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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障将我与乐尤隔绝在断崖的外层，而屏障直插云霄，高得瞧不见终点。乐尤瘫软下来，双膝跪地，不知朝着哪里拜了三拜，随后一个熟悉的嗓音传来：“起云，退后。”
我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一抹金亮从天而降。那人在屏障的那头拉住了像屏障走近的起云，我才仔细瞧见了，来者正是王母娘娘。
那个阴晴不定，性子古怪，挑断乐尤筋骨，浇瞎乐尤双眼的西王母娘娘。
听得起云大声呼喊了一句：“母后!”
西王母眼神凌厉地狠狠瞪了起云一眼，随后一掌拍在她的胸脯，将她推出去好远：“我竟不知你也在。”随后转头过来瞧我，“先前阿离护着你，可今日不同。你是祸害，留着你终有一日会害了阿离。”
话毕，一道金光向我扑来。
这一道金光，明摆着是冲我性命来的，干脆利落。一瞬间，我的腿都软了，脑海里闪过了千万个我不能死的念头。我连眼泪都来不及掉，那道金光便直逼到了我眼前，我下意识伸手来挡。
我才三百岁，多少千奇百怪还从未见识过。这便罢了，就连如何用自己的翅膀飞我也都还没学会，怎地忽然便迎来自己的末日了?更何况，算上今日，西王母我统共才见了三回，一回掐住我的下颚，一回扼住我的咽喉，这回便直接来要我性命。这般情节，无论哪本话本里头我都从未见过，便是那位一心棒打鸳鸯的法海，也不曾这样急切地要取白娘子的性命啊。
而在我双眼紧闭之间，四周忽地安静下来。我颤巍着睁开眼皮，发现自己周遭都被一个透红的法阵所包裹，而那道金光在触到法阵时随风消散。低头打量时，发现竟是吊在自己胸前的那颗舍利子。
“怎会?”隐约听得西王母的声音，却因红环的阻隔，显得极为微弱。她再次挥手，又是连着几道金光，却都在触到法阵的一瞬之间，立即化为乌有。
这样的情节委实有些大起大落。我拍着自己的胸脯，瘫软着坐到了地上，原来这便是神君肉身所炼化的舍利子，果然是件好法器。何德何能，我今生有幸受得神君这样的恩赐。若不是神君的舍利子替我挡了这几下，我又有几条命能受得西王母的这些招。
“她身子羸弱，纵使翼族将她收了去，也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母后你又何必赶尽杀绝呢？”起云忙忙跌跌地上前来，一把扯住了西王母的深袖。
又是翼族。上回向素离询问无果，至今我也不大明白自己究竟同翼族有些什么关联。当初远古洪荒分界定族的时候，也并未将所有带翅膀的物种全数算作翼族，莫非又是我夫子的史课上打盹时错过的知识?可我自昆仑出生，既无父也无母的，即便朱雀归类翼族，我也定然不会出卖蓬莱与昆仑呀。
正想着，忽然觉得今次是个问清楚的时机。更何况，西王母都追到凡界来取我性命，我若不问清楚，岂不是太过委屈?
于是我斟酌道：“王母娘娘，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所犯何事啊？”
“当真不知？”
我连连点头。忽而西王母那头一阵冷笑：“亏得阿离护着你，你竟连自己是个祸害也不自知。”
“我自昆仑孵化，得蓬莱仙君的教导，自幼便晓得什么叫忠心与廉耻。翼君进犯，即便朱雀归类翼族，我也定然不会负了蓬莱仙君的养育教导，不会凉了前线战士们的心。”
“那可由不得你。”西王母道，“蓬莱的司学便没同你们说过，朱雀乃是翼族供奉了数十万年的神鸟么。你以为平静了数万年的翼族为何暴乱?若不是三百年前素离孵化了你这个祸害，今日根本不会闹得这般模样。”
忽然脑子里翁地一声响，听她这意思，像是翼族暴乱皆是因我而起。怪不得素离从前对此事避而不答，竟是因为我是翼族暴乱的起因。
夫子的史课我确然听得模糊，而今日西王母提起，我才如醍醐灌顶般，想起夫子确然说过。朱雀作为翼族供奉上万年的神鸟，自从远古时期销声匿迹，成了只存在于文曲星君编撰史册里头的传说后，翼族便失了同天庭分庭抗礼的能力，两界方才休战，互不交涉，不相往来。
而素离当年只怕也没料想过，他同人打赌赢下来的这一只朱雀，竟在三百年前成了翼族暴乱的起因。
我木讷地怔在原地，一时间当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好。西王母说的没错，我确然是个祸害，若是此事传扬出去，素离定然落下个挑起争端的罪名。原来这便是那日西王母所说，不愿叫我一介连品阶都没有都小仙连累了堂堂昆仑神君。
耳边忽然听得有人哭诉，原是乐尤。我的思绪抽回来，只见她一步步靠近那屏障，嘴里呢喃道：“娘娘……娘娘，我知道错了，求您赐我一死吧……”
西王母冷笑道：“死?”说着果然抬起了自己的双手。起云见状，连忙拦住，西王母却丝毫不为所动。也不知道使了个什么术，起云便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随后她才转过身来：“也是，两千年了，你也该死了。正好，今日你们同行，也算有伴。”
说着掌心化出来极亮的一道光来，而我身周的法阵也随之再次架起。乐尤一心求死，我也不知道是否该护着她，或许于她来说死是最好的归宿，亦或许她只是尚未寻得一个双全的法子。正在我两难究竟该不该救一个一心想死的人时，那道极亮的金光也已经逼到了眼前。
由神君一瓣真身所炼的舍利子自然厉害，可王母这一掌也着实凌厉，法阵虽完好无损，而我却依旧被震得连连后退了几步。
身后便是万丈悬崖。
乐尤没有法阵护体，王母这一掌是实实地打中了她的胸膛。耳边一声不知是什么的碎裂的声响，便见乐尤被击去了断崖之外。而我一时心急，由不得细想，居然一伸手便攀住了乐尤的臂膀。
这下可好，我本依着神君的法阵护体可以撑得一时半刻的，却全因着我下意识的举动，致使自己也掉入了万丈悬崖。
隐约听得断崖上起云大叫了一声我的名字，随后耳边便只剩下风与耳膜摩擦的巨响了。
身体下坠得极快，一时间异常懊恼，不仅懊恼自己为何要扯住乐尤臂膀，也懊恼自己从前仗着东宸，真是一刻也不曾努力过。身为一只鸟却连飞也不会，而我如今吓破了胆，更是使不上腾云的气力了。
先前我还感叹凡界的断崖景致尚好，如今我便要葬身于此，给这景致甚好的断崖，增添一股戾气。
想着鼻头猛的一酸，眼眶便仿佛流出了眼泪。我闭上眼，想着自己今日一定是死定了，再也见不到蓬莱的鸟语花香，见不到东宸，也再也见不到素离……素离，他真的是一个非常温柔的老神仙。
我也不知道自己下坠了多久，在空中漂浮的那种失重感也已经感受不到了。忽然我的背后猛地一受力，随后我的额头撞进了一个冰凉的物体。
那个物体既柔软又坚实，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听得头顶清冷的嗓音：“还好么?”我才知道，原是素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