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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街的一座三层高的酒楼,二楼临窗的位置上,萧宝燕垂头丧气的吃茶,眼睛时不时的往楼下瞥。
裴净元坐在她对面,就那么看着她,心不在焉的,一口茶点都未碰。
他挑眉。
小姑娘爱吃甜食,这两日在外祖母那儿吃饭,吃瓜,他留了心,能看得出的。
是以方才叫上茶后,他特意多要了两样甜口的茶点,她倒一下也不碰。
她果然是扯谎的。
哪里是要去什么莺鸣柳,不过是想着官员不得狎妓,拿这个做借口,也是存了心来恶心他而已。
可她要去做什么?
不像是要出来玩儿,一定是有什么事。
裴净元心念一动:“你……”
他才要开口,坐在对面的萧宝燕一眼横来,丢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满脸都写着“不要跟我说话”。
裴净元一愣,旋即又笑了。
正说胡间,他突然就见萧宝燕眼皮一动,莫名的激动起来,而她视线——
他顺着她的目光往楼下看,高辕马车正徐徐驶过。
前有导车,后有从车,随行护卫身穿明光铠。
大内禁军。
裴净元面色一沉:“你今天,是打算跑出来看朱信琪的?”
萧宝燕猛然回神,瞳仁一缩。
他还真是有恃无恐。
出门在外,也敢直呼皇子名讳。
她咂舌,嘴角刚一抽动,旁边儿那桌上一个圆脸中年男人的声音先钻进了耳朵里来:“瞧见没有,多气派呀,便是未来的太子爷,怕也就这阵仗了吧?”
他同桌身量略矮小些的方脸男人一听这话,端着茶杯,挪了挪,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那圆脸男人仍不自知,侃侃而谈:“要我说,这位三皇子,八成就是未来的太子爷,身领皇命出去办趟差,动辄便有大内的禁军随行,我听说可是官家钦点的人,到底是元惠皇贵妃的养子,身后靠着沛国公府——”
他执盏吃茶,一口热茶下了肚,意犹未尽,又吃一口,便要再说。
那方脸男人显然不敢再听他胡说八道,声儿一沉:“你不要找死。”
萧宝燕眼角一抽,才要转身看裴净元脸色,忽而惊堂木响,倒把她吓了一跳。
她循声望去,是这二楼正中的说书台上,鬓边已生华发的老者正好开口,讲的,便是沛国公府与朱信琪。
“话说当年,太祖皇帝兆阳起义,一路开疆扩土,御极称帝,麾下八员猛将,一一封王。”
“又一年,沛王萧胜上书请辞,卸去兵权,再过三月,萧胜再连上奏折,请太祖皇帝收回他的王爵封赠。”
“太祖皇帝自然不允,萧胜也为此将其余七王得罪了个干净,可谁又能想到,半年后,太祖皇帝圣旨下达,改沛王为沛国公,令爵位世袭,赐丹书铁券。”
“至于太祖登基的第二年,韩、兴、代、忠、勤五王叛乱,兖卫二王并沛国公率兵镇压,后五王事败,被削爵斩首;”
“四年,兖王旧疾复发,不治身亡,兖王膝下无子,朝廷收回王爵封赠,赐了兖王独女一个郡主的名号,又恩赐王府女眷原府而居,每岁自大内赐金一百锭,银一千两;”
“第五年,卫王世子言辞狂悖,妄议储位,太祖龙颜震怒,下旨斩立决,又累及王府,改封卫王为卫国公,再三月,张贵妃毒害中宫,畏罪自缢,卫国公府无一幸免,满门抄斩;”
“至此,开国八王,便只余沛国公萧胜一人。”
“彼时西境与北地战火纷纭,廷正值用人之际,太祖皇帝令沛国公萧胜统帅三军,平定四海。”
“自此后,至太宗、孝宗、明宗,再到今上,沛国公府历经五朝,地位超然贵重。”
“今上御极,后宫萧贵妃,便出自沛国公府,只是可惜这位贵妃娘娘红颜薄命,为今上诞下一个死胎后,一病不起,缠绵病榻三四年时间,撒手人寰,今上追为元惠皇贵妃,葬入泰陵中,来日,是要与今上死同穴的。”
“咱们今天要讲的这位三皇子,便乃是昔年今上后宫一个美人难产生下的皇子,今上为解皇贵妃丧子之痛,将这位三皇子记在皇贵妃名下,算作皇贵妃之子,如今皇子渐次长成,深得今上信任倚重,月前西北大旱闹灾,三皇子领皇命钦差而往……”
萧宝燕没再听下去,揉了把耳朵,暗道不好。
果然她抬眼去看,裴净元面色铁青。
姑母没有生下死胎,那个孩子,就坐在她眼前,正经八百的皇室血脉,官家骨肉。
今日信琪哥哥的所有风光,本都该是他的。
什么风光气派,什么储君之风范,若不是崔皇后手段阴毒,以死胎将裴净元换出宫外,哪里有信琪哥哥的事儿。
“裴净元,你……”
裴净元眼皮一抬,眼风又扫过楼下,那高头大马,早已经驶出他们视线所能及的地方,只留下街头百姓,交头接耳,兴致勃勃的议论着什么。
或羡艳,或崇敬的。
裴净元一合眼,缓了两口气:“你是要出来看朱信琪的吗?”
她是。
但傻子才承认。
萧宝燕连连摇头:“我一个闺阁女孩儿,怎么知道信……三皇子的行踪,你想多了。”
他没多想。
小姑娘不大会扯谎。
撒起谎来,下意识便要眼神闪躲,小脸儿红扑扑的,十足的心虚模样。
“是吗?”
他似笑非笑,扯动着面皮:“朱信琪不也是你表哥吗?”
可其实算哪门子表哥呢,一点儿血亲关系都没有的。
他的生母是官家的王美人,官家这些年,也没有瞒过他,哪怕他从出生就养在姑母身边儿,可事实上,官家也没真拿他当姑母的儿子看待。
也许是因为,他没能替官家留下姑母吧。
萧宝燕眼皮一垂,敛去眼底的情绪:“关你什么事。”
裴净元胸中憋着一团火,他说不清是从何处而起的,只知道,到眼下,又听见小姑娘这句“关你什么事”时,那团火,烧的愈发烈,他整个人,都要灼伤了。
“你的事,与我无关,与朱信琪有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