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天后我觉醒了血脉第1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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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御怔然一瞬,又觉得这的确是她会做出的事。

    也只有她,才会这么做。

    座次并不靠前的诸多小世族此时却颇感茫然,这是什么情况?

    不过短短一刻,局面一波三折,实在让他们有些反应不及。不过就算心中茫然,此时也不敢贸然出声问询。

    就在接近死寂的沉默中,院墙外响起数骑疾驰而过的声音,大门前,有人扬声道:“我等奉东境封道首之命,携礼为陈姑娘贺!”

    门外的陈氏奴仆并不知园中发生的变故,知晓封应许与姬瑶有旧,不敢怠慢,立时便引着几名自东境来的远客向席间来。

    大约是因连日赶路的缘故,几名武者都有些风尘仆仆,为首女子正是寇柔。

    随着几人前来,气氛终于有了些许缓和,席间还站着的人正试图努力忽略那卷被姬瑶毁去的封君玉简。

    “寇柔姐,他们站起身,是在迎我们?”身后青年有些疑惑。

    道首在淮都原来这么有面子么?

    寇柔敏锐地察觉了气氛中的微妙,令他噤声,沉着地行至席上,向众人一礼。

    在场并没有什么人识得她,但封应许的名字他们并不陌生,飞红台一战,如今列席在座的许多人都曾亲眼得见。

    哪怕没有亲眼见过,也从传闻得知,封应许一手诡怖刀,正出自姬瑶指点。

    他千里迢迢派人自东境送来会是何等珍奇灵物?

    寇柔郑重自纳戒中取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绢帛,这是东境特有的织物,即便织就数十丈,交叠起来也不过几两重。

    此时数十丈长的绢帛在她手中也不过一卷书简大小。

    但这根本算不得什么珍贵之物,既不能令水火不侵,又无法不令浊气所污,连一枚灵玉也不值。

    寇柔与几名武者将手中绢帛展开,随着绢帛展开,道道墨迹现于人前,这是无数个福字,其中许多字迹堪称稚拙,说是出自初学者之手也不为过。

    众多世族再三细看,发现这真的只是张满是墨迹的绢帛,再无其他殊异之处。

    这算什么?!

    堂堂东境武道道首,献上的贺礼竟然只是一卷无甚用处的绢帛?!在场许多世族交换眼神,都觉匪夷所思,目光自然地流露出轻鄙之色。

    在这样的视线下,几名东境武者不由涨红了脸,寇柔神色却是如常,她开口道出了绢帛上墨字的来历——这是封应许亲自请东境七郡受灾乡民为姬瑶写下的万福书。

    封应许如此行事,一方面是为救水患,他散尽所有,如今囊中羞涩,一时筹措不到像样的贺礼,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清楚,于姬瑶而言,自己能寻来的重礼大约只是微末之物。

    所以最后,他耗费数日,亲自请东境百姓为姬瑶写就这卷万福书,贺她生辰。

    这卷绢帛或许什么也不值,却是曾受姬瑶恩惠的黔首满怀谢意写下,他们真心贺她安平顺遂。

    只是在世族之人看来,这样的贺礼未免太过可笑。

    庶民的感激?

    如此廉价又毫无意义的东西,如何堪为贺礼?

    不知多少人生出相似的念头,得庶民感激有什么用?

    对于这等微贱之人,只需从指缝中漏出一点残渣,便足以他们感恩戴德了。只是这些庶民向来贪婪而不知进退,当以酷烈刑罚加以辖制。

    当今世上,自诩血脉尊贵的世族对于庶民大都作如此想。

    所以他们不明白姬瑶为何要不惜自身救下那些微贱庶民,闻人骁又有什么必要为此奖赏于她。

    世族掌握财富,权势,将修行功法敝帚自珍,而庶民连字都不能认全,能如闻人昭一般自庶民成为一国君侯的,遍观人族九州,也是少之又少。

    而当他登临高位时,同样选择将无数从前的自己践踏在脚下,以自己的出身为耻。

    但人族所谓的血脉贵贱,身份高低,与姬瑶又有什么关系?

    世族也好,庶民也罢,于她并无分别。

    她一寸寸看过那卷万福书,感知蔓延时,触到了其上残留的融融暖意,令她心中也为之泛起古怪情绪。

    寇柔好似没有意识到这些世族戏谑而不屑的目光,她小心将绢帛再次卷起,以双手郑重地将之奉在姬瑶面前。

    所有人都觉得,姬瑶连闻人骁封君的玉简都不曾接,就更不会接下这卷毫无价值的绢帛。

    但他们又猜错了。

    姬瑶抬手取过寇柔手中绢帛:“我收下了。”

    今日无数世族携重礼来贺,上虞国君亲下诏书封姬瑶为君侯,却被她随手毁去。

    她真正收下的贺礼,只有这卷在众人看来堪称简薄的绢帛。

    第一百三十七章

    陈氏这场生辰宴,直到数日之后,仍旧为淮都乃至整个上虞津津乐道。

    上虞仙门世族皆携重礼来贺,当今君上亲下旨意,册封陈稚为瑶山君,这是何等殊荣!

    便是当日在场之人都亲眼得见姬瑶不仅没有接下册封玉简,甚至还随手将其毁了,也都选择对此三缄其口,避而不谈。

    于是坊间只传闻,姬瑶对君王封君之令,辞而未受。

    只是无论是闻人骁还是姬瑶自己,都未曾想到,就算她没有接下那卷册封玉简,瑶山君之名还是在上虞逐渐流传开来。

    世族认为姬瑶所行尚不足以被封为君侯,但在那些为她所救,得以保全性命的庶民眼中,她当称瑶山君。

    因而瑶山君之名自东境,向上虞四方流传开来,在无数庶民口中延续。

    “瑶山君?”

    大渊帝宫之中,青年立在窗边,水榭装饰雅致,垂下的烟紫纱幔如云似雾,在风中轻轻飘荡。

    不知想起什么,他面上扬起几许莫名笑意,高空苍鹰振翅,发出一声清唳。

    淮都城中一如往日,即便姬瑶在生辰宴上举动着实可以称作狂悖,但闻人骁似乎并无追究之意,打算将事情就此揭过。

    如此一来,许多世族不免感叹他对姬瑶太过优容。

    不过对于得用之人,闻人骁一向大方,就像闻人昭为他重用,最终以庶民之身得封君候,赐王族姓氏,成为上虞举足轻重的人物。

    传言汹涌,姬瑶却未作理会,她居于千秋学宫之中,令外人轻易难得一见,更无从窥探其想法。

    在入秋的第一场大雨落下后,中秋将至。

    中秋团圆为旧俗,提前几日,千秋学宫中客卿长老与弟子便有离去者,值此佳节,也正是出访亲友的好机会。

    钦天之中,陈肆和萧御都被唤回府宅,陈氏也请了姬瑶,不过当然是没有结果的。

    桓少白原本不想回桓氏,因生母郁郁而终之故,他与自己父亲的关系自幼便如仇寇,又屡屡违逆族中安排,哪怕资质上佳,也并不如何受重视。

    不过这次他一向醉生梦死,无暇理会儿女的父亲亲自传讯,严令他必须回族中。

    桓少白怎么可能乖乖听话,桓父对此也有所预料,毕竟父子一场,他早已拿捏了桓少白的软肋,令他不得不强压下满心怒火,回桓氏演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

    三人一走,加上陈云起回了杏花里未归,钦天之中一时变得更冷清了几分。

    夤夜之时,厚重乌云遮蔽了月色,千秋学宫中一片静寂,只隐约听得风吹过檐下铜铃,发出声声脆响。

    符灯映照得室内亮如白昼,姬瑶还未休息,她孤身坐在素舆上,低垂着眉眼翻阅手中玉简,四下很是安静。

    陈肆就是在这时踏着溶溶夜色行来,衣角被夜中露水润湿,他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走近,面上神情有些空茫,似乎惶惶不知归处。

    脚步声靠近,陈肆站在姬瑶面前,嘴唇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许久,姬瑶终于抬眸看向他。

    以姬瑶的感知,又如何会发现不了陈肆。

    目光相对,陈肆袖中的手松了又紧,片刻后,他半跪下身,平视着姬瑶,喃喃道:“你真的不是我妹妹吗……”

    她不是阿稚么?

    对于他的问题,姬瑶只是淡淡道:“不是。”

    语气未曾有丝毫起伏,她既没有问他是从何处得知,也并不关心他为什么会在深夜突然回到千秋学宫。

    从她口中得了答案,陈肆说不出话来,他失魂落魄地望着姬瑶,不明白她为什么承认得这样直接。

    她不是你妹妹——

    她骗了你——

    有道声音在陈肆脑海中叫嚣着,她骗了你!

    她骗了你,所以……

    寒光在室中闪过,陈肆终于做出了决断,将那只紧紧握住掌心的短簪送入姬瑶心口。

    那枚短簪有些陈旧,大约是为人小心爱护之故,未曾留下什么划痕裂纹。

    这是陈肆父亲送给他阿娘的旧物。

    在陈肆还未记事的年纪,他父亲就因为一场意外永远离开了他们,他阿娘年纪尚轻,却不愿意改嫁,只一心守在陈氏,守着自己的儿子。

    她只是个寻常凡人,没有什么显赫的出身,在修行上也无法指点陈肆,只能尽力给他一个母亲所有的爱。

    于陈肆而言,阿娘是他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比他自己的命更重要。所以,他没有选择。

    ‘君上今夜诛杀逆贼,她一死,你母亲身上恶诅便再无法得解,你的时间不多了。’

    ‘便劳烦陈四郎君,以此簪为我解惑。’

    鲜血染红衣襟,陈肆脸上只见一片空白,他没有想到,自己真的能伤到姬瑶。

    心口有刺痛传来,短簪上的咒诅化作黑雾没入,姬瑶神情平静如初,未曾露出任何意外之色。

    她目光中分明不见多余情绪,陈肆的身体却仿佛无法承受一般颤抖起来。

    她不是阿稚……

    她骗了他……

    可那又如何?她难道不是他的妹妹么?!

    闻人氏要诛杀她的缘由何其可笑,他当真信了么——

    不,他只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借口,一个可以对她出手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