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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接下来的一句,却让祁晏脸色大变。
“若按凡人的说法,这一世,我该称呼您为‘父亲’。”
???
!!!
祁晏被最后那个称呼惊到,疑心自己听错,然而看着时霊笃定而淡然的目光时,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听力应该没有因为之前的受伤而出任何问题。
“父……亲?”
“是的,父亲。”
时霊叫的坦然,他虽然有记忆在身,但并不忌讳因肉身血脉而多个长辈。原也想过如过去的轮回那样,顶替原主的身份以便于行事。但考虑到如今洺祁就在身侧,两人行止间难掩情谊,若让祁晏觉察出他们的关系,只怕别说是让祁晏认可与他同性的洺祁了,便是洺祁换了个性别,怕也要被祁晏暴打出去。
他们不会在意世人的目光,但是,一则没必要平添困扰,二则他也舍不得让洺祁委屈,无论是克制情感还是被当做变态,都不该是毁灭之神应该承受的。
因此他们决定对祁晏——这一世时霊名义上的长辈——坦言相告。反正有前人作证,世间也有鬼怪横行,想来祁晏还是能够愉快地接受的。
祁晏:QAQ
“仙神历劫,脱仙身而入轮回。我同洺乃道侣,推衍出我有一劫波需历,应在祁氏,故当年救祁豫而教之。谁知祁豫命主紫薇,自祁氏称帝,天机被龙气所掩,我二人卜卦再三,方知未来投身何处,故……”
他话语未尽,祁晏却已猜出了下文。
当年高祖若不称帝,便是满门覆灭的结局。既然要他儿子活着,要他、他母亲活着,那么,自然只能顺天应命,助高祖夺位。
原来,令祁家祖上惊疑不已的神仙异事,竟不过是仙神历练的先机。
他惊讶于自己如此坦然地就接受的时霊的说辞,却又觉得,这样的人物没有必要欺骗自己。只是……
“舜华她……”
他同殷氏结亲,是舅舅赐的婚,户部尚书的孙女,出身殷氏大族的贵女,嫁与皇帝的义子,以弱冠之龄掌五军都督府印信的定边侯,再门当户对不过的婚事。
舅舅问过他的意见,他知舅舅赐婚是为了他好,便只道“一切随陛下做主”。
后来洞房花烛夜那天,第一次见到烛火下温婉秀丽的妻子,心上才有了责任感。
他想,他会对她好,举案齐眉,白首不离,不负她将终生交托,定下红叶之盟。
婚后相处,两人渐渐从陌生到熟悉。在度过了那段突然从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变为最是亲密不过的夫妻关系的尴尬时光后,他与舜华的生活开始走上正轨。
殷氏贵女,到底是不负世家之名的。
他很喜欢她,不只是他,便是久已不曾露出笑颜的母亲都在与舜华的几次相处中难得地表露了温情。
只是,他不能总是沉溺于这样的温柔乡。北方的战乱一直未曾平息。高祖皇帝尚还未登上皇位时曾经狠狠地将他们打怕过,可是江宁远离边境,登基后的前燕王并不能再一次又一次地御驾亲征。而那些夷族们,一旦远遁荒野,再耗费兵力去追,就远远得不偿失了。
高祖皇帝尚在时,他们还有几分顾虑,再加上燕地有徐睿徐将军驻守,他们多只是小规模地试探着犯境。
待到高祖驾崩,徐将军年岁渐长,朝中武将青黄不接,那些人便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以至于舅舅平定百濮的计划再三搁浅,乃至有生之年都未能得见天下大统。
百濮之民虽同属蛮夷,但常年隐迹深山,即便时而会骚扰边民,同是大雍不稳定的根源之一,却远不如北夷对大雍的威胁大。更何况,这些夷族之中,还混有前朝旧族,他们本就是关外之民,因贪慕关内繁华才在数百年前马踏中原,骄奢淫逸那么多年,享尽了中原大地的富饶,又哪里愿意再一次回到逐马草而居的飘零生活。因此伙同其他夷族盯准了大雍,每每恨不得在大雍身上咬下一块肉来,最好能够重回奴役汉人的日子。
第125章何以慰英灵(十二)
在自己年岁渐长而徐老将军渐渐病体难支的时候,大雍北境的安危就逐渐转移到了自己肩上。
舅舅不比高祖,因身体原因,自幼便不善武艺。若非有母亲一力支持,再加上简王行事有失,他未必能够顺理成章地从不在乎世间伦理正统的高祖手中接过帝位。
不过,虽然不该妄议长辈,但是对舅舅来说,从燕王长子到皇长子的身份转变,还是带给了他许多好的影响。
他依旧不能完全认可高祖的行事作风,却从中吸取了一些于皇位大统有益的部分。唯独因为天性使然,总不能做到全然光明正大,才会在当年动了念头,以姐弟之情说动母亲下嫁宁国公府世子,妄图促使沐家改变站位。
当年之事谁对谁错早已随着简王之乱的平定而封尘。因为母亲没有怪过舅舅,他也便选择了忠于这位在他看来尚还称得上明君的长辈。
更何况,哪怕徐老将军再如何认为他不适合从军,他始终不忍心看到百姓被异族的铁蹄践踏。
所以婚后半年,他不再留驻燕地侯府,而是往返边关,跟舜华过上了聚少离多的日子。
感情是要靠时间来积累的,他那时不懂,只以为给妻子足够的物质和生活保障,就是对她最大的爱护。却忘了一个女子背井离乡,跟着他来到人生地不熟的燕地,本该最为亲近的丈夫却在短暂的亲密后就常年在外,所有有关丈夫的信息都只能借由书信或是旁人的话语来传达,这样的处境,会带来怎样的一种不安。
殷舜华不是一般的女子,她自幼遭遇过苦难,后来同祖父相依为命,在西南边城长大,见过了被外族侵扰的百姓会有怎样的痛苦,所以体谅了祁晏的作为。
她知道她的丈夫不是不爱她,只是身上背负着比她来说更为重要的东西而已。
只是理解归理解,当她意识到她除了寂寞还要忍受其它更大的恶意时,不安与脆弱还是不可抑止地浮现。
当舜华身怀有孕时,祁晏难得抽出时间多陪在她身边,才意识到即使已经远离了京城,他名义上的舅母还是没有放过他。不需要多么狠毒的手段,命妇间流传的些许谣言,侍女私下的议论,都足以伤害一个只能孤零零地待在空荡的侯府的女子。
他自责于自己的疏忽,只能一边彻查侯府,一边守在舜华身边,尽可能地抚平她的不安。然而,还不等他的孩子降生,边境又起战事,二者择一,他只能留下待产的妻子重新奔赴边关。
舜华生产的时候正逢北夷攻城后溃败,明明该带兵追击的,他却有一瞬的恍惚,以至于险些被流矢所伤。
北夷逃窜得飞快,如以往一般借着对地形的熟悉消失在荒野的边缘。他知道这一败对北夷是又一次的重创,至少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卷土重来,却不知为何心底没有半点喜悦。
等到他带兵回城,卸甲除尘后,府中的消息才传到他手上。
血崩难产,一尸两命……
他不敢相信这个消息,然而飞马回府,能做的却也不过是送妻子和还未出世的孩子最后一程。
自从察觉出府中侍女有问题后,负责照顾舜华的人都换成了精心筛选过的亲信。然而,到底是大雍皇后、母仪天下,竟然还是能够通过好心从京中前来照顾舜华的旧交下手,令他也尝到痛失子女的滋味。
他大怒,恨不得到京城杀了那个女人,然而,还不等他有所行动,就传来舅舅气急攻心,险些吐血昏迷,而皇后被禁足的消息。
宫中的消息本不该这么轻易传到宫外,他知道这是舅舅给他的交代,意难平,却到底不得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