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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过了江南的梅雨季节,空气却依旧是潮湿的。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阻止人们出游闲情逸致的脚步,也顺带着抹去不少本来应该存在的痕迹。
若是这场雨再下个三、四天导致河水暴涨,恐怕将会是另一场灾难啊。临街的茶楼中,人声鼎沸。纵使天气再不好,也还是有人耐不住寂寞不是?不能逛街,还可以喝喝茶,听听曲子什么的嘛。
生活本就注重享受。
一边喝茶一边摇头晃脑地听着曲子,待一曲唱罢以后高声喝几句彩头,这就是茶楼中的风光了,可是偏偏有人没那么安分。
在肆意谈笑的喧闹中,那道突然飙高的声音是那样突兀,纵使有人想忽略也不可能。
“唉,这雨下得凶猛啊。这各地的父母官大人们是否也该上奏朝廷请求赈灾?”
此话一出,众人都愣住了。
在大华国百年的历史当中,有一件事情大伙儿心照不宣,那就是只聊街坊趣闻乐事,不谈国之大纲。现在公众场合居然有人公然谈论这样的言论,一愣过后,就开始有人接二连三交头接耳起来。
一时之间,嗡嗡声响一片。
说出这段话的是一位留着短胡子的中年男人,四十出头的年岁。见大伙的注意力成功被自己吸引以后,他狭长的眼中精光闪烁,接着端茶杯的动作,手指在桌上轻敲三下。
始终注意着他动作的是楼上的一名青衣男子。眼看事先商量好的讯号出现,便清清嗓子开始发表一套不知道属于谁的理论。
“咳咳,我说这位仁兄是不明当下局势才有此一问吧?”
“哦?不知这位小兄弟何出此言?”
短胡子男人立刻接话,表现得大有兴致。
虽说不论国事,但是现在有人说,就算听听也无妨吧?其余茶客们看似毫不在意的继续吃茶,但一个个耳根子无一不伸得老长,关注着那两人之间的对话。
“唉,仁兄有所不知啊。当今圣上自从皇太孙殿下逝去之后便一病不起,朝政皆由当朝三位王爷代理。连上朝一事也都免了。除了三位王爷之外,还真就没有几位大臣能够一睹圣颜。
“而现在定王已经回到东北驻地,荣王又身在津门。镇王爷忙着京城的防卫事宜,这摺子就算递上去了,等处理下来也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所以您想等朝廷的赈灾粮款下来啊,还不如赶紧想法自救,投奔一个可靠的亲戚来得实在。”
这实在是一段大逆不道的话,在诸多人群面前如此说,那个青衫男子是不要命了?
茶客们惊诧,连茶楼掌柜的也察觉不对劲,刚对小二使了个眼色,身旁就出现一个黑面黑衣的男子。
无声无息,也不废话,只递了一张握在掌心中的牌子过去。
掌柜的立刻就瞪大眼珠,点头哈腰地妥协了。至于在那里大放厥词的两个人……
反正他是没有看到,你看到了?
“小兄弟此言当真?”
那位仁兄顿时一惊,眼角余光不露痕迹地巡视一圈充满震惊的人群,才又道:“这事可切莫随口乱说。”
言语之间,倒还真没有半分自己即将要惹出大祸的觉悟。
“哪里是随口乱说?仁兄不信就算了。碰巧小弟有一位亲戚是京官,且身居二品大员的要职,他的消息又岂能有假?”
青衣男子说得这般信誓旦旦,想让人怀疑都很难啊。
短胡子的男人沉吟一番,似是斟酌这些话的真实性。过了一会之后抬头,脸上的了然之色倒让人看得出来他是相信的。
“那这样一来,江南的百姓岂不是要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朝廷……莫非就不管吾等的死活?”
“这个嘛……”
明明是凉爽的天气,青衣男子却还要一脸骚包地摇着手中的折扇。看起来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欲言又止地吊着众人的胃口。
这下子不仅仅是那位短胡须的中年人,连其他茶客们竟也不知不觉中了他们的道。惶恐的心思竟然被好奇心压了下去,忍不住将本来就已经伸得很长的脖子又伸长三分。
正听到紧要的关头居然没了下文,这种滋味实在不好受。他们个个盯着那位年轻人,眼中的求知欲一览无疑。
“要说就说,买什么关子?”
观客中立刻有人催促道。
“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可是诽谤朝廷的大罪呢,去公堂吃上一回官司还算轻了。”
既然已经有人发难,也就有人继续高喊着煽风点火。
“就是就是,这位小兄弟不如大方一点替大伙解开这个疑惑好了。无论说了什么,都是出了你的口、入了大家的耳罢了。”
这位仁兄说的话听起来似乎还挺有道理,可是细想,和上面两位还真是同一个意思,只不过说得好听了一些。
一听就是出自读过书的文化人之口。
实在按捺不住,也开始有人跟着起哄。好奇也好激将也罢,无非就是为了青衫男子刻意不说出口的隐晦言语而已。
“咳咳,好吧。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了,那么在下也不好意思再卖关子。就是那位兄台的那句话,出了在下的口,入了诸位兄台的耳,此事就这么算了吧……哈哈……”
许是终究年纪轻了一些,那名青衫年轻男子见下面众人众口一致地叫嚣起来,皱着眉宇一脸为难之色,望了中年短须男人方才一副相当为难却又大义凛然的态度。
“既然诸位一定要在下说明,那么有一句话在下也就说在前头了。今日之事等同在下的身家性命,还望各位高抬贵手啊。
“实不相瞒,三王辅政的事情,本来已经不是什么隐秘之事,想必大伙儿应当也有人知道。其实此事说难也难,说不难嘛……大家都知道,定王乃是贤王,如今又有陛下的嘱托辅政,那么与其将灾情上奏朝廷,还不如直接奏明定王殿下为好。上个月湘南一带大旱,定王可是出钱又出力,此次江南若是有难,贤王必定不会置之不理。”
如此流畅的言辞,还当真听不出一丝一毫的为难之处。
年轻人的话一说完,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跟着附和道:“此言倒是真切,我有亲戚在湘南一带,定王出资救灾一事倒是属实。”
“就是就是,定王爷乃是贤王,我还听说啊……”
一时之间,有更多人开始加入这场热烈的讨论,定王的名号出现在其中的机率最高。而这样的场合下,自然众口一致都是一个“贤”字。
历朝历代舆论的力量向来都不可小觑,所谓舌头底下压死人的话还真有一定的道理,流言之凶,更胜过猛兽。有了这一次某人“冒着身家性命不要”的大不讳散发这套舆、论,还是起了一些作用。
尤其是在江南风雨不定之际,贤王定王的名号在民间更是锦上添花。
在那群讨论激烈、双眼发光的人群中,带着一脸不屑的那个人因为坐在角落,还真没有人注意到。
粗眉大眼,一派正义浩然,不过那分鄙夷之中还是带着浓郁的不安。望一眼被刻意引导到狂热膜拜的众人,他眼中终于出现不耐的神色,搁下茶杯,随手抛了几个铜钱出去,然后起身离开。
楼外,暴雨呈气势磅礴之势。踏入其中之前,男子摇头,叹息一声。
本想此处人多,或许能打听出一些什么,没想到……唉,真是世事无常。闹剧倒是看到了,就是不知道他们下一步的动作又会是什么?
这一次还真是惹恼公爷呢,就是不知道那个年纪轻轻便世袭爵位的少年又会如何?纵使已经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其实对杨存这个人,杨通宝自认还当真不曾真正看清楚过。
似乎比自家王爷还来得难测?
又望了一眼天际阴沉到令人无比压抑的乌云,再吐出一口浊气,杨通宝一脚踏进雨幕中,脚步果断决然,仿佛前一刻还在感叹的人不是他……
雨水打上竹笠蓑衣,没有渗进去,而是顺着纹路蔓延而下,最终回归地面的积水中。都已经三天了,他……还是没有起来的打算吗?该不会是……将要从此一蹶不振了吧?
这个想法刚刚在脑海中浮现,杨通宝便赶紧奋力甩头掐断。真是太可怕的猜想了,倘若是真的……不能,绝对不能是真的,绝对……江南杨家可还得靠着他呢……这种倘若,绝对不能让它有可能发生……
脚步比起刚才来得更加坚定。
明明是讨论得兴致盎然,却偏偏又要表现得遮遮掩掩的茶客们,因为那名青衫男子一语激起千层浪的行径,开始三个一群、五个一堆地与平常就聊得投机的茶友们讨论起来,对始作俑者的关注倒是淡了下去。
所以也像是没有注意到杨通宝的嘲讽一样,没有注意到刚才引起话题、看似毫不相识的二人慢慢在人群中消失了。
不过很快的,他们又一起出现在茶楼顶层的贵宾包厢内。彼此之间虽然不曾言语,不过光凭动作也可以看得出来二人之间挺有默契。
茶楼三层,装修极为奢华,大气却又不甚张扬。隔间之外,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墙上更挂着当朝书法名家的字画,颇有华丽之风,也可以了解这样的地方必定不会只像楼下那群之热衷于坊间趣闻琐事的普通茶客们所能消受得起。
此时端坐在雅间的男子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儒雅的书生纯白锦袍,一张面如冠玉的容颜散发着温文尔雅的神态,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个谦谦君子,征战沙场的铁血男儿气概被巧妙掩饰起来。
若是不明之人,大概要认定这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了吧?
但是实际上又是如何?还真没有人知道。
两人进来以后也不敢将头抬起来,凝视着对方那双绣了祥云图案的锦靴,战战兢兢跪了下去,齐声道:“草民见过世子爷。”
“嗯。”
漫不经心的应承,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尊贵的气息,坐在这里的人是回了一趟东北之后的赵沁云。
此时的他看都不看跪着的两人,掀起眼皮望着窗外的倾盆大雨,问道:“你们……是谁的手下?……
“回世子,”
两人对视一眼之后,由那位中年人开口回赵沁云的话,答道:“草民等是华宇大人手下。”
“哦。”
淡漠地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赵沁云挥挥手:“那么接下来……”
“懂,草民懂。草民们这就动身前往甘肃一带。”
“嗯,去吧。”
这回连语气中都透露着不耐,赵沁云开始全神贯注将视线投入到那场大雨里。
华宇是父王手下的幕僚之一,赵沁云知道。结合刚才的那些话,不难分析出出这是事先为自己这边造势。
这本来是好事,但是赵沁云微皱的眉宇却没有松开过。直到室内沉静许久之后才状似自言自语道:“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吗?”
“回世子的话,没有,还是刚回来的样子,跪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属下认为世子高估了他。”
在室内一个相对隐秘的角落中,一个声音回答道。
赵沁云却摇了摇头,叹息道:“你们还是不了解他啊……这段时间你们都给我提防着点,若是有任何风吹草动也必定要告诉我。掉以轻心只会铸成大错,毕竟那个人……父王着急立威,不了解这边的情况,可是难道连白大人也跟着……”
一个经过那么长时间的研究却依然看不透的人,连性格、能力都不例外,这样的人本身便是危险至极吧?也不知道是出自怎样的心态,赵沁云下意识中的认为,总觉得那个人……会在大事中产生举足轻重的作用。
“你……下去吧。多派点人手,这个时候千万出不得任何差错。”
“是。世子,白大人说等您回来了要为您接风洗尘呢。”
“这时候还接什么风?莫非白大人也糊涂了不成?”
怒斥出去,赵沁云才想到一些别的事,皱着眉宇又道:“我知道了,晚些时候便去拜会。你先去告知白大人一声,切莫着急行事。”
“属下告退。”
等室内归于平静之时,精致的青花瓷茶盅在赵沁云的手中碎成粉末。张开手指的瞬间,他出神般地自言自语:“为何每一个人都看不出杨存真正可怕之处呢?还是说是我太过小心,高估了他?”
没有人回答,一室静谧。
大雨还在无情地下着。
天象上言,连日暴雨定为不祥之兆,连钦天监的人都因为江南连日的暴雨夜观天象推星占卜。
据说,卜出结果的那刻,官员手中的罗盘碎了。
然后又有人看到他行色匆匆的进宫,直为面圣而去,脸色的凝重程度让路过之人全都不敢发问。
这注定是一个多事之秋啊!
安巧却说,若是老天爷下雨,必定是有了伤心事而流泪哭泣。
可是何为不祥?老天爷又在因谁而伤心哭泣?想要探知这些答案是那样的不容易,可是答案偏偏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记忆中,安巧的音容笑貌还依旧在眼前浮动,可是现实中呢?还有安宁、王动、揽月、李彩玉、杨三、甚至是还不甚熟稔的越隆、白启等人。一张张鲜明的脸孔还是那样的历历在目,视线中却再也没有他们的影子。
大雨磅礴而下,洗刷着世间的一切罪恶,却唯独洗不去杨存鼻翼间那股血腥的味道。
其实那种味道并不存在,只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土腥味罢了,但是嗅在杨存的鼻腔中却又是那样的敏感脆弱。
雨势确实不弱,富裕人家在家里头悠闲乐哉,贫苦的人家也找个安稳的地方避雨。因为人烟稀少,整片如织的雨幕中,那一站一跪的两道身影也就显得极为醒目。
终于看不下去了,杨通宝上前开始这三天时间中说不上来多少次的劝说,一开口才发觉因为说过的话太多,嗓子都已经开始哑了。
“公爷,您,节哀吧。人死不能复生,您身上可还有大任,不能就这么……”
劈里啪啦的雨声太过猖狂,杨通宝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其中。做属下的就这么看着主子淋雨实乃大不敬,毕竟这不是洗三温暖。
可是杨通宝也无可奈何。伞,他打过了,杨存只是使了一个眼神,便让他只能将其丢弃。他从来都不曾发觉杨存的体内居然有一股骇人的力量。
距离他们回来已经是三日的光景了。杨存是跪着的,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是一块烧焦了的匾额,上头原本气势恢宏的描金大字没了,依稀看得出来一个“壹”字和一个残缺不全的“口”字。
而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断壁残垣的狼藉,经过雨水的冲刷,更添杂乱。
离开之前,这里还曾经是杭州城数一数二的好地方,这才过了多久的时间?
如果不是在军营中练就出来的冷静自持,杨通宝都要以为他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纵使再怎样的冷静,虽然没有像杨存那样的双目通红,杨通宝的眼圈也还是红的。毕竟都已经是接触了那么久的人,心里终究是……
扭曲的容颜,血红的双目,这时候的杨存,还真不能用英俊两字形容。抬头看着面前的混乱景象,杨存的目光令人心惊胆颤。
“人死不能复生?哼,那我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有那些人,既然有胆子做,那我也一定会让他们尝尝后果。”
其实此时杨存更想爆一顿粗口,毕竟那样才来得痛快,但……他还是忍住了。
三天的时间足够让自己想清楚一些事,毕竟那种过分夸张的表演……有点累人。
再说,爆粗口那件事不怎么适合现在这种庄严的气氛。若是自己在表面和背地里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跳着脚高声叫骂:“老子操你们十八辈的祖宗……”
岂不是成了跳梁小丑?
好,很好,既然想玩,爷就陪着你们玩盘大的。
声音同样不是很大,也一样消失在雨声中归于平静。但是那抹看似淡然实际上却承载太多东西的寒眸中结上一层厚厚的冰霜,又很快破裂开来,幻化成了一点一点凌厉的寒刃。
杭州到津门,再由津门回到杭州,一去一回花了一个月的时间。
其实按照最初的计划应该不超过二十天才是,可惜计划失败,没有想到居然会中了荣王和魔门的人一起设下的圈套。
一个月的时间,再次站到这里,杭州城中却再也没有一品楼。听他们说是失火了,又听说是因为意外。也听说,那一夜的大火照红了半边天,诡异得异常,连救火的人都不敢上前。
所以只好看着它烧。
事情发生的时间,距离杨存回来也就是三天的时间。
三天……三天……若不是为了筹划算计靳冰……若不是为了压制体内的炎龙……
又或者根本不曾离开过杭州,那么……
生活中,向来就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悲剧发生了,就只能睁开眼睛面对,连逃避都显得那么软弱无力。
街坊间的传闻何其多,但是真正的事实又有几个人知道?关键还是出在住在里面的人神秘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因为此事涉及当朝国公爷的家眷,所以更深的内幕人人都闭口不言。
在街间传闻里,这些自然就成了怪诞的通灵事件,其实殊不知世间最可怕的并不是鬼怪,而是人心。
靳冰说:“杨存,有人说要真正摧毁一个人,不是折磨他的人,而是折磨他的心。那么真相到底是不是这样由你亲身验证一下好不好?”
靳冰还说:“杨存,你还是太过自负了。你以为那些人是那么好对付的吗?就凭你一人之力,做什么都是枉然。你以为在这场较量之中,你只要耍耍流氓就会赢了吗?”
靳冰又说:“杨存,你一定会后悔的。这一刻沉溺在温柔乡里,你知道下一刻等着你的会是什么吗?我等着你后悔的那天。”
靳冰还说……
还说了什么来着?脑海中混乱一片,已经不能清楚整理出来。唯一记得的就是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靳冰浑身澈裸的躺在自己怀中,脸上悲愤交加,无力于自己的为所欲为。
所以那个时候杨存只当她的话是悲愤之下的威胁,所以也没有特别在意,反而用一种吊儿啷当的样子擒住她的下巴,淫笑连连:“放心,美人,我一定不会后悔的。谁教你长得这么祸国狭民?看一眼,就让男人的心都酥了啊……”
指尖上,靳冰幽芳的体香已经没了,但是那种撩人心弦的触感还留在脑海里。
当时自己信誓旦旦说着不会后悔的话,可是不过过了几天的光景而已,便后悔了。
他妈的后悔到肠子都青了啊!
现在懂了,完完全全地懂了。自己自作聪明,到头来,还不是被人狠狠地摆了一道?
老子操你们十八辈的祖宗啊!
没有人知道,在冲进那片狼藉中没有找到自己想找到的人时,杨存的心境是多么的绝望。也没有人知道,在过往行人中的窃窃私语中,杨存的心是怎样的一寸一寸冻结成冰。
整齐的脚步声由远至近而来,其中还夹杂着马蹄声,一步步的踩下去,水花四溅。
放眼望去,大队的人马呼啸而立。其中一身官服的中年男子显得醒目无比,身后自然是有人为他撑了华伞,免得雨水湿了、脏了他那身锦线织就的荣耀。
杨存已经回来三天。当朝堂堂敬国公家眷出事,身为杭州知府的白永望才出现,这其中的蹊跷恐怕只要是稍为有心之人都不难猜测出来吧。而跪着的杨存看着朝自己走来的白永望,眼神变得更凌厉,与往日那个世故圆滑的他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雨势并没有因为来人而有所缓解,等白永望走近之后,脸上的惊讶一扫而过。
他遮了伞,衣裳自然不湿。不曾遮伞并已经卸下蓑衣的杨通宝浑身已经湿透。可是毫无遮拦地站在雨中的杨存周围却是一如既往。这雨似乎是长了眼睛似的,只洗刷掉他身上的尘土,那普通的布裳上却不曾沾染分毫雨水。
这也难怪白永望惊讶了,这个现象连杨通宝一开始发觉的时候也是一样的不可思议。
不过毕竟不是修真问道之人,白永望并没有特别在意。脸上一派悲愤之色就像出事的是他的家人一般,他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口中戚然道:“下官该死,下官一时不察出了这样的事情,伤及国公爷家眷,请公爷治罪。”
反而倒是混在士兵中一个灰袍老者,在眯着眼睛望见杨存周围之际,脸色大骇。
“好,治罪是吗?”
杨存起身,脸上带着古怪的笑意,嘴角明明往上扬,却有一种森森入骨的寒意。
难道是雨势太大的缘故?
“请公爷……”
白永望剩下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看到杨存的动作时便彻底愣住了。那张一向沉稳到没有任何裂缝的老脸,终于当着杨存的面出现了阴沉的戾色。
其实杨存只做了一件事情而已。明明知道如果做了,白永望的脸色绝对不会好看到哪里去,但是他还是做了。
就为了胸肺之间的那一口浊气而已。
左臂抬起,赤蓝白金四色在掌间萦绕。流光溢彩的色泽赏心悦目。
可惜,它的威力却很惊人。光华砸过去的那刻,天地之间的一切仿佛都像静止一般,唯有轰然巨响带着几乎要震破人耳膜的狠绝。
水花四溅,尘土飞扬,一并飞起的还有白永望带来手下的肉体,连惨叫声都慢了半拍,响起的时候已经是尘埃落定。地面上是一个个华丽的巨坑,恐怕就算要把它们填回去也得费上好一番工夫。
也许那些受伤的士兵都被眼前壮丽的一幕吓傻了吧?不只如此,在白永望的手下中,也有不少已经悟出内丹的修道之人,此刻一个个都瞪大眼珠,被眼前怎么看都会感到不科学的异象吓着了。
这样的实力是四丹之境的人发出来的?分明就是……就是……超过太多了吧?
而且为什么那个年轻人的内丹是四色?如此诡异的事情已经超出他们的认知范围。
众所周知,只要结丹,丹的颜色就会依照你的悟性和修为决定,有纯色的,但大多都是带着瑕疵的杂色。但不管哪一种,无论是几丹,内丹本身的颜色都是统一的,像这种出现多种色彩的情况还真是前所未闻啊。
一时之间,除了那位脸色沉重的灰衣老者之外,举凡在场的修道之人无一不对杨存投以热烈崇拜的眼光。而那十几个士兵的伤亡及出现在路面上一看就是妨碍交通的大坑洞,则不在他们的顾及范围之内。
白永望脸上的怒色已经和天上的乌云有得比,嘴唇张张合合,看样子是想说些什么或者是怒斥杨存一顿。但是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不过他眼中阴狠的杀意,杨存真真切切地收到了。他也不在意,看着白永望冷然一笑,说:“此时,本公等着白大人的解释。现在,白大人可以走了。”
妈的,老子不发威,你当老子就是好捏的软柿子?想看老子的笑话?你洗干净等下辈子吧!白永望是吧?定王是吧?老子这次跟你们杠上了。
虽说这个事实是在来杭州以前就明了的事,但是这一刻,老子再也不和你们玩眉来眼去那一套虚假的东西了。要就来真刀实枪的,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