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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彩道:“九月初五是我娘祭日,按照西山县习俗,儿女要在祭日入寺庙吃斋静修,替亡故亲人抄经。”
冷昭道:“老夫人让人传话来,着我明早送你去寺里。”
“多谢。候爷事务忙不必送我,我带上杜鹃和忍冬。”
他送她,不是因他本意,而是奉老夫人之命。他待她全然没有半分的好感燔。
虚情不要,就连应付做样子也不要。
他冷昭当真无聊得非送她不可?冷昭冷声道:“你当我真愿意送你?”也不知何故,没说几句,他就有些生气。
“我没想耽搁候爷的时间。既如此,多说无益。”谁他妈的愿意和他说话,以为她和其他女子一样都会围着他转不成。自己在外有一段风/流债没结,还想让她待他好不成。总之,她看冷昭是怎么看怎么厌恶。温彩扭头便走,抛下一句话道:“今儿我激了三太太,她许会找麻烦。”
冷昭原不想与她说话,可刚才小董氏说的那些话正让他摸不着头脑,小董氏突然与他示好还愿为她谋划,以他的了解小董氏可不是热心人窠。
“你和她说什么了?”
温彩神色淡淡地扫过他的脸。明明是个孩子,偏这目光淡漠得似当年萧彩云要嫁给刘伯彦时一样。
冷昭急道:“究竟说什么了?”不是孩子,却这等沉不住气,他连连追问。
温彩斥退身后的忍冬,细细把小董氏母女要算计慕容恒的事说了,当然,又和先前告诉老夫人的那样,说湘竹林路口有两个想与慕容恒结交的少年公子在外头张望。
温彩又说了小董氏恼怒之下打她一耳光,而她又打了冷昤的事,将她与小董氏说萧彩云也都说了。
“你激三婶,是想借她的手,让她去劝说老夫人和母亲,让她们同意让萧彩云进门?”
温彩并不否认,“可是,我瞧着三太太也不是傻的,怕是猜出我的用意。她许会认为,我这么做是为了讨好你。”
“你难道不是?”
难道他忘了,她们签了《契约书》,对于一个没好感的男人她不屑动心,更不屑对他好,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早些脱身。
“就你?”温彩从上到下的审视,长得还不错,人也够壮实,还颇有阳刚之气,可着实不是她想要的那盘菜,“你心有所属,我另有打算,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半年之期不可改,姑奶奶我还等着十五岁及笄之时主持大礼的是我兄嫂呢。”
她才没有兴趣留在冷府过及笄礼,所以在及笄之前她必须要离开冷府。
上次她口爆粗话地骂了几句后,再没与冷昭说过一句话。这会子看着冷昭这模样,温彩只觉有股火苗在乱窜。
冷昭到底是什么心理,居然希望她围着他转不成?
“他娘的!”
果然,有什么样的兄长就有什么样的妹子,这话还没好好说几句呢,又暴粗了。
冷昭面容一沉,黑得很难看。
“冷端阳,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一面想享齐人之福,一面又上演你的痴情真爱,还希望所有的女子都围着你转?你既然想萧彩云,就该安安心心地守着她一人足矣。滚!滚滚!半年为期,我努力了,你在那儿无动于衷,到时候可别怪我没给你面子。”
温彩冲他翻了个白眼,领着忍冬疾驰而去。
冷昭凝在那儿:怎么又生气了?
这个女人又彪悍又野蛮,有时候还翻脸不认人,前一刻瞧着心情不错,一转眼就口爆粗话,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他知道如果直接向郑氏提出要娶萧彩云为妻的事,郑氏肯定第一个不同意。
要是萧彩云有了他的骨血……
这存在的可能不大。因为萧彩云已经被宫里的太医宣布,说她不育。
这“无出”原是刘家休弃她的原由。
冷昭顿时有些为难,想他堂堂七尺男儿,竟被个小丫头斥骂,着实有伤颜面,连温彩都在为成就一对苦命鸳鸯努力,他不能再什么也不做了。他已经好些日子没见萧彩云,他今晚就去安王府瞧瞧她,那日一别,指不定她又哭成了什么样子。
温彩带着杜七婶等人整理着温青给她添补的嫁妆,她这个哥哥还真不是盖的,出手阔绰,虽说只添补了二十抬,每抬都是实打实的,一抬里的绸缎竟有十二匹,连杜七婶都瞧得目瞪口呆,直说“小姐,殷实人家装八匹,也有的装两匹一抬,像这样十二匹为一抬的少见。”
昔日,她给温青的田庄、店铺,在徐氏手里还没捂热,又做作嫁妆到了温彩的手里。
唉,镇远候府上下那么多的人,怎能没有足够多的田庄收粮,没有店铺盈利贴补家用,虽说温青有朝廷俸禄,可他那点俸禄,养活七八口人不成问题,而镇远候府光是皇帝赏赐的家奴就有一百二十人。
温彩感动之余,又替兄嫂未来的日子犯愁了。
带着杜七婶整理完毕后,方才觉得自己
的嫁妆小库房被填塞得满满当当,那些华丽的绸缎,许是皇帝赏赐的,一匹赛过一匹的好看。
徐氏和温青都是从北疆归来的,今儿身上穿的衣裙,与旁的候爷、二品诰命夫人比差了一截。不仅是质地还是式样,都远不如其他的诰命夫人好,这一点差别让温彩心里不好受,她自己可以差些、欠缺些,却舍不得自己的兄嫂与旁人过得差。
温彩心里闷闷的:“奶娘,哥哥这回把他手头的好东西都给我,他们也得过日子。嫂嫂有身孕了,不能过得太苦,我想从我手头的田庄、铺子里挑些好的给嫂嫂。
哥哥固执得很,性子倔强,肯定不会再要。
明儿,嫂嫂也要去寺里静修祈福,我想找机会把这些东西给她。”
杜七婶长长地叹了一声,紧接着又叹一声。
“奶娘,怎么了?”
杜七婶在八仙桌前坐下,自斟了一盏茶,“今儿我问过汪二管家的女人,她说大/奶奶打理庄子倒还勉强,内宅、店铺上的事可真不大会打理,做镇远候府的主母时日已不短了,竟没摸到半分门道。大爷要给小姐添补嫁妆,还是大爷请了二/奶奶过府帮忙才预备齐全的。”
镇远候府有两个管家:一是大管家,原是宫中出来的老太监;还有一个便是二管家,是汪氏留下的陪房之后、是祖宅汪大管家的儿子。汪大管家和他次子留在祖宅看守温家祖业,其长子随温青来到了京城镇远候府任二管家。
难怪今儿她瞧见温墨夫妇也来了,瞧他们的模样,温墨妻与徐氏倒还亲厚,有说有笑,如各家所有的妯娌一般,原却另有隐情。
温墨有个出息的兄长,他自是乐得亲近。只是温彩在温府住过几月,她太了解温家人的势利了,心下不由得担心起温青夫妇会被人算计。
“陪奁花了多少银子?”
“是徐太太、卫奶奶帮忙买的,请二\奶奶写的陪奁清单,她们母女俩忙了十来日才置备齐全,又怕买贵了多花银子,连底下的小厮、婆子都为这事忙碌着……”
男子娶妻的聘礼,女子出阁的嫁妆,有亲娘的多是几年前就开始置备,就算伧促些的也是在成亲几月就开始预备。温青突然说要温彩添补嫁妆,还不得忙得人仰马翻,他一个大男人不管事,徐氏又刚怀上身孕,徐太太心疼徐氏生怕她累着,只得领了二女儿来置备。她们原又是从北疆回来,得照着京城人家的规矩来备,可想其间的辛劳。
温彩心头一酸,如果汪氏亦或是杜氏在世,温青又何须这般辛苦。
徐氏性子好,可到底是武将之女,徐家也只是小户人家,到底对打理内宅这块不大擅长。
温彩面露忧色,“这无碍,到时我把地契、房契给嫂嫂,铺子、生意得还由我帮她打理。每季我把盈利银子送到嫂嫂手上。要不,我让杜鹃回镇远候府帮衬嫂嫂?杜鹃会算账,还会写字,她定能帮上大忙。”
杜鹃是杜七婶之女,杜七婶年轻守寡,就只得这一个女儿,杜七婶是千万个不舍。再则,杜鹃就比温彩年长三月,她们母女与温彩处的时间久了,就跟一家人一样,实在舍不得分开。
杜七婶道:“候爷和大/奶奶定不会应。你送她一个,回头他们就会送两个、三个来。”
温青添补嫁妆的事就瞧出来了,他是半分也不愿委屈了温彩,这才大张旗鼓补办了添妆宴,他不仅是为温彩,更是给冷家人看,给京城各家看,“我温青最看重的就是这妹妹,谁也不能给她脸色看,更不能因她嫁妆少就瞧不起人。”这添补的嫁妆,比温子群备的都还要丰厚,也难怪冷家人看了那清单簿子,连眼色都变了。
新媳妇若嫁妆丰厚,在婆家连腰杆都直得起。温青这么做,也有给温彩壮胆的意思。
温彩亦瞧出杜七婶不乐意,“我把房契、地契再整理整理,理个头绪出来,待到了寺里再与嫂嫂商量。”
杜七婶问道:“小姐去寺里,带哪个服侍丫头?”
“带杜鹃和忍冬两个,奶娘就留在追云轩休养,七日一满,我们就回来了。这期间,我想让杜鹃到各处店铺去转转,看看各家铺子的生意,另外,我还有事交给杜鹃办。”
杜鹃就是个丫头,但哪个丫头能像杜鹃这样体面,有读书识字的机会,还学会了打算盘看账簿,便是冲着杜鹃这份本事,将来就能许个好人家。
杜七婶笑道:“那我让她们俩收拾一身换洗衣裳,小姐带几身换洗衣裳。”
“还是老规矩,我自己收拾。奶娘,时候不早了,你回屋歇会儿。”
温彩在自己的紫檀木大箱子里翻腾了一遍,抱出两个锦盒来,把里面的房契、地契又有银票全都寻了出来,简单地理了一遍,又寻了个簿子出来,对照了一遍,却了紫色粉沫,调了墨,在上面标注清楚。
*
这厢,温彩忙着整理自己的嫁妆。
那厢,冷昭到了安王府。与慕容悰寒喧了一阵,他起身去瞧萧彩云。
萧彩
云听说冷昭来了,一颗心七上八下,担心他为上次的事生气不肯来瞧她,正坐在镜子跟前,反复琢磨如何与冷昭服软。
“冷哥哥,我……我有我的难处……”
她着实不甘心为妾。要是能为妾,当时她在刘府就服软了。不,其实是她想服软时,已经被刘伯彦给休了。就算是现在,她还是想堵一把,能为妻,为何要去做妾。
“冷哥哥……”
她看着镜子里近来有了些血色的年轻女子,仿佛又增添了两分信心,二十一岁,她还不算老,她还有追求幸福的资本,抓住青春美貌的尾巴,再为自己争取一回。
她一定要为妻!原想劝服自己做妾的,不想最后却越发坚定了这个主意。
巧针奔跑的脚步声轻盈而欢快,像一串欢乐的鼓声,“小姐!小姐,冷候爷来了!”
“冷哥哥来了!”萧彩云起身,一阵慌乱。取了脂粉盒,装扮着还有几分姿色的脸庞,又扯了自己新做的一件玫红色衣裙。
巧针进了内室,帮萧彩云打扮妥当。
待她们主仆出来时,冷昭已候在花间。
他定定地看着萧彩云,这才应该是他记忆里的萧彩云,将养了半月,总算有了几分正常血色,一张脸也越发妩媚、美丽起来,与刚离明月庵时判若两人。
“冷哥哥,你等久了吧?”
萧彩云甜腻着带着两分羞涩,拎了茶壶给冷昭蓄茶。
冷昭垂眸,“绣庄的绣娘过来重新量过衣裳尺寸?”
“是。身上这件就是前几日刚送来的。”
从绣娘们的口里,她知道即便后来她嫁给了刘伯彦,可冷昭一直都为她做新衣,从春裳到冬裳,每季各两身,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今。
只是她比他记忆里高了,也比记忆里更丰润了,那些没有主人的衣服,就那样存在他在绣庄的衣橱里无人问津。而今,那满满一衣橱的新裳却无人能穿了。
冷昭指了指一边的贵妃椅,示意萧彩云坐。
她必须得服软啊,刘伯彦的柳姨娘便是这样,温婉如水,顺从、乖巧,而不是像她那样,总是有这样想法、那样的主意。刚开始刘伯彦还觉新鲜,时间一长便厌烦她。在没嫁给冷昭前,在没做上冷昭的妻室前,她必须敛住光芒,让冷昭深爱她,唯有这样,她才能走出困境。
萧彩云轻轻摇头,眼里噙着泪:“冷哥哥,上次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为难,我……往后都听你的。”
冷昭心头一软,“我不会委屈你。”
萧彩云眸子一热,泪雾氲氤,却拼命让它没有落下来。
这样要哭而不能哭,这般才是最美的。
冷昭道:“我想给你妻室的名分,也与我母亲、府中老夫人提过……可她们谁也不同意。”
巧针与萧彩云私下商量过,萧彩云不能生孩子,但巧针能帮萧彩云生孩子,所以萧彩云为妻,巧针就为妾,可以将巧针所出的长子记在萧彩云名下。
巧针按捺不住的问道:“冷候爷,难道你要二小姐一直住在安王府?这时间一长,怕是冷家老夫人、大太太也会知道的,你还得尽快想法子把二小姐接回冷府。”
萧彩云故作生气地轻斥:“就你多嘴!冷哥哥自有打算,哪需你聒噪。”
巧针呼声“二小姐”,“冷候爷好不容易来了,你就好好与冷候爷商量商量接下来怎么办?前些日子,刘伯彦也不知从哪听说现下二小姐住在安王府,竟遣人递话,说是愿意接二小姐回刘府,还要给二小姐平妻位分呢。”
冷昭心头一紧,忙道:“刘伯彦来找你了?”
是刘伯彦后悔了?他发现萧彩云的好,虽然萧彩云不能生养,可除此之外,萧彩云有容貌,有才学,性子温柔怜人,在冷昭看来处处都是好的。
萧彩云咬咬唇道:“初嫁由父,再嫁由己,当年我抗拒不了父母之命,如今我只由自己的心意。冷哥哥,你别听巧针的,你等了我六年,我便等你一辈子。你什么时候娶我,我什么时候进冷家门。”
最好这句,顿有种让冷昭想哭的冲动。
萧彩云要等他一辈子。
上回,他竟因听了老夫人那段话而怀疑萧彩云是个爱慕荣华,贪恋富贵之辈,不是,萧彩云那时候是身不由己,哪个女子能拒父母之命。
但老夫人的话还是如鲠在冷昭咽喉的刺,他问道:“彩云,有件事我正想问你,当年你要嫁给刘伯彦时,我母亲找过你?”
萧彩云心头一沉:他知道了!想必郑氏是原原本本告诉他的,怎么说才能对自己更有利。萧彩云在心头兜转了一圈,“是。冷大太太的确找过我,我们约在六福酒楼雅间见面,冷大太太是世上最慈爱的母亲,她要我与刘家退亲然后嫁给你,可是冷哥哥,这话在冷大太太找我前,我便与父亲说过。可我一提,父亲训我,说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必须嫁给刘伯彦,我真的没有法子。我当时就想,要是我答应了,回家后,
以我父亲的性子,万一找冷家的麻烦可怎么好?我已经辜负了你,我不能害了你,更不能害你们冷家难做……”
他的母亲郑氏是个慈爱的母亲,而她也没有错。那时候的她,想的是能顺遂嫁给刘伯彦,她比谁都渴望有一段体面的姻缘。人往高处走,怨不得她,谁让那时的冷昭不如刘伯彦。只是现在,她不能让冷昭知晓实情。
有些事,她可以认,但还有些需得有个合理的说法。
冷昭面露无奈,走近萧彩云一把将她搂住,轻声道:“我没怪你,我一直知道你有难处。我一定给你觅最好的名医为你调养身子。你一定可以再孕子嗣的,倘若你怀了我的骨血,他们总不能拒绝你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