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琉璃情种

诗人韩志天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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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琉璃宫,一轮残月高挂天穹。

    芙蓉苑,广寒之殿万籁俱寂。

    在自己一手炮制的血雨腥风过后,天德皇帝弓长明仁感觉今晚夜色撩人。

    他盘着腿闲坐在大堂的中央,倚着一副浅蓝色的水晶棺椁。棺门半开。里面躺了一具女子的尸身,模样正值青春,乌发秀美,钗饰齐备,浓妆淡抹,盛装如生,仿佛沉睡的仙子,宛若将醒的美人。她叫琉璃。仙逝五六载,却完好犹初。她是弓长明仁唯一的妻子,最爱的女人。死在他带兵杀入皇宫、逼父禅位的前夜。尽管弓长明仁登基之日追封她为孝贤皇后,但究竟只是身后之荣,既不能聊慰死者,而生者何堪?

    弓长明仁左手持着琉璃酒瓶,右手执着琉璃的手,轻轻抚弄她的纤纤细指。面庞绯红,双眸泛着泪光。追忆着往昔厮守嬉戏的欢娱,妄想着深爱之人复活后的美好。

    弓长明仁一面饮酒,一面喃喃自语,那动情的神色,恍若她能听见:

    “卿啊,卿最知道我的孤独。”

    “卿啊,卿为何如此福薄命苦。天下,我所欲,卿,我至爱,偏偏不能两全,昊天上帝有眼无珠!”

    “卿啊,我一定让卿重生!可恨弓长明玥——我的好阿姊,花容道上杀死蚩尤无涯,让我的擘划成了一团乱麻。卿知道,我已和神龙妖国谈妥,用小妖佘卿晨换取他们的鹤灵璧,再拿鹤灵璧和十万两黄金与夏国交易,这样,我就能拿回父皇的百妖金丹——明玥珠。”

    ………?………

    “陛下,她来了。”鹰扬军都指挥使王令在外禀报。

    皇帝颔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一名身形曼妙的黑衣女子踱了进来,玉步无音,如履清风。

    来者——独孤语。

    行礼毕,她将手里一个渗着血的包袱放在地上,迅疾打开,里边是一颗人头,属于一个年轻女子——桓灵儿。

    “启禀陛下,桓氏本族已尽杀,斩草除根,无一漏网。”

    弓长明仁斜着眼睛瞥了一下。原本美丽的头颅看起来无比惨淡。

    “爱卿确定是她?孤家并不认得桓灵儿。那日她与中书令进宫是戴着面纱的。当然,孤家绝对信任爱卿的办事能力。不会有误!”

    “谢陛下!”

    “蚩尤无涯的死弄清了么?确系长公主所杀?”

    “不,陛下。杀妖王者,乃是夏国大将军韩任!”

    “甚么!韩任也在花容道?他这番不是前来与孤家谈判、递交国书的么?怎的杀起蚩尤无涯来?”

    “他们是宿仇。”

    “哦,那爱卿怎知凶手是韩任?”

    弓长明仁渐渐离开棺椁,在独孤语跟前俳徊着。

    “致命剑伤!”独孤语冷静地答道,“臣抢在长公主府洛瑛子之前从奉天府手中接管蚩尤无涯尸首。而后,臣仔细研判过伤口,并非来自弓长明玥的水玉剑。”

    “哦,还有另一柄剑?不对啊,举世皆知,韩任的武器是天下神兵海河母子锏!”弓长明仁颇为诧异。

    “尚有不为人知的!”独孤语神情诡异地吐出三个字,“无霜刃”。

    “这不是神龙国死去已久的三妖王蚩尤无痕的宝剑么?怎会落于韩任之手?”

    “陛下忘了?臣曾潜伏夏国,探得一则韩氏私隐,韩任乃是大冢宰与蚩尤无痕的私生子,宝剑再现人间,它的主人恐怕只能是韩任。而韩任此时又恰巧身在建康城!”

    弓长明仁拍手叫绝:“竟是这般有趣!既如此,那便大有文章可做。”

    “是的,陛下。倘若神龙妖国为蚩尤无涯复仇,举十万妖兵讨伐夏国,我大兴王朝渔翁得利必然不在话下。陛下甚至可以趁势北伐,直捣华都,光复洛阳,横扫中原,一统天下。”

    独孤语越说越激昂,弓长明仁会心一笑。

    他用一种近乎挑逗的眼神望着独孤语,慨然说道:“知孤家者,独孤也!——大兴的江山风雨飘摇、内忧外患,没有人能和孤家一谈宏图伟业、大政王道了。就连中书令,心心念念的也不过是他王家的权势名利。”

    独孤语无语。脸色骤然间红润有光泽。嫣然一笑,默默俯首,恍有所思。

    “不过,如何能让神龙国相信,蚩尤无崖果真是无霜刃所杀?这柄剑造成的创口有何特别么?”

    “是的,陛下。无霜刃上有剧毒。这种毒名曰‘虬龙’,自东海蓬莱仙岛,所触皮肉呈绛紫色,崩裂出百条虬龙状纹路,此毒发症状,天下独一无二。”

    “哦,虬龙!孤家在蓬莱修身时,有所耳闻。”

    “陛下可修书一封致神龙国第一妖王蚩尤无量,让他遣使来建康城验尸,一验便知,韩任之罪定然坐实。届时,陛下即可鼓动妖王发兵攻夏。”

    “容孤家细做思量。——爱卿去罢。”

    弓长明仁又踱步到水晶棺椁旁,将温存的目光投向他的至爱琉璃。

    “陛下,臣有一言相告。”独孤语快走向前,离皇帝约一尺处,猝然止步。

    “爱卿何事?”弓长明仁转过头来,满脸肃重。

    “陛下!琉璃皇后已薨逝多年,虽有蓝晶护体,只是不腐而已,再生何望?”独孤语压抑多年的情愫终于涌上心头,喷薄而出,“何不怜取眼前人?”

    皇帝无言以对。

    独孤语浑身颤栗:“臣知道陛下的皇后永远只是琉璃一人,臣不敢心存奢念。只是陛下——臣也是一个女人。”

    眼噙热泪,含情脉脉。

    皇帝走上前,撩了撩她乌亮的鬓发,深邃的眸子凝视着她的双眼,沉吟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爱卿怎么知道,琉璃不会复活?孤家要做神,神可以创造一切!”

    独孤语抬起手,摘下发簪,渐渐宽去衣物。

    皇帝仰头嘘唏,一把将独孤语抱进怀里。

    ………?………

    夜色阑珊,独孤语离去。她带走了桓灵儿的人头。

    值守在芙蓉苑宫门外的王令眼勾勾地望着独孤语渐行渐远的魅影,一声哀叹。

    此时,弓长明仁又躺入了琉璃的棺椁,他紧紧抓着琉璃的手,多情地望着她美艳如故的脸蛋,预备做一个香甜而深远的好梦:美人,天下。

    在琉璃宫的日子里,他夜夜如此——陪着爱人的尸体,睡在自己的棺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