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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维民没想到会议室里竟有这么多的人。
古城监狱里的主要领导,各科室的负责人,各个大队的大队长和教导员,几乎全在这里。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呛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看来这个会议确实开了很长时间了。会议能开这么长时间,这就意味着这个会议争论得非常激烈。而争论的激烈,也就意味着争论的双方势均力敌。如果这个会议确实是在研究如何处理他的问题,那么,坐在这个会场里的人,差不多有一半,甚至更多的人在支持他,或者不同意那样处理他!至少目前仍还在坚持他们的立场!
当他一见到会议室这个场面时,他立刻意识到,他不该来,他来得不是时候。以老政委辜幸文的经验和头脑,只要他坐在这里,即使最终抗不住这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但他至少也会把这个会议拖到他所想拖到的那个时间。他绝不会轻易放弃,即使不得不放弃时,他也会事先给你打招呼,绝不会让你毫无准备。
辜政委肯定有周密的计划,而你这一来,说不定正好打乱了他的计划,给他帮了一个倒忙。
你真蠢!刚才气冲冲地写了那么长时间的材料,又气冲冲地走了这么一大段路,怎么就一点儿也没往这里想!
事实似乎正是如此,就在他发愣的当口,会议室里突然响起一声怒喝:
“罗维民!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罗维民定神一看,朝他怒吼的人是政委施占峰。没等他想好该怎么回答,施占峰紧接着又是一声:
“你知道现在开的是什么会?现在正在研究你的问题,知道不知道?请你马上出去!”
罗维民本来只想在这里语重心长地谈谈自己的由衷之言,因为该说的都已经在扫己的举报材料里说到了,面对着这些领导,如果自己的据理力争能够打动他们,说服他们,或者能够让他们或多或少地有所醒悟,有所警觉,那自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甚至连这份举报材料也宁可不拿出来。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一走进门来,得到的竟然是羞辱般的呵责和不分青红皂白的斥逐,不由他满腔的怒气也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我不知道你们开的什么会!但我知道我今天已经被看押了差不多一整天了!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既然你问我到这里来干什么,那我就告诉你,我来这儿就是要问一个问题,为什么要看押我!我究竟有什么错,犯了什么法!又要我停职检查,又要我交出武器库钥匙,而且还派专人对我实施不间断看押!我已经完全失去了人身自由,连上厕所都有人跟着!既然你说正在研究我的问题,那我现在就请你回答,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会议室里一片沉寂,不知是被他说话的气势所压倒,还是被他所讲的内容震慑了,甚至连施占峰脸上也都流露出了一种惊诧和僵硬的表情,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严厉地问道:
“请你说明白,谁让人看押你了?又是谁看押你了?是谁让你交出武器库的钥匙?这又是谁的指示?除了这些,还有别的什么问题?既然你来找领导,有这么多领导在场,就请你把该说的都说清楚。”
罗维民连眼神也没动一动,一听话音,他就知道问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副政委辜幸文。辜幸文的问话让他立刻清醒了过来,真傻,莫非你来这里就只是单单为了这么一个问题?你该说的并不是这个!抓紧时间,趁这个机会赶紧把你要说的和想说的全都说出来。
“问题多的是,但我就是想不明白,想不清楚。如果想清楚了想明白了,我还会这么晚了来找领导吗?”罗维民的口气也很快和缓了下来。“说实话,我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么多领导在这里。要不是因为看押我的赵中和睡着了,我也根本来不了这里。是赵中和告诉我监狱领导正在研究我的问题,所以我才冒昧地找了来。整整一天了,赵中和一直在看押着我,而且也是他一直在逼我交出武器库的钥匙。我问过他,停职检查,交出武器库钥匙,这都是谁的决定,他先说是监狱领导的集体决定。我问他具体给他传达的人是谁,他说是单昆科长。我打电话问了我们科长,单科长却非常吃惊,他说他没有给任何人说过让我交出武器库钥匙的事情。后来我问赵中和,赵中和说,你等着吧,领导们正在研究你的问题,到时候会有人回答你这个问题。赵中和刚才还告诉我,说之所以让我停职检查,并让我交出武器库钥匙,是因为我把不该泄漏的秘密泄漏了出去,还瞒着领导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我想了整整一天了,怎么也想不明白,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事情。如果真是赵中和说的那样,那我现在就当着这么多领导的面,把我这两天所经历所侦查到的事情,全都如实地给领导们讲一讲”
“行了!简直不像话!”斜刺里突然有人一声怒喝,罗维民侧身一看,没想到竟会是监狱长程敏远!只见他脸色铁青,语气和神情都严厉得让人可怕:“现在监狱领导班子正在开会研究问题,如果你想说什么,到时候自然会派人听取你的意见。至于你刚才说的那些,如果赵中和真是那样说的,等情况调查落实了,我们自然会严肃处理,谁的责任,谁的问题,我们都会严加追究。好了,对你的问题我已经做了回答了,如果你还知道尊重领导,尊重组织,就请你立刻出去。”
罗维民呆在那里,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如果说刚才政委施占峰的态度还可以理解的话,程敏远的这番话可就让他始料不及,大惑不解了。
“好了,既然程监狱长这么说了,那你就出去吧,有什么问题,还可以另找时间。”政委施占峰此时的话语虽然温和了许多,但态度的坚决依旧让人感到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既然来了,我觉得让他谈谈也没关系。”辜幸文此时说话了,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中,他的话显得低沉而有力。“这半天大家一直在争论,也就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部分态度非常坚决,认为应该立即对其严肃处理;一部分则感到这么晚了,突然把大家召集来,而且还是因为一个普通干警的事情,对这种反常的行为感到奇怪和不解。”辜幸文的话几乎等于把会议上的情况全都告诉了罗维民。“既然罗维民已经知道了我们正在研究他的问题,在还没有决定处理他以前,我想他还应该有申诉的权利。还有,刚才听了他的活,让我感到吃惊的是,对他的处分在我们还没有研究决定以前,事实上他已经被处分了。上午我们几个碰头时,只是要求他立即写份检查,暂时不要再插手别的工作。但当时大家,当然也包括我在内,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我们也从来没找罗维民谈过。然而刚才听了罗维民的话,让我非常吃惊和不解。以他的说法,他竟然已经被人看押了起来,而且还要逼着让他立即交出武器库的钥匙。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将是一个极其严重的,极其危险的情况!尤其让我感到困惑的是,发生了这么重大可疑的情况,那还让我们在这儿研究什么?究竟是罗维民的问题需要研究?还是赵中和的问题需要研究?究竟是我们这个领导班子出了问题了,还是我们这个领导班子被人利用了?刚才还有人说我态度暧昧,立场有问题。我实在想不明白,以现在的情况来看,究竟是我的态度暧昧,还是什么人别有用心?究竟是我的立场有问题,还是有什么人说一套做一套,口是心非,自欺欺人?”说到这里,辜幸文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努力地在让自己的口气和缓下来。“好了,难听的话我也不想多说了,今天古城监狱的主要领导都在这里,如果真是连这样的事情也没人敢表态,那就让人感到太不正常了。我想,既然我们一直争论不出个高下来,那干脆还不如来个少数服从多数。大家是不是现在就对罗维民这件事马上表决一下?”
辜幸文首先看了看政委施占峰和监狱长程敏远,然后环顾四周,不少人七嘴八舌地附和着:
“让大家听听没关系么。”
“同意。”
“行了,就听辜政委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么,听小罗说说能出了什么事?”
“就这么定了吧。”
辜幸文此时说道:“首先我同意让罗维民给大家谈谈,凡是同意的,都请举手!”
辜幸文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的手高高地举了起来,然后慢慢地环视青四周,他的视力所到之处,在座的大部分人都把手举了起来。最后就只剩了这么几个人没举手:监狱长程敏远,政委施占峰,狱政科科长冯于奎,三大队教导员傅业高。还有狱政科的一个副科长钱鲁成,他本来已经举起了手,但看到自己的科长正怒视着自己,犹豫了一下,又把手放了下来。
罗维民看到,自己的顶头上司,侦查科科长单昆,犹豫了半天,也终于把手举了起来。
也就在这时候,政委施占峰突然站了起来,像头受伤的狮子一样怒吼了起来:
“罗维民!你给我滚出去!立刻从这儿给我滚出去!你今天要是不马上给我滚出去,我跟你没完!无法无天,竟敢到这儿来撒野,到这里来耍赖!到底是谁给了你这么大胆子!我忍了你好长时间了,一直在让着你,你以为你是谁!我真是瞎了眼!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一个东西!今天我要是治不了你,我这个本来就管不了事的政委就更他妈的不用当了”
罗维民的心头在阵阵发颤,只觉得满腔的热血直往头上涌来。他还从来没见过,一个监狱的主要领导,竟然会在这么多领导在场的会上说出这样的话来,究竟是谁在撒野,谁在耍赖!不过他明白,政委施占峰的这些话,其实是冲着辜幸文来的。因为有这么多人举手同意辜幸文的提议,几乎等于是罢免了他作为政委的权力!也几乎等于是给了他们一个公开的回答和反驳!但也就在这期间,罗维民突然意识到,看来这个政委施占峰,也许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他在这种情况下能发出这么大的火气来,也许只是为了面子上的原因,只是感觉到这样的局面实在让他下不来台。假如他是一个真正的坏人的话,或者是一个真正的幕后策划者的话,那他在此时此刻,是决然不会这样发怒,并且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的。然而时间已经来不及让罗维民作更多的思考,究竟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选择?是该出去,还是继续留下来?他必须立即做出决断。
就在罗维民发愣的当儿,怒气冲天,暴跳如雷的施占峰竟像发疯一样的朝他扑了过来。要不是两个人拦着,说不定早已冲到了他跟前。然而即使是被两个人拦着,施占峰还是一跳一跳地在狂吼着:
“你给我滚!今天有你没我,有我没你!我真是瞎了眼!前几天还他妈的一直在给人家做工作要提拔你!没想到你会是这么个东西!真是狗眼看人低,竟敢骑到这么多人头上拉屎撒尿”
罗维民再次愣在了那里,前几天施占峰还在给人做工作要提拔他!真是匪夷所思,没想到会是这样!施占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这样的事情,看来此事不会有假。难怪辜幸文对他一直是那样的一种态度。被一个令人怀疑的圈子正考虑着提拔的人,又如何能让人信任?他看了辜幸文一眼,辜幸文脸色铁青,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罗维民突然意识到他必须要给辜政委减轻压力,于是用一种和缓的口吻说道:
“施政委,我今天到这里来,并不是来闹事的,我只是反映情况,通过合法的渠道向你们反映情况”
然而罗维民的话再次被施占峰的怒吼淹没了:“滚!你今天要是不给我滚出去,我跟你没完!不信咱们走着瞧!我就不相信我摆不平你”“怎么能这样呢?”这时候监狱长程敏远再次显得愤愤不平地站了起来。“小罗,我本来并不想在这儿再说你什么了,都闹成这样了,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看看你把这个会都搅成什么了?把施政委都气成什么样子了?就算你有天大的冤枉,就不能放到明天再说吗?为你的事情,整个监狱的领导班子在这里研究了几个小时了,要不是为你负责,能耗费这么长的时间吗?莫非你连这个都想不明白吗?好了,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你要是听话,就暂时离开这里,有什么事情我们以后都好说,听见了吗?”
“罗维民,你怎么能这样!”三大队教导员傅业高也一腔的愤怒。“我们古城监狱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事情,一个小小的侦查员,竟然敢在监狱领导的会议上大闹特闹。如果都这样,这监狱以后的工作还怎么做?监狱的领导还有什么权威性可言?你懂不懂,这是监狱,不是一般的行政部门。就是一般的行政部门,也一样不能允许有这样事情发生”
就在傅业高义正辞严地讲着的时候,狱政科科长冯于奎已经快步走到了罗维民跟前,一边皱着眉头,显出一副为罗维民着想的样子,一边压低嗓音,轻轻地把罗维民直往外推:“小罗,小罗,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真的是疯了还是怎么的?怎么变得这么犟?走吧走吧,听话。不管怎么说,这些人都是领导呀?你也不想想,你这么下去,以后还怎么在这个监狱里工作?好了好了,今天就给领导们一个面子,哪怕会散了以后再说也行么,你说说,你不给领导台阶下,莫非让领导给你台阶下?听话!啊?走吧走吧”
就在罗维民被软硬兼施,几乎要给推出门去的当儿,只见辜幸文腾地站了起来,猛然一拳砸在桌子上,顿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把整个会议室里砸得一片死寂。
“你们这都是在干什么!”辜幸文紧接着的这一声大喊,在悄无声息的会议室里发聋振聩,撼人心魄。满脸紫青的辜幸文,一副凶狠的神色让人不敢对视。他好像对自己的情绪已经无法自制,吼一句,就在桌子上砸两拳:“简直太猖狂!你们凭什么!谁给了你们这种权力!一个国家公务员,连申诉的权利都没有了吗!你们说他到底想干什么,我就不明白,他究竟干什么!我们都在管理着服刑人员,莫非他连一个服刑人员也不如吗!你们现在就给我说说,罗维民到底干了什么,他究竟犯了什么罪!他的人身权利究竟什么时候被剥夺的!我忍了好半天了,现在实在是忍不下去了!让我不明白的是,我们中的一些人究竟想干什么!究竟要干什么!是思维不正常了,还是精神有毛病了,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每天人五人六地管理着服刑人员,想想你干的那些事情与那些罪犯有什么区别!让我说,有些人其实比那些罪犯还坏,还可恶!为非作歹,图谋不轨,想翻天了是不是!你睁开眼好好看看,这里到底是谁家天下!我要正告一些人,这个天变不了!好多年我都没发过脾气了,今天我就是要骂人!我说我们的一些人还不如一条狗!狗还清楚恩怨分明,就是饿死也绝不会背叛自己的主子!而我们的一些人,一见了骨头,连自己的父母也不认了!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也能忘了!我今天在这里还要正告一些人,别以为这些年你们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恶事大伙都不知道!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辰不到!我就想看看你们还能撑到什么时候!我的话现在就说到这儿,你们今天有什么就全都倒出来,咱们就是说到天亮也要把话说清楚!”
辜幸文的话说完好一阵子了,会议室依然是一片死寂。所有的人都僵在那里,像泥塑一般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监狱长程敏远才突然一声怒喝“今天的会不开了!散会!”然后也不管别人有什么反应,径自站了起来,扭头就往外走。
不少人见监狱长往外走,愣了片刻,于是也一起跟着就往外走。
眼看着就要走近会议室大门了,站在门口的罗维民猛地大喝一声:
“站住!谁也不准出去!”
会议室所有的人再次呆在了那里。
地区公安处处长何波觉得自己就像被捆紧了淹在深水里一样,他使劲地挣扎着,用力着,但就是浮不出水面上胸口如此憋闷,他感到好长好长时间已经无法呼吸了,突然间猛地一个激灵,就像肺腔里灌进了一大口冰水似的,终于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口干舌燥,呼吸短促,心跳得这么厉害。头就像裂开了一样。睁开眼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视力模糊,然后就是浑身上下针刺刀剜一般的疼痛难忍。
屋子里很静。幽暗的灯光下,不见一个人影。看上去像是在一个宾馆的包间里。极远处好像有人在鬼哭狼嚎般地唱着卡拉ok。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会在这里?他努力地回忆着,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一阵强烈的昏厥和疼痛猛地袭来,他再次像被淹进深水里一样迷糊了过去
就像只过了两秒种一样,他一下子又清醒了过来。是bp机的震动声把他唤醒的。他想把bp机摘下来,才感到自己是这般的无力和虚弱。见鬼,这到底是怎么了?一切如在梦境中。
费了好半天力气,才算把bp机拿在了眼前。灯光大暗,怎么也看不清楚。他摁住了bp机的增亮键,仍然看不清楚。他伸出手,试着在身旁的床头柜上摸了一把,又摸了一把,终于摸到了一个键钮,使劲一转,床头的台灯一下子亮了起来。他闭住眼睛,躲过刺眼的灯光。然后慢慢地睁开眼睛,他使劲地注视着bp机屏幕上的显示。他好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终于像吓了一跳似的呆住了。
bp机屏幕上晃动着一大排信号,几乎所有的箭头都在不住地跳跃!
他摁住了最后的一个,还没等看完,就再次惊呆在了那里:
魏德华先生请您速回电或回呼告知,113红卫路银行的那个值班主任是不是叫周娟?他的弟弟是不是现在的周涛?
刹那间,何波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竭尽全力地让自己坐了起来,然后死死地把自己的眼睛盯在bp机上:魏德华先生问您的位置,情况有变,请速回电话或回呼!魏德华先生说情况紧急,请速回电话或回呼或打开你的手机!
魏德华先生说有重大情况,请您立刻打开手机,或这回电话。回呼!罗维民先生说有紧急情况,请立即回呼告知你的方位!
魏德华先生说急需帮助,可否派人增援,请您立刻打开手机,或这回呼回电!
罗维民先生说他的处境不好,请您立刻给有关方面打招呼!辜幸文先生请您在3分钟内回电或回呼,情况紧急,他不能多等!
史元杰先生说他仍在省城,有要紧的事情需您帮助处理解决,请速回电话或打开您的手机!
代英先生说他现在正在执行任务,有一重大情况需要您的证实,请您打开手机或速回电话!
史元杰先生说,苏禹厅长要给您通话,请这回电回呼,或立刻打开您的手机!
魏德华先生说有重大情况,十万火急,请您速回电回呼,或立刻打开您的手机!
魏德华先生说史局长和苏厅长都在等您的电话,情况紧急,请您想尽一切办法立即同他们或同我联系!
魏德华先生说您是不是出事了!是否立刻让人同您联系?
何波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最晚的一次传呼,也已经过去了近20分钟!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回忆起来了,他被人暗算了。所幸的是,他在同龚跃进他们吃饭前,曾暗暗地把传呼机由鸣叫变成了震动。若要是没变过来,这些传呼要是万一让什么人看见了,那可真要坏了大事!
他紧接着像是被吓着了似地猛一下坐了起来,然后浑身上下摸了起来,最后终于像挨了一闷棍似的僵在了那里:
手机!手机呢?
他一挺身从床上跳了下来,刚走了两步,就好像被什么绊了一下,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随即便扑通一声栽倒在了地板上
面对着王国炎越来越亢奋的情绪,魏德华则显得出奇的冷静。
证据,必须要有极具说服力的证据。也就是说,一定要在王国炎这种极具疯狂的情绪中,找到让他无法反悔和铁证如山的证言证物。
魏德华明白,王国炎不顾一切的亢奋,来自他对政府和法律的蔑视,来自他对同伙的愤怒和暴躁,同时也来自他自信同伙必然会来救他,绝不会与他同归于尽的一种侥幸心理。就像相向对驶的两辆快车,谁也不想避让,谁也认定对方最终会躲开,于是就越开越快,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若这种情绪心态一旦消失,王国炎一旦醒悟明白过来,在关键时刻突然刹车,立即就可以把他所交代出来的这一切统统推翻,拒不承认。以现在的法规条例,一个犯罪嫌疑人不管他交代的东西有多真实,一旦他到了检察机关,矢口否认他所交代的这一切,甚至反咬一口,说这些交代全是逼供的结果,那么所有的这一切立刻就得发回重审,从头再来。但是,只要你找到了可靠的证据,让他交代出了根本无法翻供的人证物证,他就是再想反悔,再想否认,再想紧急刹车,也只能是悔之莫及了。
所以必须抓紧时间,必须抓住最致命的东西。
对王国炎的讯问仍在继续着。
魏德华:你刚才说的那些,说实话,我们现在并没有办法立即证实,所以也就无法证实你所说的这些情况的真实性和可靠性。其实你对此也很清楚,就像你所说的在你家院子里石榴树下埋着的那些东西,你也知道我们现在根本不可能到那里去,也不可能派人到那里去。你怎么才能让我们相信你所说的都是真的?比方说,还有什么人,什么证据能让我们相信你?
王国炎:哈哈!这倒是句实话。老实说,像你们这些人,不也是奉命行事?我还真怕是对牛弹琴,说多少也都他妈的是白说。你一个县级市的刑警队长,算个什么官儿,充其量不就是一个副科级?副科级算个什么玩意儿?不就是个人见人捏,人见人骂,什么油水也没有,发牢骚也没处发的送死的官儿?在老百姓跟前逞逞能,耍耍威风还差不多。我给你说了这么多的事,这里头哪个人你管得了?你不是就是要证据吗?就算你掌握了什么证据,你又能怎么样?随便什么官儿打个招呼,你们不都得乖乖地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发现?
魏德华:那都是我们的事情,跟你没什么关系。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我们现在也确实是奉命行事,我们只对你,你也只对我,其余的事情我们自会一级一级地上报,就算我们管不了,那也自有管得了的地方。你什么也不给我们说,又怎么知道我们管得了管不了?
王国炎:那好,我就再拣几个案子让你听听。
魏德华:我们要求你如实交代。
王国炎:放心!老子是条顶天立地的响当当的汉子,什么时候不是敢做敢为,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告诉你,你们不是想要证据吗?那个死了的市长的证据要不要?
魏德华:市长?哪个市长?
王国炎:哪个市长?就是你们几个月都破不了案的那个出车祸死了的张市长呀!
魏德华:哦?
王国炎:哈哈哈哈吓坏了吧!
魏德华:你参与了这起案件?
王国炎:这样的事情还用得着我亲自参与?你也太小看我啦!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的身分,还像过去一样?其实就是再早几年,我也早就不多动手啦。我是个什么人?人类熊猫,超级保护对象。要不是那天半夜三更急着要去办事,一时没找到车,我会在我家附近去撬车?他们说我是偷车,老子这样的还会去偷车?还有那个叫张大宽的小子,为那么辆破车连命都不要了!老实说,那回我要是狠狠心收拾了他,老子还会有今天!案发的那天下午,要不是有个好看的女护士在他跟前晃来晃去的,我早一枪把他崩了!妈的,我这人,这辈子毁就毁在女人身上,心太软,终究成不了气候。好啦,咱说正经的。市长出车祸的案子我没有参与,可我什么事情也知道。
魏德华:你的意思是说,虽然你没有参与这个案子,但你却是这个案子幕后策划人?
王国炎:哈哈!就是你们说的主谋吧?咱也实话实说,主谋和幕后策划人谈不上,但出主意的是我,这个不假。别看我在这里头坐着,但有什么大的事情,他们还得让我拿主意。
魏德华:这就是说,市长出车祸的主意,事实上是你出的?
王国炎:错了!不只是出主意,最主要的是拿主意。这样的事情得我拍板,我要是不拍板,他妈的他们哪个敢动?
魏德华:我们怎样才会相信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王国炎:我只需说两个车牌号码你就相信了,一个是省城的号码:75638,一个是咱这地区的号码:20277。75638是一辆“212”吉普车的号码,20277是一辆桑塔纳轿车的号码。平时这两个牌照都不用,关键的时候才能用。这儿的在省城用,省城的在这儿用,而且这两辆车都是失踪了很久的车,根本就没有主人,就算查到了也是白查。
魏德华:继续往下讲。
王国炎:哈哈!又吃惊了吧?吃惊的还在后面呢!其实我早就知道了,75638这个号码让你们查了好长时间了,你们也早就知道了75638是辆“212”吉普车的号码,问题是有人他妈的在现场看到的是一辆老式东风车呀!而且这辆东风车他妈的怎么会挂了个吉普车的牌子?虽然查到了牌子,可他妈的东风车去了哪儿?这他妈的不是在捉迷藏吗?假牌子查到了,车却没了,全都成了空的!哈哈!你们不是去胡大高那儿查去了吗?想想在那儿怎么能找得到?根本就是一个迷魂阵,一下子就让你们死在那里啦!这就是我的主意,什么叫才华,这就是才华!
魏德华:这样的案子我们破过多起了,继续交代。
王国炎:可这个案子你们就是没破了,对不对?
魏德华:既然你只是拿主意的,那参与者都是谁?
王国炎:你们不也有怀疑对象吗?你们怀疑的没错,但就是没有证据,是不是?谁干的?胡大高干的,安永红干的,范小四干的,薛刚山干的,正儿八经躲在幕后的有个人其实你们也早就怀疑上了,就是那个省人大代表龚跃进。还有两个人你们做梦也没想到,就是我们古城监狱里的两个犯人,一个就在我的号子里,一个已经提前出狱了,哈哈哈哈!说是改造得好,立了大功,减刑获释啦!
魏德华:交代你们的动机。
王国炎:动机?哈哈!一个是钱,一个是官,除了这两个,还他妈的有什么别的动机?安永红不是叫黑市长吗?他想让他那个总经理葛小根竟选副市长,上边没人行吗?上边有了人,你不为人家办事行吗?要给人家办事,不办大事行吗?那么多人想当市长,没想到一个30来岁的年轻人当了市长,不除掉他,别人上得去吗?上边有个纪检书记来查你的问题,眼看着就要查出事情来了,不除掉他,你脱得了身吗?既然都在黑道上闯荡,互相不帮着点行吗?我的事,你来帮,你的事,我来帮,干净利落,查无实据,就是你们说的,没有动机,你还查什么?
魏德华:所以你就出主意让胡大高。范小四他们,替安永红除绊制造了一起车祸,让新来的张市长死于非命;而安永红他们制造了一起爆炸事件,差点没让那个纪检副书记粉身碎骨?
王国炎:哈哈哈哈!我给你讲了半天了,你怎么才反应过来?脑子这么迟钝,又怎么能当得了刑警队长?我还要告诉你,安永红、胡大高、龚跃进他们要不是后面有硬后台,他们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再给他们10个胆子他们也没这气魄!你知道不知道他们的后台是谁?又是谁暗示让他们除掉那个张市长的?就是管着你们的头头,市政法委书记宋生吉!哈哈哈哈眼睛又瞪了吧?我讲的这些,你们不是要给上面的领导汇报么?一会儿你就把这些告诉他,看看他是什么反应,哈哈哈哈!
魏德华:难怪别人都说你胡说八道,你说这些事情在别人眼里岂不全是天方夜谭?
王国炎:哈哈!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会让你们心服口服,深信不疑的。你听着,你知道不知道那起爆炸案的炸药是从哪儿来的?又傻眼了吧?告诉你,就是在我们古城监狱里弄出去的!
魏德华:古城监狱什么地方的炸药?
王国炎:什么地方的炸药?古城监狱有铁矿呀!铁矿里面还能没有炸药?哈哈!这下明白了吧?如果你们有权提审别的犯人,马上就可以去问一大队二中队的那个外号叫马小山的犯人,炸药就是他给拿出来的。还有一个人,你们也可以马上就去提审,就是安永红手下的一个叫老熊的保镖,那小子是个爆破专家,现在红得很,你要是在他家里搜不出炸药来,就把我的眼睛挖出来当泡踩!
魏德华:既是爆破专家,又怎么能肯定是他参与了那起爆炸案?又怎么能证明是他用了监狱铁矿的炸药?
王国炎:这你就外行了是不是?他要是拿他平时用的那些炸药作案,一查不就查出来了?他只能用别的地方的炸药,而最安全的就是监狱里的炸药,可他就没想到,监狱铁矿的炸药也都是有记号的,还有那些雷管和导火索也都是专用的。这件事我要是不给你们说,你们会到监狱的铁矿里来查吗?还有,那辆让市长出了车祸的东风车和面包车都是哪儿的,你们查了几个月了,到底查出什么线索了?
魏德华:你不是说主意是你拿的吗?继续往下交代。
王国炎:哈哈哈哈又他妈的傻了吧!告诉你,那辆东风车和那辆面包车都是监狱里的车!他们借了监狱里的车,然后挂上假牌照,想想你们怎么会查得出来!你们查遍了世界上的车,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两辆车会是监狱里的车,是不是?哈哈!不相信是不是?又是胡说八道,天方夜谭是不是?告诉你,你们现在就可以到监狱车库里去查一查,那辆东风车底盘上我可是刻了字的,上面写着我的名字和年月日,有一溜字我前几天还看过,仍然清清楚楚,上面写着,谋杀市长的作案车。不信?不信我现在就领你们去察看,怎么样?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