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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羽毫不避讳,他顺着一条从头通到尾的路长驱直入,像是在寻找着什么记忆中的建筑物,一直来到村落边境偏僻又荒凉的地方,他才停下了脚步。褚颜抬眼一看,前方是一座摇摇欲坠的茅草屋,久经风霜,看起来一碰就会倒塌。
这个地方地处极阴,略懂风水的人都知道盖房要绕着走,因而这小片地域唯有这座茅草屋迎风矗立也不是很奇怪,只是不知住在里面的是什么人。
阿羽没驻足多久,就背着褚颜走上前去,轻轻一碰,茅草屋的门吱呀一声就推开了,然而在推开的瞬间,早已不能发挥作用的门轰然倒地,卷起屋内的尘土与之飞扬共舞,令不小心吸进肺里的褚颜不禁咳嗽了两下。
阿羽脚踩大门踏了进去。
房屋里没有想象中无人居住的霉味,反而带着股淡淡的药香,阿羽似对这个地方很熟悉,在黑暗中摸索了一阵,点燃了桌上的油灯,随即将褚颜放了下来。终于下地的褚颜转着眼珠看向月色流淌进来的大门,寻思什么时候能逃出去。
“别想逃。”
像察觉到他的想法,阿羽轻声提醒。他依旧微弯着腰点起一个个的蜡烛,头也不回的警告着身旁的人,“如果不想缚妖绳捆住你全身,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原地。”
这缚妖绳据说能大能小,能伸能缩,火烧不断,刀砍不断,是扶摇城特产的金贵物,拍卖时可以与续命的丹药相媲美,由此可见其价值。
也不知道当时全身被缚的阿羽怎么挣脱的这绳子,从理论上来说根本就不科学。
褚颜左右看了看,这茅草屋四面透风,只摆着几个简单的家具,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两只椅子,就连最基本的做饭灶台都没有,而在墙角边,却安然放着一个熬制的火炉,炉中的炭火堆砌其中,与其他物品一样皆布满了沉朽的尘土和蛛网,只是有缕药香自火炉上的瓦罐中传出来,弥漫进整个屋子。
阿羽费了一点功夫才将屋子收拾好,在褚颜和他相处的时间里,充分了解到对方登峰造极的强迫症。所有东西都要整整齐齐的摆好,不能有一丝的不对称,每七天一次大扫除,把家里扫的纤尘不染、干干净净,不能有一点污秽。
当然,褚颜一般都是破坏的一方,每次阿羽嘴上气急败坏的骂他邋遢,手上却将褚颜弄乱的地方重新整理好,在这一方面啰嗦的像个老妈子。但是在他周而复始的破坏之下,阿羽干脆破罐子破摔,褚颜也为阿羽的强迫症逐渐好转而自豪[划掉]。
只是那一切都定格在阳光明媚的天水村中。
木屋内寂静的可怕,阿羽坐在椅子上,望着背对着他的那抹纯白,凝重的氛围萦绕在两人周围,在烛火映照下,他与白衣乌发的青年仿佛隔有一条沟壑的距离。
阿羽沉默片刻,便率先开口打破宁静:“这是我和娘亲住的地方。她在我七岁时,就带着我逃出出云城,一路上风餐露宿,片刻都不敢耽搁,生怕白家派来的人追到她。走啊走,走了很远的路,就走到了紫金城里,为了让人认不出她,她故意将容貌毁去,在脸上划了二十一刀,用烧柴棒熏哑了喉咙。那年,她才二十二岁。”说到这里时,他竟忍俊不禁的笑出声,不知是因为嘲讽还是其他。
没人搭腔,他便又兀自的自述起来:“我也觉得她很傻。不过正由于她的傻,我们才摆脱了白家的人,在这个地方重新过上安宁的日子。小时候有两个同村的孩童对我说,你娘是个丑八怪,他们向我扔石块,那石块又硬又重,砸在身上疼极了。我当然很生气,我把他们全都踩在脚底下,看那些人痛哭流涕的对我说我错了,不该说我娘的坏话,要我原谅他们。我说不行,仅是这样还不能让我原谅你们。他们说那要怎么样才行,我就从地上捡起两个碎石片,要他们互划对方的脸,一直划满二十一下为止。在他们划到第五下的时候,大人们来了,他当然没有怀疑我,因为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不敢将我供出来,而我也是装作在两人之间劝架,不仅没有挨骂,反而得到了嘉奖。……你以为这样完了吗?”说到这,他又是一笑,褚颜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就听对方继续道:“说好的二十一下,一下都不能少。”
语调落下时像划上一个不完整的句号,沉寂了半晌,他没再说详情,但褚颜知道,依他的性格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果然是反社会反人类的性格。
本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但褚颜又听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娘亲是个很温柔的女人。”
阿羽声音里满是憧憬,听得出来他对母亲的敬重和喜爱,“她是清静峰山下一名医馆的学徒,天资聪颖,制得一手好药。我被喂下蛇丹后,每月都会化形,每次化形时都痛苦难捱,她会为我调好压制的药,但散尽钱财后却仍不得要领,反而让我身子变得更差。每当这时,她就会把我抱在怀里说,阿羽,娘亲对不起你,不该把你生下来,如果没有生下你的话就好了。”
阿羽脸上全然不见悲伤的神色,他微微向后靠了一下,双腿交叠起来,凝望着纸窗外的夜空:“猜猜我是怎么说的?我当然不怨恨她,我恨的是那个男人…所以我就对她说,都是爹的错,如果没有爹就好了。娘听后狠狠扇了我一巴掌,我还记得当时脸上火辣辣的疼,打完后她却又抱着我哭,嘴里说着什么不许不孝,逼我发什么不许寻仇的狗屁誓言。直到我娘去世后,我都没有想过要去报仇,反而有人要执意将我逼向死路。”
阿羽道:“他以为我会爆体而亡,毕竟在他得势后又培育了无数个药人,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死了。可我偏偏站在他面前,告诉他你这是作茧自缚。你没有看到他当时精彩的表情——哈哈哈哈哈!什么白大善人,打着悬壶济世的幌子,卖的却是草菅人命的药,他不该死谁该死?”
他大笑过后,喘息了片刻,捂住胸前跳动的心脏,面色微微发白。
凝望着夜空的视线又转回到茅草屋里。
月色如水倾泻而下,烛火交织成模糊的昏黄背影。
只听他‘嘁’了一声,讷讷自问道:
“——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第47章睚眦16
木桌上摆了一盘娇艳欲滴的草莓。
虽然很想吃,但褚颜目不斜视,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褚颜乐于观赏阿羽被他气得跳脚的样子,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一概不听不理,阿羽每次都自讨没趣,开始还自言自语的说一些两人间的趣事,后来看褚颜铁了心不搭理他,便开始处处激怒他,决心是要逼他开口。
这是一场对弈,不过褚颜当然不是被动的一方。
“小白是被我杀死的。”
可当他听到这句话时,从头皮流窜到指尖的愤怒让他恨不得一拳打死这臭小子,奈何缚妖绳还捆着他的手,褚颜使力挣扎了几下,除非把他的手都砍断,不然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多余的力气。他看了眼挂在墙上的修灵剑,那日来到这间小木屋的时候,阿羽就把划破了自己的手腕,鲜血像不要钱似的流出来,将泛有白光的修灵晕染成通红一片,还侧目对他道:“这样,我就是这把剑的主人了吧?”
褚颜将目光收回来,垂下眼,面具下敛起的黑眸含有水光,眼眶泛红,他哑声问:“为什么?”连日来的不曾言语让他声音听起来晦涩难当,阿羽却扑哧一声笑了,他志得意满的道:“不是不和我说话么?”
褚颜皱紧眉,语含颤抖:“为什么要杀了它……”
阿羽撇了下唇,淡淡道:“没有为什么。”
只是看那个小东西得到不应该有的宠爱时,难以平衡下来的嫉妒心作祟罢了。
阿羽这么想着,心比天高,却是打死都说不出口的。
褚颜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他躬起身,狠狠的将束缚住的双手砸向床脚,阿羽上前来从身后抱住他,褚颜疯狂挣扎个不停,说出的话如字字泣血:“你给我滚开!多待在你身边一秒我都嫌恶心!你真不是个东西!!”
阿羽的手臂宛如铁箍,困住他让他根本动弹不得,褚颜渐渐的丧失了力气,他喉咙里赫赫的喘着气,消瘦的身体被人从身后抱住,两只手抚上他光滑腕上被红绳勒出的痕迹,不经意看会以为是很温柔的动作。
阿羽的话听起来半真半假:“我怎么舍得杀了你呢。”
未束起的乌发披在肩头,阿羽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轻嗅白衣人身上若有若无的幽香,这绝对是引人疯狂着迷和沉湎的味道,把这个人锁起来,将他的喜怒哀乐都掌控在自己手里的感觉,实在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美妙。
累了的褚颜任他抱着,琢磨该怎么逃出去。
阿羽以村民们的性命要挟他,要褚颜不要出门,如果踏出门一步的话,就会屠尽整个村子。按照褚颜原来的表现他是绝对不会拿别人的性命去开玩笑的,不过嘛,装柔弱麻痹了阿羽这么多天,他也是该做出适当的反击。
当一个人三观崩塌、信仰颠倒、心智被摧毁后,该是个什么样子?
青衣村的人在同一时间陷入癫狂。
他们如同磕了迷幻粉一般,成群结队的疯狂追逐着一抹白影,在前方躲避着尾追的白衣人不经意间回过头,那群人便更加的兴奋起来,皆被美色所诱的人们口中不自觉的流下涎液,双眼似冒出绿光,和那本该被斩于剑下的尸鬼没什么两样。纵横交错着的低矮房屋中没有了关照的人,村中所有活物都跟随着眼前的白追到了山林之中,偶尔栽倒后被狂热人群踩踏而过的人,发出阵阵哀嚎。
褚颜把手中的白玉面具信手一扔,虽然红绳依旧绑在他的双腕之上,但并不影响他取下面具的动作。那个狂傲自大,笃定他不会逃跑的臭小鬼此时肯定急的团团转,一想到能让对方不爽,褚颜的心情就出奇的好。
褚颜将人群引入更深的山林中,他意图是想要借助这些人的掩护逃出这个地方。根据系统为他检测出的地点,穿过这片树林后就是另外一个村子,到时候再伪装一下,雇辆马车,就能成功混入紫金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