上的表情。
除了她那爹和娘,王韫最记挂的就是她弟弟,昨天哄着王鹤轩睡觉,他睡着时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她出嫁之后,她弟回来就没什么人带着玩了,没她看着,她总不放心,要是被王观珏欺负了她要心疼的。
做到车里,王韫一会儿想想王鹤轩,一会儿又想想待会的婚礼,心乱如麻。
等听到车轱辘滚动的声音,王韫才发现自己有点紧张,手心里不知什么时候沁出了一层薄汗。
好在雪晴她们都跟着她,她想说些什么,张张嘴又憋了回去,还是想想到了该怎么应付吧。
她能听见喜气洋洋的乐声,也听见窗外人声沸腾,有小孩子吵着看新娘子。老百姓对官场政治没有兴趣,不知道她要嫁的人是谁,只是看个热闹。
真正可怕的是荀桢家里的宾客,亲戚同僚估计还有学生。要是学生瞧见自己的老师为老不尊一把年纪娶妻真的不会留下心理阴影吗?
王韫很怀疑。
她有个盖头遮丑荀桢可没有,也不知道他的老脸到底要往哪儿搁。
荀桢家离王家不是很远,缓缓走着也花不了太长时间。
他生活不奢靡,居住的也不是京城最好的地段,作为一个大儒吃住方面总要顾忌点,买房子也买得比较亲民。
离荀桢家越近,王韫越怕,心脏跳得快要蹦出喉咙。
等车停下时,王韫发现她,腿软了。
成亲对一个感情经验为零的废宅来说太刺激了。
赞者在外面请降舆。
王韫听着赞者高昂的声音,心中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拔腿就跑的冲动。
她现在跑成不成?
之前怎么安慰自己,现在就怎么害怕。
觉得自己破罐子破摔已经做好了准备的想法,到最后关头全都化成了虚无缥缈的轻烟。
她真的非常想逃婚。
瞧见车里久久没动静,赞者面色古怪,又喊了一遍。
王韫欲哭无泪。
雪晴见车里静得不太对劲,忙低声地询问道“姑娘?”
王韫知晓自己不下车不行了,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掀开了车帘。
脚一踩上实地,便有种浓浓的不真实感,王韫被人领着站到了门北面。
荀桢早已出了中门面朝南等着了。
瞧见赞者喊了一遍,车里迟迟没动静,他眉头也没皱一下,忽略了他人异样的窥视,稳稳地站着。
见王韫下来,他才上前去行礼。
而王韫听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已经快要吓尿了。
她能感觉到荀桢正朝她走来。
待他快要靠近时,王韫慌忙后退了一步,差点踩到自己的裙摆。
荀桢果然没有再上前,在离王韫三四尺远的地方停下了步子。
王韫悄悄舒了口气。
要是荀桢站得近些她能看到一点荀桢的鞋,但是她现在对荀桢的鞋一点兴趣都没,她只想离远一点。虽然挺没出息的,她确实是害怕。
两人行了礼,荀桢带着她往室内走,一路上都保持着几尺的距离,精确得仿佛刻意丈量过。
随从已经布置好了席面,王韫进了屋和他分东西而坐。
全程王韫都僵着身子,听着赞礼唱什么她就干什么,相对拜了两次,又是作揖又是还礼。
一番下来,她忐忑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接着王韫的盖头就被挑下来了。
王韫:
我屮艸芔茻?
还没来得及抬手去拦盖头,眼前的男人猝不及防地就映入了她眼中。
他面容清矍,颧骨有些高耸突兀,眼角生着细纹,眼尾微微向下,一双眼却清亮极了,不像寻常老人浑浊中透着一股暮年的死气,周身气度很像金庸描写黄药师的那十六个字。
王韫还没从“我擦?盖头不是洞房时挑下来?”的冲击着缓过神来,迎面又来更猛烈的冲击。
她傻着眼望着荀桢,内心简直是掀起了海啸,电闪雷鸣,浊浪排空。
不是惊艳,而是一时冲击太大。
王韫之前脑补的一直都是死气沉沉,像个几百年的老乌龟一样的老头,再不济点就是眉眼深沉,满是算计的老政客形象。
而眼前荀桢拿着秤杆莞尔,眉眼平和。
王韫:?荀桢长这样?
她到底是在做梦还是怎么地?
眼前的人倒像不是深沉的老政客,而像是老名士了。
王琳真没骗她,气质这么好的老头比起她之前的脑补现在这样倒是意外之喜了。
至少给她的感觉这人不至于做出点什么没下限的事。
这难道就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王韫诡异地看了他一眼。
不应该吧,他这副模样年轻时不用想象便知道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为何一生都没娶妻,就算老年想有个人作伴,怎么偏就看中她了?
王韫来不及思考,随从便已端上了脸盆毛巾。
她胡乱地沾了点水,拿着毛巾擦了擦。
倒是荀桢不紧不慢地将手伸进盆里盥洗着,他的手确实是老年的人,不如年轻人白皙好看,爬着条条纹路。
作者有话要说: 那十六个字是“形相清癯,丰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荀桢正式出场了,是个比较俊的老头,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