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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尤其是在看到裴净元眼底那么明显的得意之后。
祖母把她调教的知书达理,贤婉端方,她真是学不来那无理取闹的做派,做不到将蛮不讲理进行到底!
方才她怎么就说软话了,怎么就跟裴净元服软了!
那她先前做的不全白费了……
裴净元心里却高兴得很。
他果然没猜错。
这姑娘是养在深闺的一朵小白花,从来都是最和软好说话的一个人,便是出了门,只怕也不会仗势欺人那一套,学不来,更做不出,这是世家风范,真正精心教导,调理出来的女孩儿,周身的气度摆在那儿,不是装装样子,就改了的。
骨子里就是这么个人,偏要学那黑脸罗刹,吓唬不住人,反倒搞怪得很。
说也奇怪呢。
若是别的姑娘……别的姑娘,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偏她这样,他又只觉可爱,丝毫未觉厌烦。
她就该是这样的,不管怎么闹,都是好的。
他想起萧宝娴突然出现之前,他们的谈话,那分明是还未结束的一场谈话——
“你既爱木槿,为什么要诓骗我?”
裴净元又迈开了步子,但走的极慢,显然就是在等她。
萧宝燕再不情愿,还是要引他去向母亲请安的,撇了撇嘴跟上去,又比他走的稍稍靠前了一些。
前头有个三岔小路,她一抬手,指了指右手边,又好心同他讲:“中间过去是府中荷花池,景色不错,到了夜里池边儿点灯,都是半人高的长信宫灯,烛火通明,池中的假山上也置了五盏灯,交相辉映,很好看,表哥若睡不着,可以……”
不太对,他算外男来着。
她尴尬的一咳嗽,掩唇改了口:“找人陪你来看看,偶尔见一次就是了,那原是叫我们姑娘们玩耍的去处,平日也只有正阳贪玩,才会夜里偷溜跑去,表哥是做学问的人,当不会如此的。”
裴净元无声的笑:“你好像对我意见很大,但我进府以来,并没有得罪你吧?表妹。”
他咬重表妹二字,萧宝燕却听出言外之意。
他屡屡问起木槿花一事,她都顾左右而言他。
既然这么想知道——
萧宝燕把心一横,侧目看过去,他的侧脸入眼,大约是感受到她注视的目光,他偏了头,低眼看来,二人对视上,她也不挪开眼,噙着淡淡笑意:“我从前的确喜爱木槿,后来偶然得知,我那过身了的姑母,生前独爱木槿花,我怕祖母触景伤情,想起姑母伤心,也怕父亲思念姑母,是以再不与人提喜爱木槿一事,便是与姐妹们一处玩耍,也再不轻易去碰木槿,今日二姐姐不知是怎么着,又提起这个,偏叫表哥听见罢了。”
裴净元呼吸有一瞬滞住。
萧宝燕于心不忍。
拿他亡母,去戳他最痛处,实在有些残忍了。
他从出生,就没见过姑母,那也是她的亲姑母呀……
姑母倘或在天有灵,固然恼恨裴净元所作所为,忘恩负义,但她此番如此行事,姑母在天上看着,难道又能安息了吗?
原来伤人,也是要讲究办法的。
伤人最深时,自己也难以幸免。
这力,原就是相互的而已。
她手上一把短刀匕首,要照着裴净元的心窝子刺,一时失了力道分寸,连她自己手上也是要被伤一伤的。
她艰难的吞了口口水,渐次别开眼去,不敢再看。
裴净元在她别开眼去的瞬间,合了眼睛,勉强的平复心绪,稳着自己的情绪。
小姑娘说者无心,他却听者有意。
听闻与母亲有关的一切,最难过,最激动的,都只有他而已。
他默了许久,浅笑问她:“是吗?表妹说的姑母,应该是元惠皇贵妃吧?”
萧宝燕暗暗吃惊。
他竟不会闭口不谈,倒还来追问。
她既已不忍心,便自不想再多说,匆匆点了点头,再也没提起与她姑母有关的只字片语,又打岔,已经走出去有一箭之地了,才想起与他讲那岔路右边那一条:“那头顺着走,崔姨娘的蘅芷阁和郑姨娘的清沅阁都在那边。府上黄姨娘从前也住在那边的,当初生了二姐姐,我母亲叫她搬到了上房院西侧的潋滟阁,还有许姨娘——”
提起许氏,她眼底才有了些真情实感的笑意:“许姨娘是府上最和气的人,大哥哥和正阳都是她生的,祖母和母亲也高看她,叫她住在上房院以东最敞亮的如意阁,正阳年纪还小,跟着她一块儿住的。”
可见许氏的确是个不错的,不然外祖母不会把正阳放在她身边养。
萧家这样的门第,庶出的孩子养在姨娘跟前,实在少见。
似萧正嘉,还不是一出生就记在正头娘子名下,又抱去老太太跟前悉心养大的。
“二姑娘,也跟着姨娘住?”
萧宝燕眼底一亮:“二姐姐五岁之前是跟着我母亲的,但我小时候身体不太好,母亲那时候又落了一胎,父亲怕母亲辛苦,就叫二姐姐搬出去,祖母把她带在荣寿馆养了半年,才送回潋滟阁去了。”
送回去——
这个送,挺耐人寻味的。
怪不得外祖母见了他,祖孙之间亲热的话没说上几句,要先叮嘱他,内宅的女孩儿少沾染。
他原多了心,以为外祖母从没见过他,虽是亲外孙,也只当外男似的防着他,怕他心怀不轨,毁了萧宝燕的一生。
可后来他才听出门道来。
祖母心里,他和萧宝燕是一样的人,他们是表兄妹,很该亲亲热热的一处,万不该生分了。
那分明是防着萧宝娴,哪里是防着他。
十五岁的女孩儿,内宅里养了一圈儿,从太太屋里,到老太太屋里,最后被送回了姨娘身边去,送回去时,五六岁而已。
人说三岁看老,可见有些东西,还真是骨子里带着的,从小就那样。
外祖母人精中的人精,怕一眼就看穿了,连调教都再不肯了而已。
裴净元拖长了音调哦了声:“二姑娘也怪可怜,要不然,如今也是嫡姑娘的名分吧?”
萧宝燕刚才瞧他淡淡的,一句话都不肯跟萧宝娴讲,这会儿问起人家的事,倒挺来劲。
她欸一声:“表哥,你挺心疼我二姐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