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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兴的一位朋友知道我的水乡古镇“情结”后,多次热情邀请我:“来嘉兴看看吧!江南六大水乡古镇嘉兴占了两个呢!”朋友怂恿着。“而且,周庄、同里已经被‘毁’了,充满了商业味。嘉兴的西塘、乌镇民风淳朴,几乎是高保真的千年古镇‘活标本’呢”到底是好朋友,知道我的所思所想“对症下药”的做着宣传鼓动工作。他的“活标本”说的确打动了我,因此,在桂子飘香的季节里,我的脚步真的踏上了乌镇的土地。
在石板路上一步步踩过去,仿佛通过时光隧道将自己送回了明清的江南。没有一般旅游景点常见的艳俗的旅游纪念品摊位,没有商业味浓重的叫卖,这小镇仿佛一个闲适淡定的老者,只儒雅的微笑着,大方地迎迓着我们这些心浮气躁的外乡人。尽管事先已经听朋友献宝一般地介绍过乌镇种种,但小镇以这种质朴、清纯、安详而又从容的面目开门揖客,依然给了我一份强烈的认同感和归属感。
走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两侧都是两层楼的明清时代的建筑。木制的门板泛着幽幽的光泽,倾诉着古老的情思。没有刻意按照旅游手册之类带有商业运作味道的“旅游路线”去“参观景点”我只是把自己沉入这古老的氛围中,在这长长的小街上随意漫步。心中暗许的是一份执著多年的见识:须任性适情,方可游至会心处。
修整过的中市、东栅景区一派古朴的景象。东栅老街、观前街、河边水阁、廊棚,自东往西复往东,形成一个完整的回路。作坊、民居、餐饮、商铺、水乡风情、传统文化如此这般,入眼即成风景,决不张扬。仿佛是一爿远离城市喧嚣的净土,一片供我们小憩、暇思、幻梦的飞地,一块抹去时间界限的魔法石。时空的错位感笼罩了我。
即使是尚未修整的南栅和西栅,也少有现代红砖、水泥、白瓷砖、蓝玻璃等一般小城镇街市上常见的恶俗的“华丽张致”依然是木门扇、石板路做主宰。这小镇仿佛被施了魔法,凝固在了过去的某个时段里,并蓄意将积淀了千年的内蕴在瞬间向来访者的眼前绽放,直逼成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可怜的现代人为之眩晕。
拥有6000多年文明史的乌镇,文化底蕴丰厚绵长。自宋至清,乌镇出了161名举人,如此鼎盛的人才状况,连一些中型城市也难望其项背。乌镇历史上文化人和文化遗迹众多:那编辑过昭明文选的梁昭明太子曾在此筑馆读书;理学家张杨园以布衣身份享清廷旨从祀圣庙,牌位供奉在孔庙正堂前的廊屋里,分享祭孔祀品;藏书家鲍廷博为乾隆编四库全书贡献藏书居全国私家之冠;翰林第里住着为杨乃武与小白菜翻案的进士夏同善;观前街上诞生了现代文学巨匠茅盾
古老的乌镇,旧宅老街中流淌着传说,安详、自我,遗世独立。它在秋日艳阳中明媚舒展;在烟雨濛濛中娇慵恹恹;在月明风清中遁入诗情;抑或在夕阳酒旗下橹声诶(打不出“矣欠”字)乃当周庄、同里,甚至露直、南浔都已被人指责商业气息太浓,众多的水乡古镇已经被现代化逐渐湮没、古建筑遭破坏、环境被污染的今天,乌镇是如何得以独善其身的呢?它是如何化绚烂为平淡,回复到生活本然的层面的呢?这激发了我的好奇心。
通过和朋友的探讨交流,我逐渐梳理出了这样一条脉络:
地处两省、三府、七县交界处的乌镇,河网密布,港汊纵横。发源于天目山的笤、zhà(雨字头,下面一个言)二溪自镇西南方向迤逦而来,分数股注入车溪,至镇北汇入烂溪,流向太湖;京杭大运河、杭申运河或穿镇而过或饶镇而行。民居临河而建,傍桥而市,河运发达,舟楫往来,一派胜地景象。乌镇,自古以来就是周围地区的社会、经济、文化中心。
但是铁路的修筑使原本以乌镇航运为主的物流中心发生了位移,乌镇风光不再。因此,在其他城镇纷纷开始旧城改造的时候,乌镇没有对传统文化进行“摧毁”非不为也,乃不能也。是资金的匮乏使得乌镇的水乡风韵侥幸的获得了阶段性的“窖藏”
及至周庄因陈逸飞的画作而闻名中外,成为名噪一时的风光卖点“江南水乡游”一如任何一种辐凑点极大地调动了国人的兴趣并流行开来的时候,周庄也在辉煌中一步步走向了古朴之风的枯竭。而乌镇却因起步晚得以吸取了那些先行者的教训,在世纪末的喧哗和迷离中保持了一份清醒,并且独具慧眼的将绍兴等地改造旧城拆除的古旧门窗、砖瓦以低价购进,对乌镇进行了整旧如旧的修整。更为有远见的是,引进了欧洲发达国家保护旧城的好经验,由同济大学对乌镇的发展做了科学的规划。
应该说,因铁路建设形成的物流中心位移虽然影响了乌镇的经济发展,但也成就了乌镇的今天,这大概是人们始料未及的,也算是古人“塞翁失马”的新例证吧。乌镇作为高保真的千年古镇“活标本”与那些已被破坏的古镇从不同层面上反映着人类社会行为的因果,这又何尝不是某种意义上的“轮回”呢。
乌镇是幸运的。
但可悲的是:可怜的城里人在追求跨越时间与地理的藩篱、逃离城市、给心灵一个释放的空间、涤荡被软红尘中都市的尘垢壅塞的心胸的时候,却离不开对现代物欲的需求。在放逐心灵的同时,客观上又将商业的喧嚣从城市带进了古镇。长此以往,早晚有一天终将使人间再无净土,人类注定终将无可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