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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官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在同独裁的外交官打交道时,在同独裁者本人打交道时,在接近狂妄自大时,在接近犯罪时,外交官的表情一直没有任何变化。
外交官的会晤在一个压抑的背景前进行:沙发,地毯,壁炉上的大幅油画,僵僵的花束。已经显摆得无精打采的贵族嫁妆。内室充满着一种阶级的厌恶。一个国家越是贫穷,缀饰就越加饱满,权力的表现就越加明显。
在权力的表现面前,外交官已经微不足道了。装饰令人窒息。只有在黑色的裤腿上能清楚地看见外交官的手,这是无法回避的。
但是脸不是这样。背景在模仿脸的倾听和窥视的神情。那个微笑,一个有意装出来的偶然:他要达到的效果是“好的”也就是不出声的声音,掩盖感官,让它们逐渐淡去。
外交官脸上的神情如同水粉画颜料一般。喉头的周围是算计投下的圆圆的小阴影:猫和鼠在不断互换角色。从外交官的半边脸上已经无法辨别谁是猫谁是鼠了。
独裁专权的国家对外交会晤是这样报道的:“会见是在友好、融洽、相互尊重和理解的气氛中进行的。”经过安排的文字。它几乎被淹没在僵化的日夜中,僵化的日日夜夜中。
西方民主没有这种文字安排,但是有经过安排的、含义明确的沉默。
对佩雷斯?德奎利亚尔在9月初同萨达姆?侯赛因的外交部长阿齐兹的会晤是这样报道的:佩雷斯?德奎利亚尔对会谈感到“失望”
“失望”这个词我是在新闻里听到的。我在报纸上看到了这个词。我不明白它的意思。在电视画面上我看到了佩雷斯?德奎利亚尔的腿窝。我在他的脸上找寻“失望”这个词。我看到的是一个老人,他说话时嘴角一动不动,手掌上的手指僵硬。
由于外交官的表情即便和独裁者面对面也没有任何变化,因此裂痕每次出现的总是很突然,而且太迟。齐奥塞斯库在活着的时候,也就是他是独裁者的时候,从来没有被称作过是“独裁者”在他被推翻之前“嗜杀成性”这个词从来没有人敢冒险用过。裂痕本应可以挫败独裁的企图,但是却被耽搁了。就连媒体也和政府一样用词谨慎。
凡是受过政治迫害的人,总是期望外交官的表情能表现出破裂。他们知道,民主国家的政府正在用眼角瞄着罪犯。他们也知道,外交官的克制是一种顺受。他们不露声色的表情,他们喉头上那个圆圆的小阴影忽视的是那些受到伤害的人们。他们将独裁的罪行合法化,将他们变成是可以对外交往的:马科斯,杜瓦利埃,诺列加,齐奥塞斯库,萨达姆?侯赛因。明明知道却装作一无所知,这是一门职业。萨达姆?侯赛因后来会拿外国人当人质,这在当时还是不可想象的。
几个带着孩子的妇女作为被释放的人质走下飞机。那个英国妇女说:起诉。德国妇女的话同外交官没有任何变化的表情很相似:“我们可以自由活动。”这是其中一个妇女的话。她说的是德语。这话什么意思。拴在长绳子上的自由。这个妇女怀里抱着一个睡着的孩子。她用劲在脸上挤出如同水粉画颜料一般的神情。但是她脸上有某样东西拒绝配合:深深的、发黑的眼眶。
面对这个黑眼眶,记者们摆出外交官的没有任何变化的表情。他们不问:“您为什么在伊拉克?”“毒气设施”已经好几天不提了:精心考虑的沉默。但是,我的脑海中还在怀疑那些参与其中的丈夫们。我开始觉得有些悚然。人怎么会那么随便地、那么不经意地变得不讲公正。但是怎么样才能公正,而且不自欺欺人。德国婚姻家庭的生活在伊拉克被颠覆了。德国人质度过的这些天和专制统治下的,也包括伊拉克,被迫害者度过的每一天,二者的不同之处是非常细微的。对这两者之间的关系采取沉默的态度是一种玩忽职守。
面对人质的黑眼眶,没有一个记者会去想,把正在申请避难的政治受迫害者再交还给迫害他们的人,这意味着什么。
1990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