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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要打草惊蛇,等胡承信回来。”
苏司理劝拦。
“在此等我。”
胡瑾留下这句话,匆匆折回城东,留下两人。
待胡瑾离去,苏司理跟赵启谟说:“已知下落,勿要急躁,且到前方分茶店等候”
赵启谟不语,他在思索一件事,他去过海港,知道怎么过去,而海商喜欢在自家船上挂书有姓氏的旗帜,不难找。
因为饥肠辘辘,苏司理看着巷子外热闹的朝天街,他知道大街上有家分茶店,离港口也近。“赵舍人,这王鲸是个怎样的人?李果与他因何结仇?”苏司理朝巷口走去,他还以为赵启谟在身后,见一直没回应,苏司理才回头,身后,哪还有赵启谟的身影。
“都说不要轻举妄动,真是少年心性!”
苏司理拔腿追,不过跑出四五步,就觉得眼前一抹黑,连忙扶住墙,额头冷汗直流,双脚直打颤。
不行不行。
犯病了,一饿就犯病,别说跑,再走几步估计就要倒下。
李果从昏迷中醒来,还没睁开眼,就觉头疼,不只头疼,浑身都像要散架般疼痛、难受。抬手擦脸,沾到黏糊糊的东西,举到面前,瞪大眼睛,看到一手的血,“啊”,李果惊恐地坐起,这个动作扯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从醒来,他就觉察自己在船上,因为身下的地面在摇晃,四周光线有限,空间狭窄,李果想,自己在船舱里。
他努力回想先前遭遇了什么,一用力想,便头疼欲裂,想捂住头,李果的手却摸到额头上一条血口子,手指碰触到伤口,记忆闪回到巷口被殴打的情景。李果肩膀微微抖动,他想起四个心狠手辣的人,还有站在水岸旁,观看这一切,嘴角勾笑的番娃。
挨第一棍时,李果就听出番娃的声音,他操着一口刺桐乡音,说着蹩脚的岭南土语,指挥暴徒打他。
乱棒之下,李果无力抵抗,被打晕在地,后来便又是如何来到这船舱?
李果想站起,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直起腰,船舱就半人高,昏暗中,李果用手指触摸头上的木板。会有一处入口,李果知道船舱的结构。他摸到松动的木板,用力往外推,并不能推开,舱门被从外头拴上。
李果坐回地上,抱着膝盖,他查看手臂的伤,看得不大清楚,只能用手指去碰触,轻压皮肤,疼痛,而且肿起。不只手臂、脚上、腰上也都有棍打脚踢的痕迹。
李果将头埋在膝盖,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番娃想干么。番娃只是王鲸的一条狗,见到番娃,便等于他落到王鲸手中。
昏暗中,李果静静听着海浪声,想着家乡,想着娘和果妹,眼眶逐渐湿润。
疼痛让李果注意力降低,他其实没法很好地去想她们。他十六岁的人生里,第一次如此绝望、恐慌。但是他又是安静的,他怕自己会痛哭,一旦痛哭,便是接受了这可悲的处境。
李果很少去思考为什么王鲸从小到大,都跟他过不去。这跟小时候,孩子们去踢条病弱的老狗不一样,因为老狗被踢打了,只会哀嚎,孩子们很欢乐,然而每次都这样他们就也觉得无趣。李果像只小猴子,被人丢石头它会挠人,这只猴子不听话,不示弱,很强势,但是它也只是小猴子,要靠山没靠山,自身力量又小,还又抓又挠,又蹦又蹿,如此惹人厌。
不知道多久,船舱外,传来说话声,李果警觉抬起头,正对上缓缓打开的船舱,还有船舱外的星光,突然,一只大毛手伸进船舱,将李果往外拽。
第57章追踪
李果被拉出船舱,满头的星光,身边有四五位壮汉,正是劫走他的人,而船已不在海上,而是一处沙滩。黑灯瞎火,李果辨认不出是在哪里,恐怕也是他未曾抵达过的地方。
“走!”
李果受伤,行动慢,稍作停留便被歹徒推搡。
没有问你们是谁,以及要带我上何处,因为仰头就能看到前方停泊着一艘大海船,主桅上的大灯笼,映亮一幡旗帜,上书“王承信”三字。番娃人就站在大海船甲板上,看着李果登上木梯,模样得意。
“番娃!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李果冲着番娃怒叫。
“遭什么报应,就你这条死鱼样的东西,还想翻身?”
番娃冷笑,挥手:
“带他进去。”
甲板上的水手,看到押着一个少年上来,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还不干活去。”
番娃将他们赶走。在这艘船上,番娃被尊称为刘杂事,番娃本名刘期。
海船又缓缓起航,摇摆中,李果人已经被带到船厅。
王家的海船,一直由王鲸的二叔王晁管理,王晁亲自随船,买售货物。自从王晁病倒,则交由跟随在王晁身边多年的林杂事管理。王鲸素来与他二叔不合,想趁着王晁病倒,将船上属于王晁的人赶走,自己顶替王晁,自然是想得天真——王晁只是卧病,但还管事。王鲸索性自己买船,扛着老爹王承信的名号,凭借王家的人脉,竟也有模有样地做起生意。
船厅正中坐着王鲸,时隔多时,这人越发肥壮,也不过十九之龄,看着有三十。他一脸肥肉,俗不可耐地浑身挂满金饰,指上连套好几个黄金、宝石戒指,凶眉恶眼下,挂着一对纵欲过度的厚重眼袋。在王鲸身边,还坐着两位单看面相就绝非善类的人,其中一人李果认识,是猴潘,另一人也见过几面,跟番娃一样,是王家的仆人,叫王九。
李果因为路上挣扎,而被歹徒拖进船厅。王九说:“这就是李果,我怎认不出来”,又说:“哎呀,可怜,打成了这副模样”,猴潘则是取笑:“果贼,早知今日事,悔得肠子青。”
“猴潘、王九,我几时得罪你们?”
李果愤懑,他从地上爬起,揉着被歹徒扯疼的胳膊,他和王鲸有过节,自长大后,和猴潘、王九,则从未招惹。无非因为他们是王鲸的狗,这样损他,以讨好王鲸。
“就瞅你不顺眼,怎么着。”
猴潘见李果要从地上爬起,照着李果小腿腹踹去,李果疼得一时跪在地上。真是个小人。
“你这小子,联手番人祸害王员外,不得好死。”
王九又在背后补一脚,把李果踢趴在地。这分明是故意打给王鲸看,以示忠诚。
王九虽说和李果无过节,但他看不惯李果目中无人,明明是个穷鬼,一条贱命,也敢跟他家主人竟高低,不识好歹。
猴潘说:“我看运至占城,卖与交人作奴,教他永世不得翻身。”
王九说:“岂不便宜了他这条贱命,依我看不如打折腿,丢弃澎湖,那岛民凶残野蛮,正好叫他死无对证。”
李果听得惶恐,他从未听闻过这样恶毒的事情,也不曾想过。他被劫出海,汪洋一船,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这帮人别说将他卖为奴,遗弃荒岛,就是杀了沉海也没人知道。
“王员外,觉得哪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