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青山

白浪75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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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起风的日子,我带着妻儿回老家去了。沿途的草叶青翠欲滴,连成一大片,一大片,田野仿佛盖上绿绒绒的毯子。微风吹拂着,小草翩翩起舞,又掀起一层层绿浪,仿佛在欢迎久别的游子。空气中到处弥漫着青草与泥土的清新气味,淡淡的香,润润的甜,沁入心脾。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上山挂亲,车在缠绵如玉带的盘山公路上行驶,往昔泥泞的小路现在已变成宽阔平坦的水泥路。很快我们就到达半山腰,一下车,我便被眼前的景色怔住了。整个山脉杂草丛生,却看不到苍翠大树,更没有树林子,光秃秃的,视野也变得异常开阔,仿佛一眼就能看透山的心事,荒凉而孤寂,沿途的好心绪霎时荡然无存,一种莫名的惆怅却油然而生。四岁的女儿许是第一次亲临大山显得很兴奋,此刻挥动着小手,呐喊着,回声在山谷里弥漫着,缥缈而悠长,我的思绪也迎风飘逸着,想起了往昔的青山,也想起我的童年

    儿时的山,翠木林立,杉树、松树遍布山脉,层层叠叠,形成葱郁的林子,那时的山幽深而神秘,就像读一本博大精深的巨著一般,令儿时的我叹为观止。走在山中始终都在树林的怀抱里,温馨而亲切。向上仰望是笔直挺拔的松树,树皮龟裂仿佛饱经岁月的沧桑,渗出的松油却金黄清亮,这是生命提炼出的精华之珠。在我儿时的印象中,松树就像一位伟君子,刚正不阿,光明磊落,无论他长在何处,也无论遭遇什么磨难,他总是腰杆挺直仰望着天穹,很像睿智的长者。因此,我喜欢依偎着松树,仿佛就有了一种依靠。杉树其实也挺高大的,但浑身长满刺,显得傲慢而矜持,稍不留神便咬你一下,因此儿时的我看到他便远远躲开。林子里,一般是渗不进阳光的,风也进不来,季节在这里似乎变得模糊,清幽而静谧。

    儿时的我身体虚弱,笨手笨脚,什么活都不会干,自然砍柴也不会。但我总喜欢跟着伙伴上山,他们是去砍柴,而我纯粹去玩的。来到山中,我就看着他们如何挥舞柴刀劈下树枝,跟他们攀谈着,更多的是感受大自然的美。林子里的空气格外清新,矮丛林的枝叶与杂草都沾着露珠,轻轻的走过去,我不想惊扰他们的好梦,谁知却沾染满身的露水。各种见不着面的虫子在低吟轻唱着,知了是叫得最欢的,鸟儿也会时常出没的,高一声,低一声,尤其清脆动听。于是,这便构成浑圆流畅的交响乐,聆听这大自然的音籁,年少的我总是沉醉迷离,遐思悠长。野花也是随处可见的,开得从容而野性,散发着自然而清馨的芳香。有时会从树上滴下水珠,滚落到身上,凉飕飕的,仿佛苏醒浑身的每一处神经,格外的舒爽。我就是这样长时间的耽于沉思与遐想,以致经常听不见同伴的召唤而掉队了。等我醒悟过来的时候,便万分的着急,撒腿就跑去寻找伙伴。其实我很胆小,生怕林子里突然跑出蛇或野兽来,或者碰上怪物,在我儿时的脑海里,经常盘旋着鬼怪的影子,弄得我总是怯生生的。

    而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大蟒蛇的传说。我们每次上山砍柴,都会去一个小湖。那个湖被群山围绕着,显得有点阴森,树木倒影在湖面上,湖水出奇的绿。旁边的土也很疏松,踩一脚便陷进去很深,于是我万万不敢靠近湖边的,生怕一不小心就掉进神秘莫测的湖里。在湖边的山上,却有一个洞,茅草丛生,深不见底,我很好奇,便问起伙伴海子。海子大我三岁,知道的事情却比我多,他告诉我,洞里其实藏着一条大蟒蛇,足有水桶那么粗,每逢天热的时候,它就会到湖中来洗澡,搅动起满湖的水,他描绘得栩栩如生,弄得我很害怕。每次一到这里,我总是与伙伴们寸步不离,海子却毫无惧色,还经常跑到湖边去洗脸,甚至天热的时候还下湖洗澡

    伙伴们砍柴技术都很娴熟,没几个小时,就砍够了,便找了粗大的树藤捆起来,削了根杉树棒做成扁担,挑了起来。别看小小年纪,一口气都可以挑几里山路,不要休息。尤其是海子,仿佛天生就是铁骨铮铮,挑的柴最多又走得比谁都快,总是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看到伙伴们砍柴这么有趣,我也不由得萌生自己也去砍一次柴的念头。而那一次砍柴的经历是绝无仅有的一次,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记忆犹新。

    那天,奶奶知道我要上山砍柴很担心,大清早便把柴刀磨得飞快,叮嘱个没完。来到山上,我也是形影不离海子。海子挥刀自如,柴禾一簇簇被放倒了。我却笨拙的挥舞手中的刀,很多小树都砍不断,只有拣一些小树枝,海子看到我不禁嬉笑起来。没过多久,海子已把柴禾捆绑好了,而我只拣了一小捆。我这个人天生就是个急性子,不由得心急如焚,便匆匆收拾起来,胡乱地拿树藤捆起来,好不容易才草草了事,心里松了口气。挑着很小的柴担,刚开始脚步还是轻巧的,肩膀也不难受。可才走出半里路,腿是越来越沉,肩膀也如有千钧之负,起初还是几百米一休息,渐渐的变成五十米一停步。额头直冒冷汗,浑身软绵绵,肩膀还火辣辣的痛。其实那时我家境还不错,完全可以丢弃那担柴,但我天生一副倔劲,硬要挑回去。后来,自己完全瘫软在地无可奈何了,其他的伙伴早走得远远的。平时疾步如飞的海子却一直跟随着我,多次劝我放弃,这时看到我如此模样,他咬了咬牙,索性把我的柴捆到他的担子上继续前行。我慢悠悠的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心渐渐湿透了,汗只往地下淌,柴担深深嵌进他的肩膀,像一把刀,但他却一声不吭,依然大步往前走回到家里,海子二话没说就把柴禾还给了我。这么多年过去了,一想起这件事,我就心潮起伏,对海子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其实在我儿时心灵中,海子一直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生活在一个贫苦的家庭,从小就担当起家庭的重负,可他却没有任何怨言,总是默默的承受,对我们也关怀得无微不至,仿佛阳光一般常伴左右,他对我的影响一直持续很多年。

    当挂亲的鞭炮声响起的时候,我才从儿时的回忆中惊醒过来。此时,我已站在山的中部,仰望高处,山依然是光秃秃的,经历了砍伐与烧山后,除了青草与矮丛林,已别无他物,心在苦苦寻找,那些参天的松树、杉树哪去了?那些林子里最美妙的音籁哪去了?那些童年笑声又遗失在哪里?

    而心目中的英雄—海子,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已有二十年没见了,这么多年,其实我一直都很想见他。不经意间问起奶奶,才知他因犯罪锒铛入狱,据说还有漫长的刑期呢!万分惊愕的我,被谜团包裹着,如坠入无底的深渊,我真的猜不出人的变化为什么有这么大?此刻,我心里无比的惆怅,无比的失落,热泪盈眶,真想大哭一场,不为故去的长辈,也不为迷失的海子,而为这青山,为我那花季般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