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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面前，我仍像多年前的小姑娘一样，手足无措，未语脸先红。眼神游离在他的手或衣角，不敢正视他镜片后那双大眼。其实，那双眼睛并不是那么大，甚至还有点小，因为镜片的原因，让它大得仿佛要吞下你去。所以不敢看，二十年前不敢，现在仍没有勇气。
“这些年过得好吗？”他问，眼睛包裹着我。
脑袋里一片空白，竟然找不到适合的词语来回答，唯有傻笑，低头的那刻，眼里竟涌满涩涩苦苦的泪水。
“还是那么爱脸红，还是那么爱低头”他絮絮语语，而我仿佛回到已旧的岁月。
一
那年刚上中学，第一天坐在教室里，因环境新同学陌生，大家都显得很兴奋。我坐在第一排，和许多同学一样引颈长望，盼望着新老师快来，上节课班主任介绍，任我们数学课的老师刚从学校毕业，由于读中学时连跳几级，他只比我们大三、四岁，陌生已让我们兴趣浓厚，听了这段介绍，更想揭开神秘的面纱一睹英姿。
铃声响后，门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热闹的教室突然静得出奇。一个身影闪进教室，洁白的衬衫，笔挺的西裤，镫亮的皮鞋。发型齐整，高鼻上架着一副眼镜，眼镜后那双大眼炯炯有神还似语还休？只一眼，我就不行了，全身热血沸腾。当发现他盯着我时，我迅速低下头，绯红的脸泄露了所有的秘密。
那节课他一直站在我桌旁，手扶桌边，白皙纤细的手指让你不敢相信那是一双男人的手，那双手偶尔会在桌上来回移动，有时会突然举起消失，仿佛它有一根线牵动着我的视线，随着那双手的起落，我也会抬头低头。
那节课他讲了很多，但我只记着他的姓和那双来回移动的手。
课后，同学们告诉我他讲了很多关于他大学时的生活，他说他和室友怎样逃课，怎样趁教授不注意溜到校外逛夜市吃小吃听着，听着，我仿佛看到了自己，走在校园里葱郁的小道上，坐在浩如烟海的图书馆里那一刻，我告诉自己，一定要考上大学。
自那以后，我开始用心读书，可我的底子太薄，学起来很吃力，语文、英语、政治等还能应付，数学却一团糟。数学课上看着他讲得眉飞色舞，或扶扶眼镜或甩出个醉人的微笑，都让我心猿意马，思绪会飘得好远好远，沉醉于自织的一帘幽梦中。
“余小菲，你来说说什么叫概率？”同桌猛撞我一下，惊醒梦中的我。
“嗯”我颤微微地站起来，低着头，脸早已红透耳根，我怎么知道他提的什么问题呀？
教室里鸦雀无声，唯能听见的是我像跑完三千米的心跳。
沉默几分钟后，他让我坐下，满眶的泪水只是打转没掉下来。我在心里默默地说：我一定要学好数学。可上数学课时，我仍管不住自己的心思，仍会恍恍惚惚走进梦里。
初一生活很快就过去了，一年级结业考试，除数学外，我的其它科目都名利年级前几名。同学告诉我说，班主任和数学老师聊天时曾说，要是我的数学考好一点（当时只考了六十几分），我能进入年级前三名。他听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笑。
二
煎熬一个暑假后，我想又可以看到他了，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一进校门，便在人群里搜寻他的影子，看着他与其它老师高谈阔论时孩子气的动作，听着他话语间的直爽天真，真想冲到他面前象其它人那样和他说笑，可不敢，一走到他面前便忘记该说什么，窘得想逃离。
“刘老师不教我们数学了，他选了四班。”突闻这一消息，真如晴天霹雳，让我全身血液滞流，甚至忘了呼吸。待我缓过气来，我拼命地往校门跑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怎么会这样做，他一直任二、三班的数学，怎么会教一年就把我们扔下了，又另外去选了四班。不读了。
回家后倒在床上不知哭了多久，醒来才发现妈妈给的钱还在包里，没报名。
书不可不读，转学也不实际，因为其它学校离家太远，来回要坐车。没办法，第二天在妈妈的陪伴下报了名。
从此，我学会与寂寞相处，常一个人徘徊在枫叶飘飘的小路上，会在月明星稀的夜晚独享一个人的凄凉，春风去红花飘零时独自忧伤，甚至会凄然泪下。
为了排遣心中的这份孤寂，我拼命读书，新来的数学老师不怎么管课堂纪律。同学们在下面趁他不注意时会打牌或斗笑。我也讨厌他一张口就白沫横飞。于是，一上数学课，我便低了头，自看例题，老师讲了的未讲的全看。到期末，老师未讲完，我的数学书练习薄上的题全做完了。那期末，我出乎意料考了年级第一名，数学竟考了一百分。
我的二年级的就在寂聊忧愁中度过了。
三
转眼到了三年级，这是冲刺阶段。学校为了抓升学率，考虑我们班是优班，唯数学落后。因此，又派刘老师来任我们班的数学。由于我数学一直位于年级第一名，我被同学选为数学科代表。这样我每天负责收发作业本。很多时候要单独到他办公室去，这既让我欣喜又让我害怕。欣喜我能离他更近，或许能闻到他的体香，还能看到他脖子上浅浅的绒毛。害怕是怕自己一站在他面前便手足无措，仓皇的张口结舌。但能听到他叫“余小菲”近近的看他扶眼镜，心里仍是欢喜地飞起来。
初三那年的学习紧张刺激，但我感觉涩苦而甜蜜。在别的同学厌倦到不想进教室上课时，我却非常想上课，尤其是他数学课，听着他幽默的谈吐，看着他儒雅的举止，仍会让我跌入梦中，但我很快会醒来。在课外，在一个人时，在雨打芭蕉的缠绵中，让自己沉醉在梦中，不再醒来。
那年，我实现了老师们的愿望，考上了重点中学，三年后，如愿以偿投入大学的怀抱。在这些年中，身边的女孩爱一个丢一个，我却始终爱不起来。虽然有男同学示好，可我总会在心里将男孩与他进行比较，最终还是挥手再见。
大二那年，他结婚了。我把他已泛黄的像片放在箱底。我告诉自己，一个人的故事结束了，我曾经沉溺的梦终于破碎了。
大学毕业后，我没再回到小城，而是去了南方一公司。在那里，我遇到了我现在的老公，平头眼镜，儒雅举止，风趣谈吐。第一眼见他时，我仿佛看到了我的梦，不相信茫茫人海上会邂逅梦里的他。
四
光阴苒荏，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岁月已将曾经懵懵懂懂的少女染成五颜六色的成熟女人。南方城市的快节奏生活往往让我忙得忘记自己。偶尔他会在路旁或歌厅里缠绵清凉的音乐中浮现，也会晃荡在月夜下凝眸前，还会浅浅深深入梦来，醒时却遥远的模糊。
接到开同学会通知，没考虑工作上有无羁绊，家里小孩有没有人照管。只为再见他一面。
眼前的他没怎么变，仍是那样诙谐，只是眼里多了历尽苍桑的淡定和从容。
梦早已破了，为何站在他面前的我仍会局促不安，听到他一句“好吗？”仍会凄然泪下。
晚上在酒巴里，我们都喝高了，他深情款款唱了一首让你飞：就让你飞，别再看我一眼，雨满天会是谁的泪，我抱紧我的双臂，不挥手也不说再见，怕你对爱的眷恋，毁了远方那片蓝天在给他献花时，在晃荡的灯光下，我竟然看到镜片后那串晶莹的冰凉。慌乱中我连忙举起鲜花挡住早已泪水涟涟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