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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谈话、要吃饭是吗?”吃定她吗?那就大家走着瞧!
萨克点头。
“我八点半要上班,五点半下班,就约在那家新开的美味咖啡,你要是找不到地方就问一下别人。那个地方很好找。”
这是人的通病,人们对于失去的、得不到了的,或者是错过的都非常执着,如果透过谈话可以让他了解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了,也许对彼此都好。
“你在哪里上班?让我送你。”他很绅士。
“谢谢,不必。”
他想让她变成同事们的八卦跟话题吗?这个地方就这么小,拜托,就别害她了。
对事业有企图心的人,通常不会去肖想公家这碗饭。公务员嘛,饿不死也发达不了,只有头壳硬硬的,不思变通,不求上进的人才会对那万年铁碗有兴趣。
不管别人的想法,皮琪拉从高中就知道自己的能力极限在哪里。论聪明,她不及萨克,要家世,她没有。所以,一来,她不会有在家当米虫的命,二来,像她这种普通学历的毕业生,一个招牌掉下来也能砸死几个,加上她也没有非要达成不可的远大梦想,所以捧公家饭碗最合适了。
因此她一从专科学校毕业就投入高普考,家里没有多余的钱给她上补习班,而且,她也瞒着小叔叔跟小婶婶,因为要是没考上,比较不丢脸。于是,连做梦都拿着书本在念,熊猫眼与她紧紧相随到天边的苦日子就开始了。
她是那种让别人说不上来、很难归类的女生,好像任何事情都无所谓,可是有时候会对某些事很坚持,就像要进公家机关和生小孩这件事。
通常人才都往都市流去,她却自愿留在乡下,最后也不知是靠她的坚强毅力还是乱蒙上的,她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她想要的工作,好狗运地分发在自己住的这个镇上。
她在这安营扎寨,开始朝九晚五的粉领生活。她工作认真,负责细心,不迟到早退,不说八卦是非,通常工友是最早到的,再来就是她。用国家公帑盖的地政事务所是洗石子的五层楼,没有电梯,平常要跑公务的小百姓只能劳动双脚,幸好也就信息、测量、地价、信息科,一层楼一个科,倒也不复杂。
她是登记科的人,大门一进来,临柜摆着一盆黄色猫儿脸,小黄花按时浇水,长得欣欣向荣,后面就是她的位置。
十点过去,陆续上门办事的民众多了。由于房地产买卖热潮不退,上门申请地基誊本的房仲业、土地开发业者特别多,又每个都喜欢来攀交情,希望承办人员先做他要的资料,左右一轮忙下来,都要中午了。
去茶水间蒸了便当,却只随便扒了两口,她瞪了两眼,菜色一如往常,都是她喜欢的菜,为什么吃不下?恩,也许是天气太热了。
“怎么了?琪琪,没胃口,真难得。”
这部门的女性十之八九都是已婚身份,跟她说话的黄玫瑰也是已婚妇女,女人四十一枝花的年纪,却已经有十年的资历,她的亲亲另一半正是事务所的主任,两人同进同出,常常羡慕一堆来打工的小女生。
“干吗把我形容得好像没心没肺的饭桶?”最近这些人是怎么了,饭桶饭桶,她到底哪里像饭桶?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七十天都能把便当嗑光的人,有什么神经?”黄玫瑰保养得好,大波浪鬈发,即使公务员不能穿得太招摇,她还是在脚底下做了文章,一双l牌的鞋子,走到哪都能闪到同事的眼睛。
皮琪拉就实际了,简单的套装轮流着穿,从来不在自己身上变花样,要黄玫瑰来说,简直就是一整个浪费。好端端的一个美人,皮肤吹弹可破,只是淡淡脂粉就清妍可人,走在路上的回头率高得吓人,却从不费心打扮自己。
太过美丽的事物总感觉不真实,皮琪拉却不会给人这种感觉,她心思单纯,每天自己带便当上班,喝水用环保杯,每天背来上班的包就那几个在替换,不好高骛远,不空思妄想,这样的好女孩要去哪里找?她希望皮琪拉能当她弟妹,问题是自己的弟弟不争气,皮条没少拉过,追了几年,皮琪拉就是不动心。
“不吃完很浪费啦。”这是皮琪拉常说的台词。
“好啦,逗你的,不过你今天胃口不好啊,有心事?”
“就天气太热了,玫瑰姐,倒是你,今天没有跟主任去午餐小约会,也在办公室吃饭,孤家寡人,让人看了真不习惯。”皮琪拉崇尚老二哲学,对于被当成聊天目标并不乐意,赶紧转移话题。
“对嘛,还吃轻食色拉,你不是说这些草料不是人吃的,有鬼喔。”另一个同事也凑过来。
“轻食有益健康啊,我变胖了啦,内裤都紧紧一圈,我怕老公嫌弃,那个没良心的中午还约我去吃油腻腻的烧烤,他都不知道我们女人辛苦在哪里。”话匣子一打开,两个同样有老公的女人就很热烈地说开了。
皮琪拉乐得合起便当盒,溜到后面去洗筷子。平常的每一天都很好过,今天特别不好熬,看着洗手台对面的大楼水泥墙,水龙头的水哗啦啦地流,她赶紧回过神来关掉水龙头。
她在想什么呢?摇摇头,不去想了,这些年,她想得太多了,打从骨子里觉得累了。当初很爱的时候,爱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现在,她摸摸自己那颗静止的心,她什么都不要再想了。她的心早就腾出来了不是?谁也填补进去,那只是见一面、说说话,又有什么好慌的?
说到底,她跟萨克也不过相处了两三年,别离十四年,加减乘除怎么都算不清这笔账,不明白啊,真不明白,既然已经丢弃了它们的感情,为什么就不继续他的人间蒸发,他回来做什么?
她用力地摇头,想这些做什么?男人不管年纪大小,他们的甜言蜜语都是不能信的。
美味咖啡很好找,皮琪拉远远地就看见等在门口的他。萨克是引人注目的,冷漠强势的姿态,他站在那里,随意又自然,经过的人都自动地绕开,随便一个扫视,都会让人羞愧得恨不得变成尘埃。
唉,这十几年他把棺材脸修炼得更炉火纯青了。以前他不说话的时候,就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就连放在心里多想想都觉得罪过。如今,岁月在他脸上凿出更完美的轮廓,唉,造孽。
两人眼神交会的同时,皮琪拉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很像看见一头饥饿很久的野兽。
他举止从容地走过来接手她的车。
“大热天的骑单车不热吗?”他不苟同地问。
“习惯了。”去到哪里都有停车位,也不怕偷,省油免污染,超好用的。
咖啡厅的名字不怎样,装潢也很普通,要是不计较这些,扑鼻而来的咖啡香倒是很及格。
原来她连饮料都不想叫,想快刀斩乱麻,可是咖啡真的很香,不是事务所那三合一可以比的,于是她要了杯巴西的阿拉比加。萨克叫了perrier覆盆子气泡水,还有一桌的甜点。
皮琪拉看了皱眉。“你什么时候也吃起甜食了?”
“只喝咖啡伤胃,这些是给你的。”
“我没有那么多个胃。”起码超过十样,蛋糕起司慕斯布丁香草樱桃千层莱姆黄库柏水果塔
“我不知道你喜欢哪种口味的甜点,所以叫他们各上一份。”
既然这样,她从善如流地端过小蛋糕,吃上一口,觉得滋味不错,慢慢地一匙一匙地舀起来放进嘴里。
“有话你就直说吧,我在听。”这叫吃人嘴软吗?
“你是公务员?”
不奇怪他为什么会知道,地方就这么丁点大,左邻右舍随便问,没有什么是秘密。
“这工作适合我。”
她点头的样子很像小麻雀,非常可爱,当然,萨克不敢说。她身上划出来那条界限不让人轻易越过。
“这些年,没想到你还住在那里,小叔叔他好吗?”
“这里生活节奏慢,适合我,小叔叔很操劳,老了很多。”为了她,白了不少头发。
“小琪,我们重新开始吧。”
她把碟子推开,剩下的打包回去好了。
“爱不爱什么的太辛苦了,我们年纪都不小了,不玩那个了。”
逼不得已地面对萨克,头发有型的他一双电眼眼微微勾,眉是剑眉,鼻梁直而挺,唇形弧度优美,气质、眼神均无懈可击,只是他的工作应该很劳心吧,才三十而已,眼角却有了沧桑。当然那些岁月痕迹无损他的内敛和自信,人的缘分就是这么荒谬又奇妙,在漫长看不到尽头的等待时,怎么期望、怎么求爷爷告奶奶的他都不出现,现在她豁然开朗了,他却回来了。
“不玩,是认真的。”
“你傻了喔,都这把年纪了还认什么真?”她成熟又理智,干净又简单地回答。
他们不是十几岁的年纪,肩膀上都压着责任和风霜,感情,是闲人的奢侈品,要说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也可以,对于那种高难度的东西,她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了。不是做作虚伪,是真的没有了。
他刚走的那段时间,她把思念当做是养分,滋养自己,可是后来一年过一年,她开始忘记他的长相,她害怕自己最后会忘记他的声音、他的习惯、他的全部,她那么怕,怕到每晚要把他的脸想过一遍才能睡,最后的最后孩子长大了,在极度的疲惫和痛苦后看到浅夏的脸,她想开了,被丢弃就被丢弃,没什么了不起,她已经不一定非要萨克不可了,她还有浅夏。
“我不接受拒绝。”
真面目暴露出来了,不再是好好先生,不再有低姿态,他讨厌她在两人之间划下的界线。
看着他的气急败坏,皮琪拉却很冷静。“你应该不会忘记,是你先离开我的,你应该知道什么叫覆水难收,回收一桶已经弄脏的水,是最无聊的事情了。”
年少的承诺看似美好,其实最无情,转眼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