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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正是平南侯世子萧瑾诚与镇北将军嫡长女莫予瑕大婚的日子。
这场得了隆庆帝关注的婚事,声势浩大,震动大半个上京城。
天还未亮时姜萱便被拉了起来折腾,透过面前的铜镜,看着身后的全福夫人一下下为她梳头的场景,不禁有些恍惚。
盖上盖头,眼前一片大红,在喜娘的引导下,趴在了娘家兄长的背上。
镇北将军府的少将军,莫霄与李氏唯一的儿子,莫天烨。
不同于常常缠着莫天烨撒娇的嫡亲妹妹莫予琼,这还是姜萱认回莫予瑕的身份后,第一次与这个血缘上的兄长靠得这样近。出嫁前,莫天烨和莫予琼兄妹两个曾来拜访过姜萱。比起对姜萱这个突然出现的姐姐既有愧疚又有抵抗的别扭丫头,莫天烨这个兄长便显得洒脱温和许多,着实给她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从闺房,到花轿,路途并不远,莫天烨背着姜萱,一步步走得极稳。
“瑕妹妹。”莫天烨微微侧过头低声道:“嫁过去,若有什么为难,一定记得告诉哥哥,哥哥定想办法帮你。”
大红的盖头后许久没有动静,眼瞧着花轿近在眼前,就要转身送姜萱上轿,忽听得耳边一句轻轻的“谢谢”。
……
莫天烨站在原地,望着大红追着琉璃珠的华丽花轿慢慢远去,嘴角轻轻扯了个笑。
从镇北将军府中抬出的花轿,一路行过上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姜流带着五弟子星寒站在临街的茶楼二层,看着脚下缓缓行过的队伍,默默无言。
花轿行到茶楼脚下,耳边围观百姓们讨巧的吉利话和恭喜声越来越清晰,姜流无声叹了口气。
花轿越行越远,直到转过街角再也瞧不见,围观的百姓已经纷纷散去,茶楼上的二人却仍站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落地,轿中的姜萱被喜娘牵出来,手中被塞上一条红绸。
红绸的另一端,就是今日的新郎官,平南侯府病弱的世子爷,她的夫婿。姜萱微微偏了偏头,对他多少有些好奇,可惜眼前仍蒙着厚重的红盖头,什么都瞧不见。
跨过火盆,一路走进,被引着拜了堂,又被送入洞房静等。
屋里倒没安排平南侯府的丫鬟,喜娘出去后便只剩下姜萱和她带来的四个陪嫁丫鬟。花烛,柴藤,莺语,莺歌。虽然四人都是前几日镇北将军夫人李氏送来的,但是花烛和柴藤两个却是姜萱的外公姜流想办法暗中替换塞进来的人手,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姜萱也自然待这两个“自己人”格外不同些。
花烛和柴藤立在姜萱坐的床榻两边,不言也不动。莺语看了看两人,也立在一旁默不作声。莺歌看来看去,忍不住出声:“世子夫人,可要用些什么?”
姜萱听了动了动身子:“以后还是叫小姐吧。”
“这……”莺歌有些为难,但见屋里另外三人完全没有动静,便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是。”
莺歌话音才落没多久,院里响起人声。
今日的新郎,萧瑾诚这便回来了。
其实想想也是,平南侯世子萧瑾诚体弱多病整个上京城无人不知,拜过堂后回席也不过做个样子,没有谁会真的去灌他的酒。
喜娘是跟着萧瑾诚一起进来的,一边不住口地说着吉祥话,一边引着萧瑾诚挑起盖头。
蒙了大半天的厚重盖头终于掀起,离了遮住眼前许久的大红色,姜萱抬眼朝着面前穿着大红喜服的人看过去,不由得愣了一愣,只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朦胧了一下,屋内的丫鬟,门前的宾客,喋喋不休的喜娘仿佛一下子都消失了一样。
眼前这人,即便是在大红喜服的衬托下显得面色有些苍白,却也遮不住这着实诱人的好相貌。剑眉星目,棱角分明,明明一副刚毅俊俏的长相,却因体弱的苍白带上几分柔和,整个人反倒透出一股软玉一般的温润,清隽柔和,唇畔带着一丝略微疏离的笑意,整个人便如同坠落凡尘的谪仙,恍惚而美好。他手上还捏着挑开盖头的玉如意,苍白的指尖在玉色的衬托下格外醒目。见她直直看过来的目光,他似乎愣了愣,而后轻轻翘起嘴角,让姜萱不由自主地晃了个神。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姜萱脑中浮出一句话来: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
身边不论是喜娘还是宾客们,都纷纷赞着一对新人的好样貌,略说了几句便纷纷退去。
屋里莺歌莺语已自觉低头退下,花烛柴藤却是微微抬头朝姜萱看了一眼,在得了她的示意后才抬步离开。
很快新房里便只剩下今日新婚的夫妻二人。
动了动有些僵的脖子,床榻上坐着的姜萱自顾自地取下头上沉重的凤冠,随手丢向不远处的桌上,而后挪了挪身子让出好大一块地方,拍了拍身侧,对着仍站在床前的萧瑾诚眯着眼睛笑道:“过来坐?”
萧瑾诚似乎是愣了一愣,没防备地吸了一口凉气,突然微微弯下腰以手捂口低低咳了起来。
姜萱皱了皱眉,站起身,一手抚上萧瑾诚的背,在几处穴位上轻点了点,一手抓过他的手腕摸起脉来。
一股暖流从背上各处传开,喉头的痒意渐渐褪去,被姜萱的举动惊了一下的萧瑾诚眼光闪了闪,随后放松了僵住的身子,任姜萱诊脉后拉着他到床榻上坐好。
萧瑾诚身上的喜服是特制的,比寻常的厚了不少,手贴上他的背姜萱便能感到这衣服里面缝了厚厚的皮毛。分明才刚刚入秋,这人便已经需要穿得这样厚实。
姜萱在外公的天山上学过医毒之术,比不过姜流却也算是高手,方才一上手便能感到萧瑾诚的手腕透着股微凉,再去探脉又觉出脉搏中的无力虚软。上京城人人都知平南侯世子萧瑾诚身染寒症体质极弱,如今一看,倒是半分不假。
萧瑾诚被拉着坐到床榻上姜萱身旁,她的手还抚在他背上,在他停下咳嗽后又继续停了会儿,直到他觉得被她拉着的手也开始有些淡淡的暖意,她才收回了放在他背上的手掌,听到她长长吐出一口气。
萧瑾诚看着身旁明媚动人的少女:“你……”
姜萱:“嗯?”
萧瑾诚:“……多谢。”
姜萱深深地看了身旁的萧瑾诚一眼,勾着嘴角笑开:“以后,你叫我阿萱就好了。”
萧瑾诚有些疑惑:“……阿萱?”
姜萱:“嗯,怎么?”
萧瑾诚:“我记得……你闺名……似乎是莫予瑕。”
姜萱的笑意淡了两分:“哦,是有那么个名字,不过我不喜欢用。所以,你还是叫我阿萱好了。”
萧瑾诚顿了顿,点头:“阿萱。”
姜萱笑了,眯了眯眼睛:“那我该怎么叫你?夫君?”
“咳咳……”
“夫君?”姜萱歪了歪头,眯着眼睛笑看他苍白的脸上透出一丝红晕来。
萧瑾诚:“……我……”
姜萱:“就叫夫君吧,还挺顺口的。”
“咳咳咳咳……”
萧瑾诚又咳了起来,这回姜萱没有看着,再一次把手抚向他的背轻轻拍抚。
萧瑾诚轻轻抬手去挡:“不碍事。”
姜萱见他只是一时呛到,也便放了开去,转眼看了看铺着厚厚被褥显得格外温软的床榻,拉了拉萧瑾诚的衣袖:“时候不早了,你身子不大好,别熬着了,早点歇息罢。”
萧瑾诚听了便要起身:“那,我这便……”
“哎!”姜萱手上一用力,便又把萧瑾诚拉了回来:“你干嘛去?”
萧瑾诚叹了口气,转头对上姜萱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愣了一下,别开眼道:“早前让人在芳芜院里另收拾了间屋子,我……”
萧瑾诚顿了顿,见姜萱分毫没有松手的意思,不禁叹了口气对上她的眼睛:“萧某体弱,寿数有限,这桩婚事,说到底是平南侯府对不住……阿萱,故而……”
姜萱眯着眼睛:“所以你是想说,我们做有名无实的夫妻,算是你给我留条后路,等你日后真的驾鹤西去了,让我好改嫁?”
“……”虽然他确实是这个意思,但她说得……也太直接了。
姜萱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其实我觉得,你死后的事,生前暂时不必忧心太多,你说呢?”
“……”萧瑾诚自觉喉头有些噎得厉害。
姜萱手上一用力,没防备的萧瑾诚就被拉倒在床上,一时间有些发懵。
姜萱随手扯过锦被给他盖上,而后起身走到窗边的贵妃椅上坐下,抬头瞥见萧瑾诚半坐起身有些疑惑地看过来,笑道:“床给你睡,别换房间了,我自幼习武,在这儿打坐一晚也就是了,但你今晚要真换了地儿睡,府里还不知怎么说我呢。”说完,见他仍打算说些什么,眯了眯眼睛,一脸戏谑:“放心,也就一晚罢了,我吃不了你。”
“……”不知为何,有种被第一次见面的新婚妻子调戏了的错觉。
萧瑾诚体弱是真,今日大婚折腾了一天,从方才就在强撑,如今一放松下来,很快便昏睡过去。这一回,他睡得倒挺安稳。
姜萱盘腿坐在贵妃椅上,一手撑着下巴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床榻上呼吸已经和缓下来的新婚夫婿,转了转眼珠,嘴角扯出一个笑来。
唔,她夫君,长得真不错,嗯,声音也好听。那就……嗯,再瞧上几日看看,若是人也不错……
新房门外,花烛和柴藤不发一语地守在门外,另外两个丫鬟莺语莺歌只好先回去收拾。而门外等着的另两个,萧瑾诚的贴身侍卫和小厮,眼瞧着屋里灯烛灭掉,不再有动静,对视一眼,有些发懵。
不是说好歇在旁边屋里么?世子怎么就留宿新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