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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溪失去听力的事很快传开了,王妃第一时间找上了门。
“你们马家好大的胆子!居然拿我们当猴儿耍!什么烧坏嗓子成哑巴了,敢情都是障眼法呀!真正的病灶在这儿等着呢!是不是以为学会唇语了,就能从此不被怀疑、安安稳稳地嫁入我们玄家了?”她绝美的容颜被怒气染出了一分绯色,眸光亮若琉璃,却冰冷得吓人。
老太太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先前对宁溪被玄胤踹掉牙还颇有几分同情的她,这会子恨不得把宁溪吊起来痛打一顿。
她拿出帕子,擦了擦冷汗涔涔的额头,说:“王妃息怒,这事儿……我并不知情,我要是知道……”
“你要是知道会怎样?”王妃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会如实告诉我们,了结了这桩亲事,还是帮她更好地瞒着?”
“不是……”
老太太话未说完,再次被王妃打断,王妃显然怒到了某种程度,在郭老太君的寿宴上都能发出这么大的火来:“不是?那就是你想再随便找个孙女儿嫁给我儿子吗?你们把我儿子当什么了?当初为了老四娶妻,迫不得已答应接纳你们马家的千金,你别以为你们这种出身,真攀得上我们!”
老太太被噎得脑壳儿都痛了,她承认,在两家订下亲事后,她变得有那么一两分飘飘然,觉着,反正反正把玄煜吃定了,哪怕真的改变一下出嫁的对象,玄煜也不会说什么。所以,她的确动过让宁溪嫁给玄胤、让宁玥嫁给玄煜的念头,也动过万一宁溪哑巴了,便让宁婉顶上去的念头。是因为玄胤太在乎宁玥,她才不得不打消了第一个念头。后面那个念头,就在刚刚,都再次从她脑海里浮现了一遍。
然而她低估了这个一直默不作声的王妃。她以为王妃不吭气儿,就一定是没意见——
王妃见她不说话,冷冷地掸了掸宽袖:“我警告你们,别把中山王府当软柿子捏!”
宁玥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也静静地想着。从王妃对待贾夫人的态度便可以知道,她这个人,极其挑剔,从不将就。玄胤倒也罢了,是真的行情太差,娶不到人,才挑中了马家。但玄煜这么优秀的男人,他应该娶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比如德庆公主,再比如司空家、郭家或者姚家的嫡出千金。偏偏,聘了一个小将军府的庶女,王妃简直如鲠在喉。眼下又闹出这等荒唐事,不用猜也知道,王妃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宁玥又看看老太太,老太太的面容瞬间憔悴了大半,想来,心里也是恨透了宁溪,聋就聋了,还妄图瞒天过海!现在好了,一发不可收拾了!
老太太欠了欠身,歉疚地说道:“这件事是我疏忽了,但我绝没有欺辱中山王妃的意思,还往王妃明鉴。”
王妃冷冷一哼:“你一句道歉就完事了?要不是我大哥明察秋毫,发现了你们家的诡计,我到现在,还被你们这群东西蒙在鼓里!”
她说话,真是毫不客气。
老太太的脸子挂不住了,但她又有什么立场与王妃叫板呢?王妃动动手指头,就能灭掉整个马家呀。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了马家与玄家的差距,也意识到了自以为能够操控新娘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她低下头,羞愧万分地说道:“王妃,我以性命起誓,这件事与马家无关,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绝不敢做出欺骗您的事来!回头,我会好生审问这丫头身边的人,看是谁给出的馊主意,我决不姑息!”
王妃嘲讽地笑了:“我管你姑息不姑息!你也别总岔开话题,既然碰到了,我索性把话讲清楚!当初为了给老四娶妻,我们玄家是掏尽了诚意与你们结亲,但现在,你们做出这种羞辱我们的事来!我若再忍,百年之后到了阴曹地府,都没脸见玄家的列祖列宗!这件事,我必须禀报皇后娘娘与皇贵妃娘娘,请她们为我、为煜儿主持一下公道!”
谁不知道皇贵妃是你亲姐姐,捅到她面前,马家还有好果子吃吗?
老太太扑通一声跪下了。
她一跪,宁玥、宁溪与宁婉也跪下了。
王妃却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她这样自出生便站在权势顶端的人,几乎是被人从小跪到大的,苦肉计,对她有用么?
老太太颤声道:“王妃,请您息怒!”
王妃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眉梢微挑道:“我听说马老夫人家中尚有三个未婚配的儿子,城西陈家,刚好有一个丑女、一个哑女和一个瘸子,我这就去请旨,把她们许配给你做孙媳妇儿,可好啊?”
老太太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王妃冷笑:“怎么?不愿意?那你怎么就敢往王府塞个聋子!”她狠狠地拍在了桌面上。一屋子丫鬟,哗啦啦地全都跪了下来。
很快,她又唇角一勾,“息怒是不可能了,但息事宁人,我勉强……可以答应。”
老太太忙问:“请王妃明示。”
她神色一肃:“老四的亲事不变,老大的,退了!”
宁溪两眼一翻,当场晕了。
……
花园里,小樱在玩弄一个酱紫色的小盒子,神色十分恬静。
崔妈妈走了过来,行了一礼,笑道:“表小姐,一个人玩儿呢,哟,这是什么?”
小樱平静的面容上,慢慢地露出一抹可人的笑来:“蜡油。”
“哟,那表小姐可得当心,别吃进去!也别弄在地板上,太滑了,会摔跤的。”
“像宁溪姐姐那样摔跤吗?”她笑得纯真,“崔妈妈的意思是……她是踩到我的蜡油才摔跤的吗?”
崔妈妈微微地愣了一下,少女的笑容干净得没有一丝杂志,却莫名地,让她觉得阴冷,她吞了吞口水,笑道:“那你在地板上抹蜡油了吗?”
小樱的笑容一沉,几乎吓得崔妈妈跌在地上,但很快,小樱又咯咯地笑了起来:“当然没有啊,我很乖的。”
崔妈妈松了口气,自己真是神经错乱了吧,居然会怀疑一个孩子,明明那么可爱。崔妈妈探出手,想去摸摸小樱脑袋,小樱就那么笑着看向她,一点儿也不排斥的样子,却不知为何,她的手怎么放都放不下去了。她抽回收,笑了笑,说道:“没什么事,奴婢先走了,表小姐慢慢玩。”
……
府里出了这种糟心事,郭老太君没了吃寿宴的心情,但为了给马家与自己女儿当个和事佬,还是硬着头皮把大家叫到宴厅吃了饭,分男女入席。
吃饭时,宁玥就察觉到贾夫人的眼底流露出几分幸灾乐祸。原来,她对陈博、贾玉燕与马宁馨的事不是完全不介意,对武贵妃斗跨贾德妃的事也不是没怀恨在心,刚才是碍于郭老太君的颜面,才一直伪装得特别释然。
用过饭后,宁玥在花园叫住了她:“贾夫人。”
贾夫人停下脚步,慢慢地转过身来,见与自己说话的是马宁玥,笑容登时淡了几分。
宁玥却仿佛没察觉到她的冷意,淡淡地走上前,笑着说道:“贾夫人还在为两个女儿的遭遇怪罪我们马家吗?”
贾夫人的面色变了变。
宁玥随手掐了一片枯黄的叶子,又抚了抚鲜艳的花朵:“其实,贾玉燕死的那天,我就在现场。”
“什么?”贾夫人勃然变色。
“怎么?德妃娘娘没告诉您?哦,现在已经不能叫她德妃了。贾玉嫣自始至终都知道,还以此为条件,与司空朔谈了一笔交易,贾夫人毫不知情吗?”
“你……你这孩子,别信口雌黄!玉燕是司空朔害死的,她姐姐怎么可能跟元凶谈交易?”
“贾夫人若是有兴趣,我可以把当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您,至于您信不信……随便咯。”
贾夫人面色发白地看向了她。
宁玥明白自己成功勾起贾夫人的好奇心了,就把在宝林轩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我每月都固定有那么几天会去宝林轩,那天,不巧就碰到了陈博与贾玉燕。陈博当着贾玉燕的面唤我三妹妹,你是知道的,我姐姐早与他和离了,这声三妹妹真不知从何唤起。贾玉燕很快猜出了我的身份,对我百般刁难,后面,刁难不过我,就决定杀了我。她跑到楼梯上推我,跑到门口推我,都被我躲开了。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她自己跌下了台阶,撞到司空朔的仪仗,这才被人处置。”
她看向面色一点点变得惨白的贾夫人,“我不知道贾夫人掌握的实情是怎样的,我只是觉得奇怪,贾玉嫣居然没将我在场的事告诉您。哦,对了,煜世子也在场,当时要不是他救了我,我的下场可能与贾玉燕一样了。”
“你……你说的是真的?”贾夫人的眸子里溢出了冰寒的光。
宁玥点点头:“等会儿煜世子来了,贾夫人可以向他询问,当然,为了彼此的声誉着想,我和他还有胤郡王,都希望贾夫人将这件事保密。”
故意把玄胤扯进来,是为了打消贾夫人对她与玄煜的怀疑,省得她跑到玄胤跟前儿乱嚼舌根子。
连找玄煜对质的话都讲出口了,贾夫人心中很快信了大半,但面上,没有丝毫的表露。
宁玥接着道:“我欺骗您毫无意义,因为不论是贾玉燕的死,还是贾玉嫣的落马,都与我们马家没有丁点儿关系。夫人不过是因为我姐姐与陈博的关系,以及武贵妃与老太太的关系,迁怒于我们罢了。但夫人扪心自问一下,这样的迁怒有任何意义吗?能把那些伤害了您女儿的凶手绳之以法吗?如果您到了这个份儿上,仍对我的话心存疑虑,那么请夫人入宫,与您的女儿细问一番,问她与武贵妃斗法,为什么把我送出宫,送给司空朔?”
“送……送给中常侍?”贾夫人一直以为女儿嫉妒武贵妃,想给武贵妃一个下马威,所以把武贵妃的侄女儿劫持了,然而她万万没料到是劫持到中常侍的手里!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女儿与司空朔……便是真的勾结上了。她痛苦地揪住衣襟,惶然道,“不可能的……玉燕是她亲妹妹,她怎么可以跟处置了她妹妹的人……狼狈为奸?”
她才不信女儿是在跟妹妹吃醋,因为她绝不信女儿与陈博会搅在一块儿。在她看来,女儿是被人陷害的,这个让是谁,自然是武贵妃了。
“你撒谎……她不会这么做……”
宁玥摇了摇头:“我言尽于此,夫人要如何辨明真相是夫人的事了。”
语毕,她迈步离开。
贾夫人突然叫住她:“你……你又是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宁玥弯了弯唇角,没立刻回答她的话,而是反问:“夫人来参加郭老太君的寿宴,究竟是夫人受到了邀请,还是贾老爷让夫人主动问的?”
“……”贾夫人张张嘴,愣住了,“你……你什么意思?”
宁玥仿佛没看到她眼底的震惊,不紧不慢道:“夫人想知道中山王妃为什么总对夫人爱理不理的吗?因为她明白,贾家……早就上了司空朔的贼船!不仅贾玉嫣,就连贾老爷,都是司空朔的人。唯一,啊,不,唯二被蒙在鼓里的,只有夫人与您那位枉死的小女儿。”
“不,不,这不可能……”贾夫人好像整个信念快要坍塌了一样,双腿都失去了站立的力气,她扶住树干,不让自己倒下。
宁玥又道:“郭大夫人虽说也出自贾家,可在她心里,始终是与郭家、与玄家一个阵营的,贾老爷不死心,所以派了你接近她、接近郭家,企图在合适的时机扭转郭家的立场。如果这一次真的是贾老爷催您来赴宴,那么您,应该已经有答案了。”
前世的郭况就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贾老爷刺死的,那么一个有才华的男人,不应该惨死当下,她动不了贾老爷,但她可以劝贾夫人,只希望这个看似柔弱的妇人,别叫她失望才好。
告别贾夫人后,宁玥在郭家转悠了起来,司空朔的行宫总是给人一种严肃冷酷的气息,郭家则处处透着温馨与别致。行至一条水榭楼阁时,宁玥看见了玄胤。
玄胤站在楼阁前,神情呆滞,连她走近了他,他都没有丝毫察觉。
宁玥轻轻地拍了拍她:“喂。”
玄胤一记冰冷的眸光打来,宁玥的头皮微微麻了一下,须臾,玄胤敛起眸中的冰冷,说道:“你怎么来了?”
宁玥吁了口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有些看不懂玄胤了,他总一副痞里痞气的样子,可转头,又会露出另外一副面孔。
她定定地看向他,轻声问:“你今天怎么了?从进门就臭着一张脸,谁惹你了不成?”
玄胤抓住她发凉的手,慢慢地朝前面走去,随口道:“没怎么。”
这便是不想说了。
宁玥也不逼她,回头望了望那座水榭楼阁,问:“你刚刚在看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你看那么出神?谁的院子?”看上去像女人住的,可郭家除了已经出嫁的皇贵妃、中山王妃,她没听说过别的千金呀。
“没谁的院子。”
这种敷衍的话骗鬼还差不多。不过宁玥并不想强迫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也有。
宁玥笑了笑,又问:“没看见小樱呢。”
“这么关心她?”玄胤挑眉,脸色缓和了一些。
宁玥早看出他疼这个妹妹了,一提她,他心情保管变好,“我只是很好奇,她是你妹妹,却好像跟你们长得不太像。”
玄胤握着宁玥的大掌紧了紧,沉吟片刻,道:“她不是亲生的。”
宁玥露出十分诧异的神色,杏眼圆瞪道:“看你们对她那么好,我还以为她是亲生的呢。”
玄胤的眸光微微暗了下来,似忆起了不太高兴的事,语气中也染了一丝沉重:“她是我大哥从外头抱回来的。”
“从哪儿抱回来的?”
“好像是南疆,就是我大哥给我偷黑曜石的那次,半路看见襁褓里的小樱,觉得她可怜,便将她抱回来了。”
这个与她前世了解的情况差不多,具体还有没有内幕,她不清楚。
“那……王妃自己没生过女儿吗?”
“生过。不过两岁的时候被人贩子拐走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找到。”
“怎么被拐走的?”
“跟丫鬟婆子去看庙会,不知怎的,走散了,最后只找到小樱。”
这个……与前世的情况不大一样。前世的玄小樱一直活到成年,最后还在玄胤的疼爱下风光出嫁了。这辈子,玄小樱却在两岁那年失踪了,然后,本该不受宠的香梨取代她,成为所有人心目中寄托相思之情的女儿、妹妹。
宁玥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不过,上辈子爱武娟爱得死去活来的太子,这辈子也莫名其妙地没看上武娟,这又作何解释呢?或许,这辈子的历史,原就与上辈子不一样吧?
“胤哥哥,玥姐姐!”小樱一蹦一跳地跑了过来,小雪貂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头,她扑进宁玥怀里,甜甜地笑道,“你们在说什么?”
宁玥微微地笑了笑,道:“在说你好可爱。”
小樱害羞地吐了吐舌头。
宁玥不禁想起了前世的玄小樱,那孩子被呵护着长大,拥有人人羡慕的容貌与家世,又嫁了爱她如命的夫君,在司空朔如此打压玄家的时候,她被玄胤保护在羽翼下,无忧无虑地做着一个骄傲的公主。她的一生,几乎可以用完美二字来形容。
这一切,这辈子,全都成了香梨的。
有那么很短的一瞬间,宁玥不太喜欢这种鸠占鹊巢的感觉,但在看了香梨纯真的小脸之后,又暗暗叹了口气。香梨又什么错呢?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大家将对玄小樱的感情转移到她的身上,也算弥补了心中的缺憾。
“小樱。”她轻轻地说,“黑曜石的事,我很抱歉。”
“嗯?”小樱瞪大忽闪忽闪的眼,“胤哥哥把黑曜石拿走,是送给你了吗?”
“这……算是吧。”宁玥说。
“那……那个蝴蝶发饰是你买给我的吗?”
宁玥点点头。
小樱眉头一皱,气呼呼地道:“胤哥哥,你怎么不告诉我是玥姐姐送的呢?告诉我的话,我就不会把它弄坏了!还有黑曜石的事也是!”
玄胤:“……”我这不是怕你讨厌宁玥吗?
宁玥摸着她小脑袋道:“没关系,你喜欢的话,我再给你买一个。拿了你最心爱的宝石,我很过意不去。”
小樱嘻嘻一笑:“不会啦,我喜欢宝石,可是我更喜欢玥姐姐呀!玥姐姐早点嫁过来陪我玩就好啦!”
宁玥耳朵发热。
玄胤看着妹妹,露出了非常满意的笑。
日暮时分,老太太带着孙女儿们告别了郭老太君,老太太一个劲儿地给郭老太君赔不是,说弄砸了她的寿宴,郭老太君表面爱捉弄人,实际十分通情达理,不仅没怪罪老太太,还宽慰老太太好生给宁溪治病,如果有需要郭家出力的地方,千万不要与她客气。
讲这句话时,她复杂的眼神扫过宁玥,尽管只有很短的一瞬,却已经足够被宁玥注意到。
郭老太君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呢?仿佛是为了她,才对马家格外开恩一样。或许,郭老太君真正重视的人是玄胤吧!偏偏,玄胤与郭家的关系好像并不怎么亲近。
走出马家后,老太太让宁玥、宁婉先上车,然后叫宁溪上了另一辆马车。
宁溪不明所以:“祖母!我为什么不跟你坐一起?”
老太太嫌弃地看了这个差点儿把马家害死的孙女儿,只觉得她与她哥哥一样,都太不给人省心了,“你又不跟我去一个地方,当然不坐一起了!”
宁溪一惊,瞪圆了眼睛道:“你们去哪里?”
老太太冷声道:“我们回家!你,给我到庵堂面壁思过!”得罪了王妃,还想在马家继续做主子小姐?也不怕王妃削了马家!
宁溪大声道:“我不去庵堂!我不去那种鬼地方!”她是锦衣玉食长大的,怎么受得了庵堂的苦日子?
老太太这回却是下定了决心,对罗妈妈道:“找几个得力的婆子看着,别叫她跟她哥哥一样,半路给我跑咯!”
“是!”罗妈妈一把抓住宁溪,将她扯上了身后的马车。
宁溪拼命嚎哭、拼命哀求、拼命挣扎,现场,却无一人替她求情,全都冷眼看着她离开,一如那晚,她们看着宁玥被逼出马家一样。
宁婉端着茶杯的手隐隐颤抖,油灯昏黄,照在她脸上,肌肤却苍白如血。
宁玥微微一笑:“四妹妹怎么了?好像很害怕呀,老太太罚的是二姐姐,又不是你。”
“我……我只是替她感到悲哀罢了。”宁婉捏紧茶杯,指节泛出白色,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异样,却不知以宁玥那双毒辣的眼睛,早看出什么明堂了。
在王妃退掉宁溪的亲事时,这位四妹妹的表情就已经产生了变化。马谨严与宁溪构陷她的事,宁婉或许并没参与,但一定知情。宁婉什么都没说,就看着她被那对恶心的兄妹构陷,恐怕也是希望她死了,她与宁溪能够一块儿嫁过去。
她并不埋怨宁婉,二人原本就是泛泛之交,宁婉帮她,是情,不帮,是理。她不会把自己经历的一切迁怒到宁婉头上。但倘若哪天宁婉遭人陷害,她也绝不会像帮助马宁馨那样,去解救宁婉于水火。
三月初一这天,贾家发生了一件大事,贾老爷与贾夫人不知因为什么事在房里激烈地争吵起来,贾老爷甩袖去了小妾的院子,当晚就中风瘫在了床上。皇帝派了十多名太医前去给贾老爷诊治,得出的结论一致:四肢麻木、面部僵硬,需留在家中静养,短期内,不能上朝。
咔!
宁玥剪掉了一根海棠盆景的花枝,对冬梅说:“你瞧,我的剪刀很小,一剪子剪不死这株西府海棠,但如果我把它的枝桠一点一点地剪下来,过不了多久,它就只剩光秃秃的树身,然后,我便能剥掉它的皮。”
树没了皮,只会有一个结局:死。
冰冷的大殿,黑暗得没有一丝光亮。
老太监夫福低身子站在中央,望向座上与夜色浑然融为了一体的男人。对方明明才三十岁,他却觉着对方活了三千岁一样,阴沉沉的,令人感到恐惧。
他其实明白,主公生气了。
不怪主公生气,先是皇帝驳回了他请求军费的折子,再是失去了贾老爷这颗得力的棋子,拉拢郭家的事……恐怕又远了好几步。
“你说皇帝为什么会与本座生隙?”
淡淡的话音,在殿堂里飘渺的响起,不仔细听,竟听不出究竟来自哪里。
老太监又将身子福低了一分,说道:“老奴愚昧。”
“因为德庆公主。”
“啊,是,皇上定是把德庆公主的委屈算到您这个媒人的头上了。说起来,您真是冤枉,你介绍的是蔺乘风,谁知蔺家乱七八糟地换上了马谨严,那马谨严又如此不是东西……”老太监似有顿悟地说。
司空朔淡淡地笑了一声,笑得老太监毛骨悚然,“查出贾夫人为何与贾老爷争吵了?”
“好像是贾夫人知道了贾老爷与咱们的关系,怪罪贾老爷害死了贾玉燕。”老太监说。
“贾夫人这段日子都见过谁?”
“没什么特别的人……啊,有,郭老太君寿宴,她去了那里!那天同去的,玄家与马家的人。马宁溪被退亲也是在那天。对了,贾夫人临走前,好像与马宁玥单独交谈过。”
司空朔的唇角慢慢浮现起一抹冷凝的笑:“马谨严出事前见过马宁玥,贾夫人闹事前也见过马宁玥,你说,会是巧合吗?”
“这……”老太监失语。
司空朔红唇一勾道:“本座看马宁玥,真是越看越有意思了。”
……
宁溪被退亲之后,蔺咏荷是一病不起。老太太只当她是苦肉计,懒得管她,叫人封了千禧院,不能出也不能进。千禧院成了一座牢笼,短短三日光景,就变得门可罗雀。
马谨严没了,宁溪被囚禁庵堂,蔺咏荷被禁足,这座宅子,再也没有能够对蔺兰芝构成威胁的人了。宁玥叫上冬梅,开开心心地去了蔺家。
蔺兰芝的病情有了很大起色,能记起很多从前的事,心智也恢复了大半,看来当初把她送来亲娘身边是对的。这世上,子女都不如亲娘,只有亲娘对自己是最好的。
得知女儿又要回婆家,蔺老夫人老泪纵横,怕一个不小心,又被蔺咏荷那个黑心肝儿地给算计了!
宁玥握住外祖母的手,宽慰道:“外祖母,别担心,有我呢。”蔺咏荷早翻不起浪来了,马宁馨又与二夫人共同掌家,毫不夸张地说,除了父亲,没人能给她娘委屈受。但父亲那么爱她娘,怎么舍得让她娘受委屈?
蔺老夫人听说了一些千禧院的事,尽管不确定是不是宁玥干的,却也明白如今的宁玥不是个好欺负的,就道:“我把你娘交给你了,你一定要照顾好她,知道吗?”
宁玥点头:“我知道的,外祖母。”
蔺兰芝窝在蔺老夫人怀里,低低地哭了一会儿,才跟着宁玥一块儿,依依不舍地拜别了娘亲。
三月初二的早上,驿馆的人送来消息,马援的伤势已无大碍,今天便能入京。
这简直是两个巨大的好消息,马家上上下下都喜庆了起来,老太太着人将府里好生收拾了一番,廊下挂上几个吉祥红灯笼。
蔺兰芝与宁玥也没闲着,得知父亲归家,二人不到中午便开始和面,说等马援回来包饺子给他吃。
“你父亲最爱吃我包的饺子了。”蔺兰芝不无得意地说,“哦,还有,煮上鸡蛋!你父亲每次从外头回来,都要吃上两个!”
宁玥的心底慢慢溢出了一丝幸福的感觉,上辈子悲剧来得太突然,她连挽救的机会都没有,爹娘接连惨死,这辈子二人不仅全都好好地活下来了,娘亲的疯症还痊愈了,怎么想都觉得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惊喜!
马宁馨也发自内心地高兴,大爷去的早,她在蔺兰芝膝下养了几年,对四婶与四叔的感情比其它迁建要深。她抱着妞妞,乐呵呵地道:“四爷爷要回来了,妞妞开不开心?”
妞妞傻乎乎地道:“开心。”
四爷爷是谁呀?能吃吗?
“哎哟哎哟,老爷的轿子入京了!”冬梅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路过门槛时,没注意脚下,差点儿摔到锅里。
宁玥心情好,只嗔了她一眼:“来我身边多久了?还学不会规矩?我父亲到哪儿了?”
冬梅笑嘻嘻地道:“刚进南门。”
蔺兰芝的心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我……我去外面等他。”
宁玥眉梢一挑,道:“这么迫不及待呀,我去蔺家的时候,怎么不见娘到门口接我?是不是在娘心里,喜欢父亲比喜欢我多?”
蔺兰芝羞得不行,佯怒道:“你这孩子,连我都排喧上了!”
宁玥与马宁馨相视而笑。
蔺兰芝最终还是去了,站在大门口等了足足一个时辰,被晒得头晕眼花,才在红玉的搀扶下回了棠梨院。
“我……我给你做点小菜,想吃什么?”她不好意思地说。
这还没到饭点呢,吃什么小菜?宁玥困惑地看着她。
她六神无主地去了小厨房,不多时,里边儿传来丫鬟的尖叫声:“夫人!那条鱼是活的,还没杀呢,你怎么就给放油锅里了?”
宁玥怕她娘闹出人命来,忙拉着她回了屋:“好了娘,你在这儿坐着,我去门口等,行了吧?”
蔺兰芝也知道自己挺可笑的,但她就是忍不住,从她被恶狗追着跌进他怀里的那一刻起,这颗心便不再属于她自己了。然而蔺家门第高,她爹娘瞧不起一个庶子,硬要把她许给姚家的少爷。他跪在门外,被大雨淋了整整三天,才勉强打动了她爹娘的心。
尽管出了蔺咏荷那样的事,但她知道他是被灌醉了才错将蔺咏荷当成了她。蔺咏荷过门后,他待蔺咏荷十分冷淡。且除此之外,他没再碰过其他女人。
宁玥看出了她娘的心思,抱住她娘的胳膊:“你们夫妻恩爱是好事,我不会笑你们的!我巴不得你们跟抚远公主和郭驸马一样,天天腻在一块儿都不嫌多!最好,再给我生个小弟弟!”
大哥已经死了,只要她娘的肚子里再蹦出一个带把儿的,马家的基业就不会落在旁人手里了!
蔺兰芝羞红了脸,她也想,再给夫君生个孩子。
“你父亲……会不会嫌我老?”
“怎么会?再说了,你才不到四十,哪里就老了?风华正茂呢!”
蔺兰芝被逗乐了,心中的不安消失了大半。
宁玥去了大门口,也是等了一个时辰,不见半个人影,问冬梅道:“你确定我父亲进南门了?从南门到这儿,不算远啊,爬也爬到了。”
冬梅就道:“老爷坐轿子,比马车肯定要慢的。”
如此,又等了一个时辰,天都黑了,才见一顶八人抬着的软轿在护卫的簇拥下缓缓而来。为首的是耿中直,老太太派了他去接人,刚刚过南门的消息便是由他着小乞丐传回来了。
耿中直看了宁玥一眼,表情有些古怪。
宁玥没心思管他,教冬梅去把她娘请了出来,蔺兰芝其实早就来了,一听这话,赶忙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母女俩手腕手地站在廊下,满眼期盼地看着她们生命里迄今为止最重要的男人。
轿子停在半丈开外,耿中直打开了帘子,一名身穿褐色锦服、左小臂缠着绷带挂在脖子上的中年男子疾步走了下来。
“父亲!”宁玥眼圈一红,奔了过去!
马援惊喜一笑,用右手抱住了女儿削瘦的肩膀,而后,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眸光打量着她道:“蹦两下给父亲瞧瞧,是不是真的大好了?”
宁玥破涕为笑:“我刚刚跑那么带劲儿!”
马援难掩欣慰地点了点头,抱紧她,有些舍不得松开。
宁玥又拉着父亲的手,指向门口道:“父亲您瞧,那是谁?”
马援顺势看了过去,就见昏黄的灯光下,一名身着淡紫色束腰罗裙、素白琵琶扣对襟短春裳的女子,静静地站在那里,双眸含泪地看着他。
他张嘴,好半晌回不过神来:“兰……兰芝?”
蔺兰芝点点头,泪水滚落下来,一步步朝他走去:“马援……”
就在她即将摸到马援的脸时,轿子上又走下一个人儿,轻言轻语地说:“相公,到家了吗?”
蔺兰芝的手僵在了半空。
宁玥柳眉一蹙,看向那个穿着淡金色织花纱衣、素白高腰罗裙的年轻女子,一股寒气,从头顶一路窜到心底,整颗心……都凉透了。
------题外话------
发烧了,头好痛,呜呜呜~
不就是傲娇了一下吗?这么惩罚我?
再也不傲娇了,求虎摸,呜呜呜呜~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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