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

楚四海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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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家原有兄弟姐妹四个,大的是姐姐,老二是我,老三是妹妹,老四是弟弟。男女相错,均隔四岁。两双儿女姐弟四人的家说来幸福,可是这幸福究竟是什么,还没来得及体会“家破人亡”这四个字就来了!

    今天,我在此来回忆下我那夭折的三妹。怕伤心的人可以不看。

    那是一个早晨,是我们家“下放”回城前的那些年中一个普通的日子。

    约莫算来,妹妹当时大约三岁多点,四岁不到。

    三妹起床后显得无精打采,好象没睡好觉似的。她先是无声的躺在堂屋一张大寝凳上。寝凳就是我家过去在城里时放在床前踩脚放鞋用的,同床一样长,宽约一尺多,漆木雕花,相当结实。在农村我家当作凳子用,放在堂屋中。

    过了一会,三妹忽然自言自语的嚷嚷着,奶奶问她几遍才,才知道她说要吃糖。

    奶奶叹气说,不懂事的孩子啊,你妈生弟弟还没糖吃呢——那时我的四弟刚出生。

    三妹不依,还是迷糊着眼睛,要吃。

    奶奶没办法了,又过去,拿出我爸来吓唬她,说你再闹就叫你爸爸了。

    三妹竟仍是不甘摆休。反正,还是躺在那儿嚷嚷。要看她的笑话了,当时的我可能在如此想。

    果不出所料,不久我爸回来了,训斥她,还用一根细条子什么的在她身上抽打了两下,这一来,三妹终于安静下来,不再吵闹

    父亲就背着手又出去了。

    又过了一会,奶奶不知怎么发觉三妹有些不对劲,她过去用手摸了下妹子的头,就惊叫了一声,连忙出去又找回了我爸。我爸回来后也是用手抚摸了会三妹的额头,说是妹子确实在发高烧

    父亲就叫我的奶奶又去找我的姐姐回来,十来岁的姐姐回来了,父亲对她说,你快去对面什么山什么沟,第几队,请一个姓什么的大夫过来,你妹妹发烧了

    姐姐匆匆的去了。

    一直到下午,姐才回来,终于带回了个人来。大人们似乎埋怨她回来晚了,姐姐汗流满面的悄悄说,人家不肯来,她求了好久好久,好象要下跪求,人家才来

    这位被寄予厚望的农民模样的赤脚医生,没料到的是,他也只是用手把我的妹妹的头摸了摸,就说,我治不了,你们快送卫生所去吧就走了!

    天都已经黑了,我的小妹这才被送走。

    家中充满空洞的寂静。

    第二天,有人带信来,说三妹好多了,说在离家几十里外的镇上的医院里,小妹醒过来还叫了声妈妈

    可是,当天晚上,情况完全变了!

    不幸和黑夜同时降临了。

    当我的小舅来到后,我们的家就哭声一片起来。

    我的三妹没了

    昨天早晨还在闹着要糖吃的三妹,说死就死了!

    恐惧,悲凉

    大人们说,三妹得的是急性脑膜炎,在医院里开始打针时还不错,晚点就突然不行了

    我不敢出去,我那可怜的三妹就孤独的被丢在门外黑暗的墙角。她是我的小舅抱回来的,还听得知,有人劝过说要把三妹甩了算了,可是我妈舍不得。不知是谁去叫我的小舅的,他家也不近啊?

    当晚,有人在门外的道场上点上了油灯,还有人在拆我们家的床板,请来了木工在刨着,一地木花

    第二天,我偷偷看见,道场上放着一个新做好的长方形木头盒子。地上堆满新鲜的木屑。

    然后,有人抬起来,从道场上下去,穿过河滩,在对面的山上顺着倾斜的小路,象蚂蚁搬物似的翻上山顶的杏树林

    过了好久,有一次我和大孩子们在那片野杏树林里玩,我看见了几个土堆子,有大孩子说其中一个就是我妹妹的坟墓。那个土坟墓堆上有几个裂开的洞孔,我怕得不敢细看。大了些后看电影梁山伯与祝英台时,电影中有个梁祝化成蝶后从裂开的坟墓中飞出来的镜头,就立刻想到了三妹那座小小的无碑无石的土坟堆!

    妹妹死后,算命的说,是因为三妹在要糖吃的前一晚不该一个人座在大门外,那会,后山上下来两个穿白衣服的人,把她的魂灵拿走了

    三妹死后不久,我的妈妈也突然消失了,并带走了我襁褓中的四弟。

    同年,我家的两头猪也病死了,而新补的小猪又被狼叼走听说,那年父亲三十六岁。

    也是在母亲走后,我们剩下的半个家在“下放”了六七年后回了县城。

    如果不是那该死的叫“下放”的年代,如果,不是那大山深处的无知和困顿,我的三妹又会有怎样的人生呢?

    于是,也好想去看我的小舅,我已经多少年没见过他了啊。我要亲口问问他,这些童年的朦胧往事,并为他敬上一杯酒。

    我也想,如果能再到三妹的坟头,我一定要为她带去一点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