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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贵妃便讲了昨夜温彩遇刺受伤,而温青怀疑是周世子所为的事,自然不会说这事原就是周世子与顺郡王谋划的,只说是温青一意猜测,便上周家告诫,这样一来温青就有了动机:因妹遇刺,误以为周世子是凶手,而迁怒周家等。
皇帝疑云顿生,见周贵妃哭得如雨打梨花,娇弱无助,声声苦诉:“还请皇上替我周家做主,将凶手绳之以法。臣妾的侄儿生得冤枉啊!温青胆大包天,竟买凶当街杀人,不可纵容……”末了,周贵妃与皇帝身边服侍的宫人使了眼色。
若在以前,大总管定会帮忙说话,可现在他已经是皇后、太子的人,只作未见。
连大总管都成皇后母子的人了?
可见这件事,他必须得管。
若是不管,岂不成纵容了温青。
皇帝当即大喝:“来人!传朕口谕!”
将温青抓起来?这只是周家人的猜测,并无证据,即便温青有了动机,可温青在军中颇有威望,一代武将不能就这样下了大狱。
况且温青是支持太子的人,也是支持皇帝的人,对温青皇帝也是赞赏有加。
周贵妃用丝帕优雅地拭着泪珠儿,但听皇帝道:“温青禁足府中,暂时免去北路军都督一职。令大理寺彻查长宁候世子被杀案,着温青配合大理寺查案。”
温青杀了人,只是被暂时免职、禁足府中,周贵妃如何甘心,继续啼哭道:“皇上,臣妾侄儿已死,这……对温青的处罚未免太轻了些。”
皇帝一阵心烦,朗声道:“好啦!这凶手未必就是温青,待定罪之后再议。”温青的妹妹可是未来的雍王妃,他总不能让自家的儿子娶一个杀手凶手的妹妹,若是拿温青下狱,岂不是同意了周贵妃所言踺。
周贵妃见皇帝面有怒容,不敢再说,只得起身告退。
*
镇远候府。
众人领罢谕旨,温青愣住,梁氏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温彩面露不解,她曾猜测过最坏的打算:将温青打入诏狱。
据双双所言,前世谢三爷卷入这案子,可是当天就被人抓进了大理寺的牢房。
年节前发生了冷家的案子,刑部、大理寺的牢房里人满为患,已经没地方再关押旁处的犯人了。还是皇帝到底顾忌太子与雍王,方才给了温青一个从轻重罚。
温子群惊问:“公公,玉堂是万不会做这种事的,这是不是误会了?”
传旨公公抱拳回道:“谕旨传到,咱家得回宫复命,告辞!”
静,忽然的安静。
温彩能听到梁氏的呼吸声。
梁氏故作平静地望着温青,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那眼里蓄满了信任“夫君,我信你!”
温青点了点头。
温子群道:“玉堂,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与周世子被杀案卷到一起了?”
温青一脸坦诚:“我没杀人。周世子的死与我无关!”
温子群道:“我自是信你,可是旁人能信吗?皇上能信吗?我说你,怎的与这件事搅到一起?”
他第一时间想到自己,温青的性子极易冲动,以前可是闹出过揍打官员的事,因这事还被御史弹劾过,如果说温青失手杀人,温子群是会信的。可杀周世子的人是一个小子,还是在大街上被杀的。
温子群疑惑了:他还指望着享受温青兄妹的福,可不想被这凶杀案卷进来。
第一首富田家虽然覆灭了,可大皇子却好好的,而周家也还在。周家可是参与过江南官商勾结案的,但周家却没受到半点损伤,这说明什么?说明皇帝因为周贵妃,不想动周家。
周家的底蕴还在,周家的权势也还在。
温家是斗不过周家的。
温子群面有怒容:“你与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想害了整个温家吗?”
前世今生,温子群有好事的时候就凑过来,一遇坏事就巴不得立马摔脱他们兄妹这个累赘。前世时,温青被贬西北,温子群可没有帮忙说上半句话,仿佛温青根本就不是他的儿子。在温子群的一生里,名利远胜过亲情,若他的心里不家半分亲情,那也是留给何氏与何氏所生的儿女。
温彩一直盼望温子群能待他们兄妹多几分真情,现下瞧来,数月的努力也是枉然,有一种人,是永远改不了骨子里的劣性。
温青冷声道:“父亲若担心受我们的连累,明儿一早就回城南温府。”
“混账!我是你老子,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你与我解释几句就这么难吗?啊!你不与我说清楚便罢,还要赶我回温府?”
温青冷瞥了一眼,对于温子群,他自小就是失望的。
温彩道:“父亲应该相信哥哥,哥哥并没有杀周世子。”
“那他平白无故跑去周家做什么,就在他拜访周家的时候,周世子就被人杀了,这岂不是此地无银?”
温子
群不信温青。
温青的急脾气,行事超脱,温子群早就领教过。
温子群不想卷入这案子,万一真是温青杀了人,或是温青买凶杀人,这岂不是要连累了温家,他得把这事与自己撇清,对,保不住温青,他得保住自己和其他的儿女。
想到这儿,温子群大声道:“麻嬷嬷,赶紧给郡主拾掇一下,明儿一早,我们就回城南。”温彩要嫁给雍王,他这个父亲得把温彩带走,这可是他未来荣华最大的依仗。
温彩气得不轻,原本近来升起的父子亲情,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父亲要回城南我不拦着,但若要我随你去,我是万不会去的。哥哥与周世子的死没有半分的干系,我相信哥哥!”
温子群顿时吼道:“你不知这案子的轻重?你一个姑娘懂什么?周家是好招惹的么?弄个不好,我们温家就惹来灭门之祸……”
“要走你走,我与哥哥这些年相聚日短,我是不会离开镇远候府的。”温彩抛下这句话,拉了温青与梁氏离开前府会客厅。
身后,传来了温子群的怒骂声:“我是为你好?你哥被免职,你不能惹上这事。”
他无情,却想让温彩也一样无情,抛下自己的哥哥不管。
温子群回到院里,便招呼着两位姨娘拾掇行礼,又使了下人去告诉温彤、温绿“大老爷说,让二位小姐收拾一下,明儿一早回城南。”
温彤沉默不语,前头刚接了谕旨,她便知晓了这事。
温子群兄弟在家守孝,整个温家唯温青一人在朝为官,虽然温墨、温红亦谋得小吏的差使,可这些都是说不上话、做不得主的闲差。
她留下,还是回城南。
想到城南温家,兄嫂的白眼、风凉话,又想到何氏的无奈轻叹,温彤还真是不愿回去,可若不回去,万一温青在这事上栽了大跟头,她岂不是要陪温青接受周家人的报复。
周家,可有大皇子、周贵妃,其在朝中的权势远在顾家之上。
她怕,不想死,她还想过富贵荣华的好日子呢。
温彤问道:“七妹妹,你明儿回去么?”
温绿一脸绝决:“如今大哥、大嫂遇上了难事,大嫂又重孕在身,我留在府里虽帮不上大忙,但帮衬大嫂打理一下后宅,大嫂也能轻松一些。我要留下来,我不能因为大哥风光的时候就过来依靠,大哥遇上难事就退缩。”
温彤心头略有震动:温绿竟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待温青夫妇亦有情义,可是自己呢?现在连温子群都要回城南了,以她对六姨娘、七姨娘的了解,温子群要离开,她们俩自是携儿带女的回城南。
温绿道:“六姐姐是个心事重的,我得去安然阁宽慰宽慰她,我相信大哥没有杀人。”在她心里,温青是个难得的好男儿,温青虽然脾气坏,有时候会骂人、训人,但他从来不会动手打女人,就瞧温青对徐氏,天下的男子怕是没几个能做到他那般了。
温绿出了芙蓉苑,温彤还坐在窗前发呆,温绿的选择是对的,可是她却没有温绿这样的果决,她怕,怕万一温青真杀了人,留在镇远候府这不是找死么。
若是早与温青了断,他日周家要报复,总会给城南温家人留一条生路。
以温彤对温子群、温墨、何氏的了解,怕是温子群一回城南,就会给周家备上一份厚礼,然后与周家说好话“这件事,与我们无干,这都是温青的意思。”
因为温子群不怕开罪温青,就算他做得太过,温青都不会报复温子群,毕竟温子群是他的父亲。
温彤问侍女道:“你说我是留下还是回家?”
侍女撅了一下嘴角,很认真地道:“小姐住在镇远候府可比住在温府自在多了,温府的人多,嘴碎……”
“可是不回去,万一大哥的案子牵累到我们身上……”
同样是小姐,侍女更觉得温绿的决定是对的,至少让人觉得有人情味,懂得与温青夫妇同患难,这时候建立起来的感情才让人看重。
温彤这个时候跑回城南,往后就算回来,也会被人小瞧。
在温彤被温墨、何氏轻看的时候,是温青夫妇接纳了她,拿她当正经小姐一般的照顾。
享受了小姐般的荣华,就该与温青夫妇担一些风雨。
“六小姐便决定了不回去啊!”
“她分不清好歹,难不成我要和她一样。若是大哥真定了罪,六小姐与顾家的亲事就得作罢。”
侍女迷糊了:难不成候爷真杀了周世子?
温彤吐了口气:“许多事,不能感情用事,一旦冲动,就会搭进自己的性命。”她相信的不是自己的决定,而是温子群,既然连温子群都要离开,温彤觉得自己没有必要留下共担风险。
曾经有几回夜里,她给温子群送夜宵去,听温子群在前府书房里与人谈论周家“皇上还是想保全周家,皇上对贵妃有几十载的感情,便是为了贵妃娘娘也不会动周家的。”
周家在江南的案子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朝臣们知道的不少。
御史们也曾弹劾过周家,可皇帝却摆明了姿态要保周家。
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江南官商勾结案,有多少官员被牵连其中,可周家就能分毫无伤。
如果田耀祖不是被一怒之下的顾浩给杀了,怕是最后田耀祖都会保下性命。
这,便是温子群与好友们议论后下的决断。
温彤因知晓了太多,便多了一些畏惧。
她着实无法如温绿那样,果敢地做出留下来的决定。
温彤道:“你先收拾一下,虽然回城南要看人脸色,总好过被牵累丢命的强。大老爷行事沉稳,他知道如何保全温家。”
侍女想说自己的道理,可温彤已经拿定了主意,多说无益,只得折入内室收拾。
外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温彤迎到院中,却见温子群领着六姨娘过来。
“女儿拜见爹爹。”
温子群双手负后,“彤儿,你去劝劝顺娘,让她明儿一早随我们回城南,最好把她的嫁妆也一并带过去。唉,可不能让她被你大哥给牵连了。”
温彤垂着头,小心地问道:“爹爹也认为大哥杀了周世子?”
“唉哟,这事不简单,瞧这样子,宫里头的贵妃娘娘也掺合进来了。”
他可不敢忽视了贵妃的实力,在江南的案子里,周家毫发无损就能瞧出周贵妃对皇帝的影响力,周贵妃做错的事多了,大皇子干的荒唐事也不少,可他们却一直没事,可见皇帝是看重周贵妃母子的。
温青这样与周贵妃斗,温子群实在赌不起啊。
温彤原还有些犹豫,此刻听温子群一说,越发拿定了主意:“六妹妹自来就是个有主见的,女儿未必会劝得动她。”
“儿女都是债。”温子群轻叹一声,“若是旁人不愿回去便罢,可你六妹妹是要做雍王妃的,无论如何你也要把她劝回城南。”
他扫了眼芙蓉苑,调头出了院门。
温彤长舒了一口气,她自然明白温彩对温家人的意义,温彩一旦回城南,就要在城南出阁了,到时候就会襄助温墨、温玄兄弟,但若在镇远候府出阁,温彩大力襄助的就会是温青。
她握了握拳头:一定要劝温彩随他们一道回城南。
*
安然阁里,温绿正宽慰着温彩。
温彩勾唇笑道:“多谢七妹妹这番心意。”抬手拉住了温绿的手,“听说父亲下令,让你拾掇一下,明儿一早回城南温府,怎么,七妹妹不收拾东西的么?”
温绿想到这事就气急,在骨子里,她也瞧不起温子群这样行事,“父亲要回去,他们只管回去,我是不会回去的。”温青夫妇待她好,在镇远候府的日子,她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梁氏更与她讲了许多主持中馈的事。而这些东西,何氏是绝不会教她的。
还有温彩,并没有因为她是庶女而有半分轻贱,还告诉她:女子的出身,无论嫡庶,都该有应有的风范、骨气和大度。
温绿在人前得到的赞扬越多,她就越是感激温青兄妹。
温绿道:“六姐姐待嫁在即,大嫂嫂又有孕在身,府里的事多。我虽不如六姐姐能干,好歹能帮衬上一些,能帮一分,大嫂嫂就能轻松一分。”
温绿相信温青没有杀周世子,更与周世子的死没有干系,可自家人这样离开,岂不是告诉外人,他们不相信温青。
她原想劝温子群,只是以温子群的性子,怕是温青和温彩都劝不动,而她这个小小的庶女哪里还有发言权,她能做的,就是照着自己的本心行事,留在镇远候府,用自己微簿的力量帮衬梁氏一把。
温彩欣慰地道:“七妹妹,谢谢你。”
温绿笑得甜美,“六姐姐别太劳心,我相信大哥一定会平平安安渡过此劫。”
大难临头,方可瞧见真心本性。
温子群身为父亲,却避之不及,着实令温彩寒心,怕是温青也是一些的心凉。
但温青,到底还有情义之人,虽然只是温绿,足可以让温彩觉得告慰。
温彤领着侍女进了安然阁。
双双奉了茶水。
温绿带着讥讽地道:“四姐姐不是在屋里收拾包袱么?明儿一早要回城南。”
温彤回了一抹苦笑。庶女便是庶女,温绿这些日子过得太畅快,当真以为她讨得梁氏欢心,就能要风得风了。她堂堂嫡女,懒得与个庶女计较。
温彤道:“六妹妹,你明儿一早随我们回城南,父亲已令下人回去传话,你住的院子会尽快拾掇出来。”
温彩曾以为,温彤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许就变了一个人,可如今说话倒与前两年没有二样,就如此有信心她一定会随温子群回城南。
“四姐姐,我不会回城南,在京城我现下只有一个家:哥嫂在哪儿,哪儿就是
我的家。”
城南温府,那是温彤的家,是温子群与何氏的家,从来都不属于她和温青。
温彤心头略微一沉,若办不成这事,温子群要责备她。“六妹妹,大哥遇上了这种事,周家势大,不是我们温家可以抗衡的,说句气馁话,就算是昔日未落魄的五皇子,也不敢与周家作对。为了你和雍王的将来,你还是回城南,以你的身份,我娘不会为难你的。”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镇远候府。我相信大哥没有做那样的事,要是我离开,岂不是不相信大哥?你们可以选择离开,但我不能。你们更不能要求和剥夺我对大哥的感情,更不能要我背弃大哥,我温彩不是那种遇到困难就会逃避的人。”
温彩说得果决,她打心眼里瞧不起温彤的所为。
温彤忘了,在她受同胞兄弟白眼的时候,是梁氏与温青接纳了她,给了她最好的生活,给了她一个避风的港湾,现在温青有事,温彤就要离开,还劝温彩一起离开。
“四姐姐,我累了,想回屋歇着。你若没旁的事,就先回芙蓉苑。”温彩不想与她多说,选择不同,她也懒得多言。
温绿相继起身,便要随温彩回楼上,温彤轻呼一声“七妹妹”,一把拉住了温绿,笑道;“六妹妹,我与七妹说几句话。”
温彩上了楼。
温彤方低声道:“七妹妹,你帮我劝劝六妹妹。”
“六姐姐是个有主意的人,她决定的事,我劝不了。”
他们无情,还要劝温彩做个无情人么?
温彤带着要胁地道:“你难道忘了,你姨娘和你弟弟还在城南,就算不是为了你自个儿,你也得……”
温绿咬了咬唇,她姨娘这一辈子活得不易,上有嫡妻,下有嫡子,连说话都不敢高声。
“四姐姐,就算你要胁我,我也劝不了六姐姐。”
“好!好得很。我回头便告诉父亲,说你挑唆了六妹妹不回城南。”
温彤这是疯了,她劝不动温彩,便要把这劝不动人的责任推到温绿头上。
温绿冷笑两声:“你以为父亲会信?”
“你且看他信是不信?”
温绿气急,同样是嫡女,温彤的所为与温彩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姨娘能离开城南温府。
一扭头,温绿提着裙子上了阁楼。
温彩坐在软榻上,看着气得不轻的温绿:“七妹妹生气了?”
“六姐姐,你说父亲和四姐姐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大哥又没做什么错事,却一个个避之不及。”
温彩不紧不慢地道:“这……许就是势力眼吧?”
世人捧高踩低,有些人便是对待亲人也如此。
温绿觉得也是,从小到大,她除了在姨娘、弟弟那儿感受到了亲情,便是在温青兄妹身上体会到一份骨肉之情的温暖,旁处都是冰冷的。
何氏的刻簿,温墨、温彤的强势刁难……现下,温子群的果断决定,无一不让她心寒。
温彩道:“刚才四小姐与你说甚了?看把你气得不轻。”
温绿欲言,终是止住,她着实没有背后说人是非的习惯,即便她是庶女,她也有一份属于自己的骄傲,而这份骄傲是温彩帮她建立起来的。
青莺苦笑了一下,“禀郡主,属下知道七小姐在气什么?”
她的武功好,即便温彤说话的时候很小声,只要青莺想听,还是能根据温彤的唇动知道温彤的话意。青莺索性把温彤的话一字不漏的转给了温彩。
温彩眉头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