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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南宫籍一时之间不明白为何要还银子给他,片刻才领悟过来“不用,怎么能让你破费?是我拉着你们过来,理应由我请客。”
“这样我会不好意思。”桌上一叠叠的点心,个个花样精致,一定不便宜吧?
“要不,改日你做些烧饼给我,当作回礼?”南宫籍笑说,动手替小宁倒了杯**茶,一边叮咛茶烫要小心些喝。
“我不太会做烧饼,做出来总是太干,不好下咽。”
“咦?”可是她开的不是烧饼铺子?
察觉到他的诧异,沈花开口解释“烧饼铺子是王伯开的,虽然我曾与王伯学过手艺,但终究不及王伯做的好吃。自从王伯去年离世之后,铺子渐渐蒙灰生尘,也没在开门营业。”
其实应该说,就算王伯在世,也鲜少有人前来光顾,都是王伯挑着担子四处走卖。
“这样呀,难怪那时铺门只开了一小道细缝,我也算是误闯了。不过,不太会不表示不会,小花难道都不做饼?”
“有时小宁想吃饼,还是会做。”
“既然如此,改日倘若你要做饼给小宁吃,如果不麻烦,顺道做一个让我尝尝可好?”
“如果你不嫌弃。”他真奇怪,明明告诉他,她做的饼难以下咽,他却还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彷佛期待着的是什么美食佳肴。
“那就这样说定了。”南宫籍咧嘴一笑,替两人各斟上一杯茶。
茶烟袅袅,伴随着香气,从杯口冉冉升起,近在眼前,却无法抓住。
“南宫公子,关于绘册一事,昨日你离开之后,我想了许久,觉得”沈花轻抿嘴角。
“小花,我昨日有告诉你,我想要出什么样的绘册吗?”他问,见沈花摇头,才接着道:“我呀,想出版一种适合七、八岁孩子们看的故事绘册,不像书院里那种内容生硬的书册,而是故事简单,配上可爱图样的那种。”
“既然是要出版,你应该找懂得绘图的画者才是,而不该找我。”
“为什么不该找你?”
南宫籍的口气充满疑惑,但沈花比他更加困惑。
“我画出来的那些东西,是毫无技法的拙劣之品呀!何况,那些东西与市坊里的画作一比较其实不需要比较,就能知道那些东西多么不正常。”她说出心底的犹豫。
“绘画技法或许很重要,但那是对大人而言,对小孩子来说,那些技法是无关紧要的东西。难道你能想像一群孩子捧着绘册,嘴里评论道天哪,这画作使用的皴法真是厉害、哎呀,这件衣服所用的蚂蝗描的手法真是高强吗?”
明明该要严肃的,但看着他学孩童装模作样的滑稽神情,沈花的嘴角忍不住浅浅一勾。
啊,她笑了!就说嘛,女孩子就是要笑起来比较好看可爱呀!她方才总是抿着嘴,多可惜。南宫籍弯起眼,在心里暗想。
“至于你的画作正常与否我想,就当作是推陈出新吧。或许开始贩售时,真的无人看上眼,可时间一久,总会遇见喜爱绘册的人。就像几年前,这儿的**茶刚推出时,许多人也没法接受,认为味道怪异,但渐渐的,竟然成为招牌茶之一,这是谁也料想不到的。”
“你可有想过万一失败了呢?万一出版后都没有人买呢?”沈花问。“失败?”南宫籍抓抓脑袋,顿时露出被人问倒的苦恼神情“我没想过这问题呢”
他沉吟一会儿。
“倘若真的不幸失败,就再想别的法子吧,一条路不成功就换另外一条,另外一条又不成功再换其他路走,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成功的。”至于要换什么路走,等到失败后再检讨、再想办法罗,虽说这样的想法好像有些不负责任,但如果事前一直担心失败,而无法下定决心行动,什么事也办不成。
他好有信心哪!
沈花第一次遇见这样有信心的人。
他说话时,神情像是染了太阳的金光,双眼晶亮,耀眼无比,彷佛他所说出口的一切,都能够成功,让人忍不住愿意抛下心底的犹豫,跟着他看似异想天开的愚蠢念头,向前走。
她缓缓握起手掌,努力想平息胸口愈来愈快的鼓动。
孩子必须认真念书考取宝名,是许多爹娘的想法,所以一些非关学业的杂册书籍,是不必要的存在,而南宫籍说要给孩童看的故事绘册,绝对是在不必要的范畴内,倘若真的出版了,势必会遭遇波折,何况又配上她“不正常”的画作
她明白这些,非常、非常、非常明白。
但,一股炙热的东西,在她胸口一点一点的燃烧而起,让她止不住颤抖,这是她从来不曾有过的情感。
他们还没有谈论到契约内容,她完全不知晓这项合作究竟值得不值得,毕竟她一个姑娘家还带着个孩子,糊口维生总得费尽力气,可她
沈花深吸口气。
“你想出版属于孩子的绘册故事,但你家老板愿意吗?”
南宫籍一怔“我家老板?”
“你同他说过此事吗?他愿意帮你出版吗?”
南宫籍摸摸脸颊,咕哝着“瞧起来有这样不像呀?”
“什么?”沈花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其实”南宫籍眨了眨眼“我就是老板呀!”
沈花瞪大眼,直勾勾看着眼前的少年,怀疑他是否在欺骗自己。
“虽然我才接手书坊不过一年时间,许多事还得学习,但我确实是货真价实的老板没错。”
“你、你不是才十四、十五岁左右?”沈花惊讶到都结巴了。“我已经十九岁啦!你难道不觉得我的身材比起十五岁少年还要高吗?”
“我以为你只是长得比他们来得好”他真的是十九岁?不像,真的不。
“你若不信,可去净明书坊问上一问,他们给予的回答,肯定与我相同。”
南宫籍任由瞠目结舌的她打量,直到她发现自己的目光太过放肆,才急急忙忙收回视线,捧起杯子掩饰住自己的不好意思。
“你有想妥要出什么故事吗?”
“当然。”他甚至连之后的三本都打算好了“我第一本册子想出叶限姑娘的故事。小花听过这个故事吗?”
“没有,那是什么样的故事?”
“简单来说,是在讲一名姑娘从被后母欺负的身分,最后变成某个海岛国主妻子的故事。这篇故事虽出自酉阳杂俎,却是在南方广为流传的故事呢。小花,改日我送一本酉阳杂俎给你,顺道把我修改好的手稿给你。”
沈花心头一跳。
“我的手稿故事会与酉阳杂俎的内容略微不同,小花只需要配着句子内容,绘上相符景象就好。或许你一时之间会没有头绪该如何画起,那也不打紧,反正并不急着出版”说着说着,他发现沈花脸颊上淡红色泽褪得无影无踪,转成苍白“小花,你怎么了?”
“我想”沈花的嘴唇用力抿成一条线,胸前的火热被一盆雪水哗啦啦浇熄。
她方才已经不再犹豫,想要与他合作,真的,有那么短短的几刻时间,她真的想靠着拙劣的画作帮他完成梦想,愿意相信自己笔下的粗糙世界。
但但她遗忘了一件事实。
泛着淡淡香气的茶烟消失无踪。
明明万分飘渺,却又忍不住以为只要努力,就能抓住,到头来却是一场空虚幻梦。
沈花启唇,吐出干涩话语“对不起,我还是不能和你合作”
对不起。
过了一天,叶限来到池边,却发现鱼不见了,想起昨曰后母与妹妹所吃的鱼肉,心里明白大概,便跑到野外痛哭起来。
突然,从天上降下一名身穿粗布衣衫,长发散在背上的人,安慰叶限说:“不要哭,鱼已经被你后母杀害,骨头埋在土堆里,你回去将骨头取出来,好好收妥。”
叶限听了,便照那个人的话做,细心把鱼骨找出来,放入一只小盒里,宛如鱼还在一般,经常与它说心事。
——叶限姑娘出自酉阳杂俎改编于净明书坊南宫籍
南宫籍自从接手书坊家业后,遭受挫折的次数,十只手指也算不完。
他没有自家大哥的心眼,能与性子几乎成精的商家兜圈子,也没有二哥的威武外表,能够利用外貌优势让商家“尊重”因此常常会被合作商家惹得无可奈何。
比如,与卖刻板的木料商家商讨刻板变粗糙一事,由他到商家询问,对方却与他装胡涂,但由大哥出马,对方就立刻换了神色,改变态度。
又比如,和制墨商行谈论墨色转淡之事,由他单独去讨论的结果,往往比不上带二哥一同出门的结果。
南宫籍不是没有为此挫败过,但挫败感来得快,去得也快,直到现在,他已经能够只浪费一刻不到的时间长吁短叹,之后便会发愤解决事情。“放弃”这二字,从来不曾出现在他的想法里。
于是
沈花看着站在门前的青年。
距离在茶坊明言拒绝他的时间,算算已经是第十二日,在这段期间,他不时跑来找她,最近她说话的次数变多,全都要归功于他。
“小花,午安。”某人举手问好,还附赠一个光明灿烂的笑颜。
再然后,门里门外的两人相互瞪视,比较谁的眼力好。
许久、许久、许久,沈花呼口气。
“请进。稍坐一下,我去泡茶。”沈花转身往后院走,听见南宫籍“嘿嘿”笑了两声,更是无可奈何。
她其实可以不去理会他,把大门一关,直接来个眼不见为净,但这样太没礼貌,就像在茶馆的那日,在拒绝他之后,她多么想立刻离去,却无法做出那样的举动。
南宫籍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欢快的拉开长板凳,一**坐上去。
他看得出她的无奈,但经营书坊一年之久,他学会一个道理:生意人脸皮不厚一些,就不用做生意了。
再者,他想要多加接触小花。
在茶坊那日,她不愿说出拒绝的原因,他只好自己观察,以便找到说服她的理由。
他能感受到她首次来找自己时,对于合作之事有些犹豫,原因已经从她嘴里听出——她认为自己的绘作“不,正常”——他在“动之以情”后,她的念头产生改变,但不知为何,最后又有了变卦。
到底是为什么,南宫籍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希望藉由与她相处的机会看出端倪,以便寻找说服她的理由。
他怀抱出版绘册的梦想已经三年之久,自从有了那样的想法后,他经常出入绘坊或者文馆,也常常翻看寄到书坊的绘稿作品,就是希望能遇见自己心仪的画者。
他不是没有尝试自己动手画,但他的画作就像小镜的绣品一样——歪七扭八,无法见人。
如今,他终于遇见心仪的画者,而对方又有与自己合作的可能,他怎么能轻易罢手放弃?
没多久,沈花拿着放有茶壶茶杯的托盘转回小厅。“小花,你方才在做针线活儿呀?我可以瞧瞧吗?”他指指桌上的绣品,见沈花点头同意,才拿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