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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篇三
南阳城中繁华街市的一角摆放着许多字画,有心之人驻足停留,拿起字画细看之下不由惊叹作画之人的独特手法。
而画摊旁边,站着两人。一大一小,衣饰简单,气质不凡。
将画卷包好递给客人,又收了钱,少年抬头看向身旁的素衣男子:“青络,今日便回去吧?”
青络点头,今日预备的字画已经卖得差不多了,明日应当多准备些才是。他轻轻抬眸看向远处,冬日皑皑大雪已经停了数日,地上的积雪也已化尽。寒冬便要结束,新春之喜即将到来。
阳光温暖的照在身上,闲适自在。路上行人笑声郎朗,步伐悠闲,再不见深冬时节的匆忙。
两人收拾了剩余的几幅字画,又去街市买了些吃食,方才回了客栈。
简单的休息了一会,少年便开始准备宣纸,研磨墨水,将一切琐事做好后就退到一旁静静的站着。
青络见状便走到桌边坐下,捋起衣袖执笔蘸墨,然后笔尖轻轻落在宣纸上。笔尖游走之间,或粗狂或大气或柔和的线条便跃然于纸上。
他画得极其认真,目光也是平日里没有的严肃与专注。
少年不敢出声打扰,便一动不动的站在桌边看他流畅的动作,看他专注的神态,一时间微微出神,思想放空。
南阳城到华南城的路程足有数月,路上住宿吃食皆要银两。青络身上虽然有典当衣饰换来的碎银,可到底还是不够。于是两人便花了十几日的时间卖些字画换取银两。虽说一幅画要不了多少钱,可青络的画作犹如大家手笔,实为罕见,每日都有不少人围观购买。十几日下来,也算收获不小。且有时遇上几个富家子弟,一幅画便能赚到不少。
这几日青络总是画到很晚,尽可能的多作几幅。少年猜到他打算启程了,便更加不敢打扰他。
不知不觉的,便过了两个时辰。
随着最后一笔勾勒结束,青络疲惫的放下笔,轻轻揉动眉间。回头看去,只见一直站着的少年眼神惺忪,怕是困得不行了。
“先去休息吧。”
少年打起精神摇了摇头,上前小心翼翼的将完成的画卷收拾好,放到一旁,又重新放了张宣纸,研磨墨汁。
青络起身倒了被茶递给他,然后拿过他手中的砚台:“这些事我来做吧,明日还需你来卖画,太晚休息明日哪来的精神。”
少年想想也是,便不再固执。只是走到已经完成的字画旁,将它们悉数铺平:“我把这些画整理好便睡。”
青络也不再说什么,重新坐下拿起笔开始作画。
少年伸手轻轻描摹画上的墨迹,神情凝重,仿佛是想把上面的每一笔每一画都刻映心头。
虽说这些画都是夜晚点灯作出来的,可无论是字而是画,都不见一丝凌乱随意。
他用指尖轻轻描摹着,不愿放过每一笔。拿着纸张的手微微用力,眼中一片暗色。
他手中拿的,就好似不是一张普通的画卷,而是世间罕见的珍宝。
整理好画卷,他扭头看向桌旁的男子。青络的短发似乎长了许多,鬓角垂下的柔顺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在烛光照耀下,他的神情看起来柔和温暖,一身粗布麻衣也挡不住他气质淡然。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男子淡淡的看了过来,眼中平静无波:“先休息吧。”
“嗯。”少年低低应声,为他倒了杯茶才走到床边躺下。
青络收回目光,垂眸看着纸张。也不知怎的,他居然画出了一纸残张。
画上是大面积的空白,唯有一角画了点点梅色,可这梅色占位不对,使得它看起来颇为诡异。虽说可以稍作填补,可他拿起笔却不知从何勾勒,无奈之下只得将它抽出,放在一旁,然后继续作画。
翌日,少年醒来的时候青络还在熟睡,兴许是太累了,所以睡得很沉。少年轻手轻脚的绕过他下了床,然后为他盖好被子。
简单的梳洗了一下便将昨夜青络整理好的画纸一张一张的叠起来,再小心翼翼的卷扎好。
瞥间桌角的一张画纸,他疑惑的拿起来,见上面只有点点梅色便知道是未完成品。回头看看床上熟睡的青络,又看看手中的画纸,一时间不舍得丢弃,便将它卷起来,放在了桌角后。
整理好后,见青络还没醒,少年便下楼点了些清粥小菜。
今日一大早的,外面便已然人潮涌动,热闹非凡了。客栈伙计见他面露疑色,又还是个孩子,便笑眯眯的解释:“今天是除夕佳节呢,这不,一大早的大伙都起来置办年货了。”
少年微微一愣,看着外面来往的行人皆是一群一群的,扶老携幼,其乐融融。
他突然想到十几日前自己独自一人的身影,又想到了那云淡风清的男子,心下猛然一紧,转身就跑上了楼,徒留客栈伙计一脸疑惑。
青络刚起身穿好外衣,便见少年着急的跑了进来,微微皱眉:“怎么了?”
少年站在门边,在青络的注视下原本莫名紧张的心情逐渐平静,他关上房门:“我要了早点,一会就送上来。”
青络淡淡的点头,简单的洗漱一番后饭菜便送了上来。两人吃好后便将字画装好,出门去了摊位。
除夕之日,街市迎来了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每家门前都挂上了大红灯笼,在清晨的阳光之中,显出无限生气。
青络两人刚摆好字画,便迎来了今日的第一单生意。看画的应该是位富贵人家的小姐,举止文雅,面容精致,她的身后跟着为丫鬟打扮的女子。
她轻笑着询问:“先生这可有四宝样画?”
“有。”青络礼貌颔首,挑选出几幅递给她。
丫鬟接过来一瞧,笑道:“先生画得可真好。”见小姐神色满意,一双水眸时不时的投向卖画先生,便又道:“先生可还有其它四宝画作?”
青络微微摇头:“剩下的都是些山水字画。”
闻言那看画的小姐露出失望的神色,不过,很快就温柔轻笑道:“我瞧先生画技高超,见解独到,实在难得。家父今日寿辰,宴请四方雅士,不知先生可有意出席?”
丫鬟在一旁点头附和。
青络尚未回话,便觉得手上一紧,垂眸看去,少年不知何时拉住了他的手,一双清明透亮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薄唇却是紧抿出一道倔强的幅度。
见他不说话,丫鬟以为他是有所担心,便又补道:“我家老爷仁厚,只要是真的有所学识,便可在府内谋个先生职位,又或者收纳作为门生,将来若有什么机会,自然是要给府内门生的。”
这下拉着青络的又手紧了紧,少年也不看他了,低着头不知什么表情。青络不动声色的任由他拉着,抬眸看向她们,神情平淡:“多谢姑娘,不过在下近日事务缠身,怕是不能到府向令尊拜寿了,烦请姑娘替在下问候一声。”
女子难掩失望:“既是如此,也不好强求先生。”
丫鬟掏出银两:“那你这四宝字画我家小姐都要了。”
“既然姑娘喜欢,便送与姑娘吧。”
拉住他的手用力更深了。
丫鬟笑把银两递出道:“这怎么成呢。”
少年抬头,面无表情接过银两。丫鬟之前到没注意到他,如今一瞧,虽然年少,却实在是个俊俏的孩子。正想打趣几声,便对上了少年不友善的目光。那样的阴郁冷漠,又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之情,她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快速的移开目光。
收拾好画卷,两人准备离开。
走了几步,那小姐忍不住回头:“虽说先生事务繁忙,但小女子诚心希望先生能来。”
青络没有回话,只是礼貌的点了点头。
待女子走远了,青络便将字画重新摆放整理好。
少年抬头看着他,神情沮丧:“青络,你会去吗?”
青络看着他没有精神的模样,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淡淡道:“不会。”
听他这么说,少年的眼睛一亮,再不见半分沮丧之态。
又有几位客人来了,围在摊位前,倒颇有些生意兴隆的气氛。
少年打包好画卷递交给客人,又收了钱。有风吹拂而来,带来了丝丝凉意,他搓了搓手又继续为客人挑选画卷,一时忙碌。
下午之时画卷便卖完了,青络带着少年回了客栈吃了顿丰富的午饭。
大抵是被今日喜庆的气氛感染到,两人心情都不错。
少年吃完饭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神色看起来有些困倦。
“去休息一下吧。”
少年摇头笑着:“不累,听说今天有灯会,咱们去看看好不好?”
“好。”
两人离开客栈,顺着人流朝着热闹之处走去,一路无话。
这个时候商贩都退得差不多了,大多都是出来游玩之人。
不过灯会晚上才开始,大抵还有一两个时辰。
走到一半时青络突然停了下来,在少年不解的目光中带着他原路返回。
“我一会有点事,你先回客栈等我。”
少年前进的脚步缓缓停下,青络回头看着他。
“怎么了?”
“今天是……”
“嗯?”
少年突然笑着摇了摇头,跟上青络的脚步:“我等你。”
然而这一等便是两个小时,灯会已经开始了。
少年站在房间的窗前,眼睛直直的看着来时的路。看得太久了,眼睛有些干涩的难受,可是他却还是没有看到那个云淡风清的身影。
他仍旧站在窗口,夜晚的温度要低得多,冷风吹打在身上,凉意渗入骨髓。
少年不由得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人如同神明一样的出现,站在他的旁边。而他,如同蝼蚁般不堪的匍匐在地。
他微微眯住眼睛,看着楼下来往的行人,在灯火的照映下,神情晦涩不清。远方,除夕灯会热闹非凡。
又过了半个时辰,少年终于动了动身体。回头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心头一冷,走了出去。
灯会比什么时候都还要热闹。
少年绕过了人群,走到了湖边,有人点灯放逐,有人温情相拥。
灯笼色彩缤纷,在人们的欢呼之声升入天空。烟花缭绕,花灯齐飞。
湖面上游荡着各色花灯,承载着人们不同的愿望祝福。
少年拿到了一个青色的灯笼,四周烟花准备好了,在人们的欢呼之中点绕。少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他垂眸看着花灯,点燃灯火,然后轻轻的放开它,任由它飞上天空。
花灯升起,遮住了前方的视线。然后在烟花绽放的瞬间,它继续升起,升起,视线逐渐开阔起来……
他看到了熟悉的素衣,然后是上身,最后,是那人带着浅浅笑意的俊美容颜。
隔着数米,他还是听到了他清冷如玉,却又柔和温暖的声音。
“新年快乐。”
一瞬间,不安的心平静下来了。
“新年快乐。”
少年在绚烂之中,吃吃的笑了起来。
青络走近,他的手中那着一个精美的盒子,在少年期待的注视下递给了他。
“这是什么?”
青络蹲下身体,与他平视。
“生辰快乐。”
少年痴愣的看着他。
很多人都知道,司家当家的寿辰是每年一月十三日。却没有几人知道,他真正的生辰,是除夕之日。
在绚烂之中,少年用眼神细细描摹着眼前之人的眉眼,然后,用他瘦小的身体将他抱住。
明明身材瘦小,可他抱住他的力气,却是出奇的大。
青络也不动,任由他抱着。
许久,少年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怎么知道的?”
青络轻轻扬起嘴角,没有回答。
回了客栈,少年迫不及待的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件温暖的浅色蓝衣。即使不问,他也知道这衣服不便宜。
在他发愣的时候青络已经拿出了衣服,帮他脱去外衣套上,顿时,身体陷入令人沉溺的温暖之中。
少年看着他为他抚平衣袖,吃吃的笑着:“好看吗?”
青络莞尔:“嗯。”
眼前的少年确实好看,发髻高竖,眉目飞扬,唇红齿白,就算是年纪尚小,扬眉垂眸间,依稀可见未来的凌厉深邃。如今锦衣加身,实在是令人心生喜爱。
“明日,便启程回华南吧。”
“好。”
另一早起来,少年维持着昨日的好心情准备一路干粮。而青络则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囊,将一路的盘缠计算清楚。
中午时分,两人结了客栈房钱,坐在准备好的马车,向着华南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