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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空呼啸的风声中,篆字与掌印相互消弭,湮灭于无形,将漫卷云层尽都撕碎,天启城在这声巨响后归于沉寂。
天启城外,别宫之中,少女坐在秋千上,见龙渊阁上复归平静,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声。
蓬莱掌教现身,看来一切要暂时结束了。
真可惜,竟然没有一个人死了。她笑着,心中却这样想到。
站在她身旁的,正是将谢寒衣带入龙渊阁禁地的兽耳少女,不过也是此时她才知道,眼前少女给自己的空间坐标,竟然在龙渊阁禁地之中。
收回目光,她现在的脸色实在不算好看:“你之前可没有告诉我,那里是龙渊阁禁地。”
秋千上的少女笑了笑,神情天真烂漫:“落落姐不必担心,没有人会知道,是你将他们带入龙渊阁禁地的。”
没有证据的事,如何能追究。
落荼抱着手看向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少女,撤去伪装后,她的容貌与之前颇为不同,雪白兽耳上也多了几许黑色纹路。
如今妖族五州之主为白虎血脉,数月前,身为妖族王女的落荼奉命前往大渊帝都天启,欲重修两族之好。
而这处别宫为轩辕氏所有,坐在这秋千上的少女,正是大渊天子与王后之女,这也是两人唯一的孩子,大渊王女轩辕沁。
妖族的寿命长于凡人,落荼虽将近百岁,但在妖族之中,其实还尚未成年,又因身份之故,前来天启城后与这位尊贵的大渊王女交好,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只是此时,落荼看向轩辕沁的目光中不免暗藏了几分审视。
她隐藏身份前往九州斗场,原只是好奇去逛逛,毕竟这样的地方,若是以妖族王女的身份前去,不免引起轩然大波。
所以她遇上那卷被献给九州斗场管事的泛黄卷轴是意外,出手窃走也是临时起意,那时她好像被蛊惑了一般,等回过神来,卷轴已经在自己手中。
妖族本就野性未驯,落荼也不觉得有什么,这便要离开九州斗场,好好瞧瞧这卷轴是什么东西。不想离开时会碰上姬瑶和谢寒衣,她虽然听说过瑶山君与蓬莱道子之名,却并未认出两人身份。直到回到九州斗场,她脑中第一时间响起了轩辕沁传音,方知两人身份。
轩辕沁以重礼相诱,而落荼又错估了二人修为,自觉不难对付,便应下她所请,以血脉天赋撕裂空间,卷走谢寒衣。
被姬瑶追在身后时,落荼才惊觉她修为已远不止七境,但做都做了,此时再后悔也没什么用。
生死一线的威胁下,落荼无暇他顾,所以也不知轩辕沁引导她出现的最后落点,原来是龙渊阁禁地。
龙渊阁阁主与蓬莱掌教,两位当世数一数二的大能今日正面交锋,轩辕沁口中小小教训,最后着实闹得有些大。
“蓬莱近来多有妄动,母后有言,理应敲打一二。”轩辕沁不紧不慢道,似乎不觉眼前局面有何不妥,嘴边仍旧噙着天真笑意,神情纯稚。
轩辕沁口中母后,当然就是当今大渊王后,她的生身母亲,公离婴。
她话中意思,好像自己一番举动是出自公离婴授意。大渊朝堂上三足鼎立,其一便是以王后公离婴为首的公离氏。
对她这话,落荼笑了笑,意味不明道:“是么。”
她拍了拍裙角在逃命中沾染上的尘泥,露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情:“你们人族争斗,我不感兴趣。不过这回为了帮你,我可是险些死在那位瑶山君手上,只是之前说好的灵物,可不够酬劳。”
落荼当然不是白帮轩辕沁,满打满算,她们也不过相识数月,何来多少深情厚谊,自是利字当头。
轩辕沁伸出手:“五倍。”
大渊轩辕氏的王女,又怎么会缺身外之物。
“阿沁果然爽快。”落荼含笑应了,迈着轻快步子向外行去。
只是转身瞬间,她双眼瞳孔不受控制地化作一丝细线,随即又恢复如常。
轩辕沁所言未必全为真,落荼当然也不会尽信。
在她身后,轩辕沁笑得眉眼弯弯。
直到落荼步出别宫,她荡着秋千,轻声道:“都杀了吧。”
守在院中的数名侍婢尽皆露出惊恐神色,但还不等她们开口求饶,几道赤影现身在别宫中,手起刀落,便有头颅落地,飞溅的鲜血染红了地上草叶。
轩辕沁全未在意眼前发生的血腥场景,站起身来,语气轻快:“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宫向母后请安了。”
她抬步向前,身后草地被鲜血染成赤色。
回到大渊帝宫时,已是黄昏时分。
公离婴倚在殿中软榻上,见女儿前来,面上露出了温柔笑意:“今日在别宫玩得可高兴?”
她生得极美,如含露芙蓉,眉目间又自有威仪,不会失了端庄,以致令人觉得轻佻。
轩辕沁点头,亲昵地伏在她膝上,娇声道:“同平常一样罢了。母后,听说今日,帝都之中怎么好像出了些乱子?”
公离婴闻言点了点头,面上闪过一丝忧色:“天乾星图被毁,此事已然传遍天启城,朝野震动,偏偏其中涉及蓬莱。今日若非陛下亲自出面,龙渊阁主和那位蓬莱掌教便要动起手来。”
她言语间,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在这场混乱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轩辕沁义愤道:“蓬莱未免太过放肆了,天乾星图乃大渊重宝,他们如此行事,何曾将我大渊放在眼中!”
公离婴面上并未显露出太多情绪,轻轻抚着女儿鬓发:“昆仑州众仙门,近几年间来的确有些可疑。”
“那君父准备如何处置此事?”轩辕沁眨了眨眼,又问。
“还要等陛下与龙渊阁及朝臣商议之后,才能有所决断。”公离婴并未给出明确的答案,不过天乾星图被毁,大渊当然不能轻易罢休,否则颜面何存。
轩辕沁哦了一声,眼珠转了转,试探着问道:“母后,那我能不能也去听一听啊?”
“你年纪尚幼,不必烦忧这些。”公离婴却道,显然不打算应下女儿的要求。
轩辕沁不由攥紧了母亲的裙边:“母后,可我马上就要十四岁了……”
公离婴抚着她长发的手微顿,转开了话题:“封禅之礼尚还有些时日,你若在宫中待得无趣,不如去骊山行猎如何?”
又是这样,每次提到朝事,母后便转开话题,拿其他事搪塞她!
轩辕沁咬了咬唇,公离婴的态度让她再度肯定了一些事。
就像叔祖所说,他们分明不打算让她入朝!
她可是君父和母后唯一的女儿,也是君父唯一的孩子,未来大渊难道不该由她来继承么?!
大渊帝后感情甚笃,这帝宫之中连其他嫔妃都无。
所以作为二人独女的轩辕沁,在没有任何弟妹诞生的情况下,被封为太女本该是迟早之事,但轩辕沁却从自己君父及一众轩辕氏宗亲的态度敏锐地感觉到微妙。
为什么?
轩辕沁知道,就算自己问了,公离婴也不会告诉她真相,她负气站起身来,连句告退也没有说便向殿外跑去。
你们不肯给,我便自己来拿!轩辕沁眼中暗色翻涌,满是不甘。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夕阳余晖落入殿中,屏风阴影下,公离婴的神情有些晦暗不明。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两日后,当闻人明襄带着上虞一行人抵达天启城时,天乾星图一事已然传遍了整座帝都。
毕竟当日之事,目观者众,如此大的动静,就算想隐下也不可能。
庭中竹影婆娑,闻人明襄负手站在廊下,含笑对自己身旁的司徒银朱道:“真不愧是她,一出手,就毁了龙渊阁视作命脉的天乾星图。”
这可是截天之战前遗留下的阴阳家至宝,九州已难再得。
相比三年前,闻人明襄的身量长了不少,眉目间更是多了几分杀伐果决的威严,即便含笑看人时也带着无言压迫感,已看不出什么少时痕迹。
与她不同,司徒银朱和从前却是分别不大,只是气质愈发沉稳内敛,如同辽远而平静的湖泽。
“她行事向来有自己的理由,定不会无故出手。”
闻人明襄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说了句:“你倒是还和三年前一样相信她。”
“如此信任,倒是叫寡人都有些嫉妒了。”她微微拖长了声音。
如今的闻人明襄已是上虞国君,当然该自称一句寡人。
司徒银朱笑了笑:“我竟不知,君上何时会在意这等小事了。”
君臣有别,如今的司徒银朱已不会再唤她明襄,而是口称君上。
闻人明襄也向她笑起来:“你不知的事,尚有不少。”
她重归正题:“天乾星图被毁,大渊定不会轻易揭过此事,为这件事,大渊帝都内向来不怎么对付的三道势力,也难得有了一致的时候。”
大渊天子轩辕旻醉心天象之学,不喜朝政之事,因此与公离婴成婚后,这位王后便顺理成章地接掌大权,代天子掌朝。
除她之外,天启城中左右大渊天下的还有两道势力,一为龙渊阁,另一则为以跟随轩辕氏平定九州的功臣世族,如今以独孤氏为首。
而在公离婴成为王后之后,原本有没落之势的公离氏日渐兴盛,为争权夺利与独孤氏颇有冲突,数年间明争暗斗,难得有一致的时候。至于龙渊阁,多数时候都保持中立,并不轻易介入二者争端。
“前日若非天子亲临,只怕龙渊阁主与蓬莱掌教之间要有一场恶战。两位不朽境圆满的大能交战,不知会有何等声势——”说到这里,闻人明襄忽地想起,如今姬瑶也已至不朽境圆满。
她境界提升的速度,未免快得有些恐怖了。
“大渊与昆仑州关系本就微妙,经此一事,只怕更要恶化,也不知蓬莱如今作何打算?”闻人明襄自问自答,“事涉谢寒衣,这位道子对蓬莱意义重大,又是掌教弟子,蓬莱必定是要保下他的。相比之下,自我上虞而出的瑶山君境界虽高,终究只是一人罢了。”
闻人明襄不免叹了一声。
三年,不朽境圆满,如何让人不感到唏嘘。
她当日便想,若是让她离了淮都,自己便再也杀不了她,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司徒银朱明白闻人明襄言下之意,顾忌蓬莱,大渊最后大约会将矛头对准姬瑶,拿她来立威,不论如何,毁去天乾星图的是她。
至于蓬莱,会为姬瑶做到何种程度,尚未可知。
但就算如此……
“只怕他们未必能如愿。”司徒银朱徐徐开口道,迎上闻人明襄的目光,她有些促狭地向她眨了眨眼,“这一点,君上很该清楚才是。”
闻人明襄不由心头一堵,但也不得不承认司徒银朱说得有道理。
她平复下心情,也不曾见怪司徒银朱这揶揄的话,开口道:“那便让我们看看这回,真正立威的会是谁。”
事不关己,只需看戏便是。
说话间,仆从步入庭中,遥遥行礼道:“君上,有客来访。”
闻人明襄皱了皱眉,这个时候,上门的会是谁?
在满城风雨之中,蓬莱等昆仑州仙门落脚的使馆却是一片平静,院墙隔绝了外部诸多非议。
姬瑶推门自房中走出,她神情淡淡,眼尾透出微不可察的些许倦意。
自龙渊阁离开后,她并未休息,而是即刻以蓬莱带来的消息开始推算轩辕氏镇压九州气运的法阵。
以魔君九幽氏为引,镇压九州之气运,这样的大阵,姬瑶从前也未曾见过。不过她大约猜得出,这是出自姬氏那位上神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