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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客店的楼梯上来来回回走了几趟，着实无聊，却又想不到可以去哪儿，我想我这无所事事的状态当真是尴尬得紧。好在这会儿众弟子不是在房间里修整，便是在外头切磋，也没人看着我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这儿瞎转。
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档口，客店二楼的一扇门开了，里头那人唤道：“慕绾，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听出了这是师瑶的声音，再一抬头，看师瑶一袭蓝裙，正趴在楼梯栏杆上看我。我尴尬地笑了笑，摸着面皮道：“我闲着无聊，在这儿转转。”
师瑶道：“我央了师尊带我去市集玩，你要不要一道去？”
我哑然失笑，白墨华的心也真大，明日就要正式比试了，他倒还有闲情带徒弟出去玩。他是对自己的弟子十分自信呢，还是根本不重视这仙门大比呢？
我不由瞥了眼顾疏意的房门，前世我参加的那次仙门大比的前一天，尊者们都领着弟子们切磋，而这次仙门大比不知怎么的，叶堪尘和顾疏意躲房间里吃葡萄，由着登仙门的弟子自生自灭。
就好像……此次仙门大比的重点不在比试一样……
我皱了皱眉，觉得大概是人活久了容易多想，便甩了甩头，笑着问师瑶：“墨华仙尊会同意吗？”我暗自以为，应当是白墨华授意让她来邀请我的，毕竟我如今的容貌与前世颇为相像，白墨华大有可能要试探我一番。
谁知，师瑶道：“师尊人很好，一定会同意的。”
我便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估计就是师瑶这丫头看我无聊，临时起意邀我同行。
我摇了摇头，很自然地将顾疏意拉出来当靶子：“我恐怕不能去，我师尊让我在大比前多加练习。”
虽说前世我和白墨华关系亲近，但我并不打算让白墨华知道我的身份，今生更不打算与他牵扯过深。
如今吞天宗局势初定，白墨华这宗主也当得不错，我此时再牵扯进去，只会多生动荡。这些年我没能陪着白墨华，白墨华身边也有了愿意陪着他的人，我与他的缘分算是尽了，若执意不放手，对很多人都不公平。
我对师瑶笑了笑，便回了房间，关了门。虽说在房间里呆着十分无聊，但也好过在外头乱晃碰上白墨华。
我索性躺在榻上闭目养神，谁知刚躺下没多久，门就被敲响了。
我面色不善地去开门，只见顾疏意面带倾倒众生的微笑站在门口。
我咬牙切齿道：“葡萄吃好了？”
“吃好了，我那师弟就这么把我扔下了，所以我来找你了。”顾疏意说得一幅天经地义的样子。
我看着顾疏意的眼睛，道：“总感觉你有事。”
“确实是有事。”顾疏意这次承认得爽快，“有件事本应提前和你说的，我现在才想到。这次大比第一名的奖品是噬魂剑，你可能听说过。”
从百年前开始，大比的奖品都是在大比开始第二天揭晓的，之前只会流露出一些半真半假的传闻，因为往年曾出现过很多修士对奖品不感兴趣，便不参加仙门大比的情况。但尊者们自然是知道些关于奖品的内幕消息的，一来，有些奖品是尊者们自己掏腰包置办的；二来，到了半步化仙境，探查个大比奖品还是很方便的。
我一听这奖品的名字，便觉得有些耳熟，当下凝神思索了片刻，道：“这法器应当和我们吞噬之道有些渊源。于修吞噬之道的修士来说，此剑是为仙器；而对旁人而言，这不过是一柄普通的剑。”我顿了顿，看向顾疏意，“这次估计只有吞天宗会对奖品感兴趣了。这奖品是谁准备的？虽说噬魂剑对普通修士没有大用，但也是少有的几个仙器之一，谁这么大方？”
“我。”顾疏意指了指自己，道，“要想钓大鱼，饵也不能马虎。”
我有些哭笑不得：“我明白了，你故意透了风声给白墨华，白墨华才带了吞天宗加入仙门百家。用个仙器钓了条半步化仙的螭龙，倒是个好买卖。”
“要是我想钓白墨华的话，哪用得着仙器？用你就够了。”顾疏意摇着折扇端得一幅风流倜傥的模样，“白墨华带领吞天宗参加这次仙门大比是早些年我和他的约定。”
我狐疑地看着顾疏意：“什么约定？你该不会早些年就把我卖了吧？”
顾疏意用折扇遮脸：“我像是这样的人吗？”
我看顾疏意神色，觉得他应当没有说谎，我刚想再问句什么，却听顾疏意道：“你不用管这么多，这次你拿个大比第一便成了。”
我干笑：“你这是让我这个吞天宗的老祖和吞天宗的小辈们抢仙器？”
顾疏意没有接话，而是问道：“你如今使用法术，应当不会让别人看出吞噬之道的端倪吧？”
“那倒不见得，如果是主修吞噬之道的修士，仔细看还是能看出的。”我如实答道，“所以，若是吞天宗那边发现了我修的是吞噬之道怎么办？”
“白墨华那头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吞天宗的弟子不会出声，除非不是吞天宗的弟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怀疑修吞噬之道的不止你这一脉。”顾疏意敛了神色，道，“近些年，吞噬人魂的邪术大行，开始我只当是周子默那头的魔修作乱，再看却觉得不像。我又查了一些卷宗，百年前，蜀中有魔修噬人魂魄，仙门派遣了几百修士去调查，却连魔修的影子都没找到，我想那应当不是魔修，而是修吞噬之道的修士。”
“所以你怀疑还有其他人修吞噬之道？”我皱着眉，道，“当年我找到的《吞天》，确实只有前半部……”
我所掌握的《吞天》法诀是从最基本的运气吐纳讲起的，所教不过是吞噬天地草木妖兽的灵气，但其最后一节却讲了吞噬人气血的术法，我知道那并非正道，便从未将那节的内容告诉旁人。谁知周子默却自己摸索出了那个术法的关窍，开始痴迷于修炼此法，并一直想让我将完整的《吞天》教给他。
《吞天》的后半部，只怕都是以人命炼道的邪术。
“不说这些了，钓鱼的事儿归我，你就负责听从我的安排。”顾疏意的脸上重又现了笑意，“你不想留在登仙门，我也不强求你，仙门大比结束后你就可以自决去留。只是你离开登仙门后有何打算？去吞天宗还是如何？”
“我啊，找个深山老林隐居就行了，吞天宗如今态势不错，我去了也没什么用，还给他们平白加了伙食的开支。”我苦笑，“我只求能让我平平安安地活到二十五岁。”
前世，无论是对于哪方势力来说，我都是极为重要的一个存在，无论何种风云变幻，我都或多或少地与之有些关联。转世一遭，我是真的与所有人都脱了关系了，于白墨华，于周子默，我都不过是个旁观者，任他们之间风起云涌，我都无从参与，也没有立场参与。
“需不需要我帮你置办些田地？”顾疏意一本正经问道。
我揶揄道：“仙尊那么忙碌，还是别在我这儿晃悠了。”
顾疏意走后，我收了脸上的笑。
突然知道修吞噬之道的还另有其人，我如何能毫不在意？
前世，我在无妄原隐居期间，带白墨华出去置办生活用品时，偶然听人说周子默带着吞天宗走上了以人命炼道的邪路。不久后，周子默来我隐居之处找到了我，告知我吞天宗被仙门百家围剿一事，请我出山纾祸。
我冷冷道：“你修邪道害了无数人的性命，这吞天宗早已不是本尊所建的吞天宗，你有何脸面让本尊去为你斡旋？”
周子默当时的神情似愤恨却更像委屈：“师尊，你如何能不相信徒儿？十六年前你不告而别，徒儿一直在悔恨，在改变。你不让徒儿修《吞天》的后半部分，徒儿便再没尝试过，虽不知是谁修了邪道，但徒儿没有！”
可那时我不信，反问道：“这世上除了吞天宗，还有哪里在修吞噬之道？”
那次短暂的相遇终是不欢而散，周子默只抛下了一句话：“师尊既然认为徒儿修了邪道，那徒儿就去修邪道；师尊不愿救吞天宗，那徒儿修了邪道提升了修为去救吞天宗。”
后来，便听说周子默修为激增，击退了各路修士，而仙门百家集结了更多人马去攻打吞天宗。期间我回忆起我还未和周子默决裂时，周子默和我的种种往事，自责是我未曾教好他。
再后来，周子默被仙门百家所擒，押上诛魔台，我杀上诛魔台说是为了救下周子默，更多的却是因自觉教出周子默有愧仙门而求一死。
倘当年真是我错怪了周子默，那么，真正将周子默推上邪道的，是我。
为什么要在现在让我知道这些？
我揉着太阳穴，感到分外头痛。
门外忽传笑语阵阵，应当是白墨华带着师瑶去逛集市了。
我觉得更加头痛了：别人家师父也好，徒弟也好，到了我这，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