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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他茫然之际,诸明收回目光,再次看向了他:“这是你的奴婢?”
“是……”景弈迟疑回道,不知为何,掌心黏腻,已是出了一手冷汗。
诸明于是笑了笑,又道:“你可愿拜我为师?”
什么?
他话音转得太快,景弈实在有些反应不及,这是什么意思?
诸明徐徐道:“你不愿?”
自然不是!
景弈终于回过神来,躬身向他长揖一礼,语气中透着难以言喻的狂喜:“弟子愿意!”
能拜七境大能为师,他如何会不愿,何况诸明还是上虞国师,深受上虞当今君上信任,位高权重。
阴影中,蝉衣瑟缩一瞬,咬紧了牙关。
诸明要收景弈为弟子的消息很快便传遍千秋学宫乃至整个淮都,诸多世族子弟大感意外。
景弈不过是闻人昭的私生子,即便如今被认回,也并不受其重视,天资也算不得多么惊才绝艳,为何会突然入了国师的眼?
这个问题,连景弈自己也不知道,但他并不打算为此事烦忧。
诸明收他为徒的原因是什么,于他而言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顺利成为了国师弟子!
在众多大能见证下,景弈俯身向坐在上首的诸明叩拜,姿态恭敬,在他双目中,涌动着勃勃野心。
他一定会证明,自己比那个出身乡野的微贱庶民强得多——
他能得大夏龙雀,不过运气罢了!
陈云起还不知景弈至今仍为大夏龙雀耿耿于怀,不过便是知道,大约也不会在意。
回到千秋学宫后,他又恢复了与往日无异的生活,每日习字,练刀,听姚静深讲学心法。
如今他已经能将人族的常用文字认全,就是那一□□爬字难有长进,不过看在他态度端正的份上,姚静深也没有太过苛责。
钦天弟子本就稀少,萧御和陈肆不在,便越发显得清静。
得知姬瑶并非陈稚后,桓少白等人有过几日别扭,不过等回到千秋学宫时,已然恢复如常。
无论她是谁,总归都是他们识得的那个人,即便她是姬瑶而非陈稚,与他们相处的方式也不会变。
关于姬瑶身份一事,为她当面告知名姓的几人都三缄其口,并未再对他人提起。
桓少白甚至并未在与萧御的传讯往来中提及此事,这是他对姬瑶的朋友之义,至少她的身份不该在未得其允许时,自他口中泄露。
不过,以桓少白对萧御的了解,他应该早已猜到了几分。
又过了大概月余,闻人明襄一行才自东境回返。
涉及东境七郡事务,自然不是短短几日就能处置妥当,就算闻人骁给了闻人明襄便宜行事之权,她所遇到的阻力也不算小。
赵氏在东境经营多年,即便一朝崩塌,残余势力也并非轻易能根除,总有人不肯让渡手中权力,试图负隅顽抗。
在这般境况下,闻人明襄也展露自己铁血的一面,以雷霆手段将其碾压。而对于受灾庶民的后续安置,她又显示出足够的宽仁,先免去东境七郡今年赋税,又安排人派发良种,督促田耕。
未免失了家业的青壮为乱,闻人明襄征召役夫清理沟渠,重建屋宅,发给口粮,很快,东境七郡的局面便稳定下来,逐渐恢复往日繁盛,她也因此于东境之中声名日盛。
闻人明襄这番作为,却是将因畏惧大水,避于七郡之外的闻人符离比到了地里。
她回淮都那一日,闻人骁甚至亲领禁卫相迎,诸多朝臣皆随行左右,上虞白鸟旗飞扬,场面盛大。
许多人都能猜到,闻人骁此举是有意为闻人明襄扬名,闻人符离难看得能滴出水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生母微贱的妹妹,不知何时,已经成为他最大的威胁。
一时之间,淮都城中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不再是姬瑶于东境改岷江,入天命,而是这位女公子的事迹。
姬瑶自是不会在意这些,她当日出手并非为了什么声名,也就不会在意旁人如何评说。
闻人明襄回来,萧御和陈肆也就随她一道回了淮都。
不过二人并没有先回千秋学宫。
陈肆离开淮都许多时日,归来后第一时间便回陈氏拜见过自己的母亲。他生父早逝,与母亲的感情自是亲厚。
如今陈肆在淮都陈氏的地位已不同以往,得益于此,他母亲过得也越发舒心,着实没有什么可烦忧之事。
得了母亲一番嘘寒问暖,陈肆将东境种种都与她讲了一遭,不过隐去其中几番凶险。
见过母亲后,陈肆并不打算在府中多留,准备直接回千秋学宫,临出门时正好遇见了几名结伴行来的少年男女。
他们正是陈氏族中子弟,与陈肆为同辈,见了他都有些意外,抬手向他见礼:“四兄。”
陈肆伸手还礼,经历东境这段时日的磨砺,他身上更多几分稳重,举止落落大方,再无从前畏怯之态。
本就没有太深的交情,陈肆与几人寒暄两句,便匆匆往千秋学宫而去。
“如今四兄却是与从前大不相同了。”望着他的背影,少女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是啊,听说家主和诸位族老近来对大兄生出诸多不满,更属意四兄继承陈氏……”
少年开口道:“还不是因为他与陈稚交好。”
说这话时,他语气中不免带了几分难言的艳羡与复杂。
从前陈肆只是陈氏再庸常不过的小辈,便是因为与陈稚交好,他不仅入了千秋学宫,如今还跟随女公子在东境立下功业,如何不令人眼红。
对于这一点,其余几人也觉羡慕,同为陈氏族人,他们却没有陈肆这样的运气。
“我听祖父说,陈稚生辰将要到了,族中有意为她大办呢。”少女忽然想起什么,口中又道。
“她是何时的生辰?”
“仿佛……是七月十二?”
姬瑶尚且不知陈氏谋划着为她办一场盛大的生辰宴,陈方严传来的玉简从前都由陈肆代为处置,如今他不在,姬瑶也不会看,自然也就不知那则关于生辰宴的传讯。
“阿稚,我回来了!”陈肆兴冲冲地自门外行来,老远便高声呼道。
姬瑶正与谢寒衣商讨血脉星图,闻言抬头,只见陈肆与萧御先后自外行来。
“陈姑娘,谢道子。”萧御向两人抬手施礼,身上气息凝实,已然到了三境后期。
重开穴窍后,萧御的修为可谓一日千里,如今不过短短月余,又有了长足进步。
陈肆凑到姬瑶身边,兴高采烈地向她说起近些时日的见闻,东境一行,他也算做了不少实事,颇有成就感。
“阿稚,回来的路上,女公子还说,待她回宫之后便向君上为你请封,至少也是上卿之位!”陈肆有些兴奋,就连家主,也只是上大夫而已。
姬瑶却只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并不在意。
人族的爵位封邑,于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
陈肆便也没有多说,毕竟如今封赏还未下,他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阿稚,马上就是你的生辰了,家主嘱咐我,让你记得回府中过生辰宴……”
第一百三十四章
陈肆的话出口,谢寒衣斟茶的手忽地一顿,他想起陈肆和萧御当日因不在场,尚还不知姬瑶真正名姓,所以也不知道陈稚的生辰,并非姬瑶生辰。
他看了一眼姬瑶,不知她如何打算,因而并未贸然开口,只将手中灵茶递给了她。
姬瑶挑了挑眉,自谢寒衣手中接过灵茶,若非陈肆说起,她尚且不知此事。
“啊,可是家主不是说,他已经传讯告诉过你了么?”陈肆有些茫然道。
几句话间,已经足够姬瑶明了陈氏打算。
明知姬瑶不会看他的传讯,陈方严仍旧将此视作告知,自顾自地操办,最后令陈肆来当面邀姬瑶出席,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大办这场生辰宴。
陈氏并不是为姬瑶而办的这场盛宴,他们是要向淮都世族昭示夸耀陈氏如今的势力与地位。
在姬瑶前来淮都前,因不为闻人骁所喜,加之后辈子弟庸碌,陈氏已有没落之势,若非族中还有天命境大能坐镇,说不定已经被排挤出淮都。
姬瑶初至淮都便开罪赵氏,陈氏族中为此惶惑不安,只是因她手中昆山玉碎,才咬着牙没将她交出去平息赵氏怒火。
事实证明,这大约是陈氏做过最正确的决定,谁能想到,就在姬瑶到淮都后短短数月间,赵氏这样的庞然大物竟轰然倒塌,而她也从二境步入六境天命,修行进境令人咋舌。
因姬瑶之故,陈氏当然得了不少好处,毕竟在世人眼中,她便是并未在陈氏长大,终究也姓陈。
陈氏自势力膨胀后,便一直有意大宴宾客,向上虞世族昭示自己已今非昔比,憋屈了这么多年,总要找个机会夸耀自己,否则便是锦衣夜行,叫他们如何满足。
不过陈方严等人也清楚,若只是以陈氏的名义,只怕难能将那些有分量的人物请来,于是陈稚的生辰就成了最好的借口。
“陈稚生辰是何时?”姬瑶轻抿一口灵茶,面庞在升腾的热气下多了几分朦胧,神情看不出喜怒。
她并无向二人解释自己身份的意思,但在问出这句话时,其实已经将自己与陈稚分割开来,萧御几乎立时便意识到了什么。
他抬目看向姬瑶,欲言又止。
不知为何,萧御心底忽然生出一种预感,她快要离开了——
他眼中闪过一瞬黯然。
陈肆却全无所觉,口中还笑道:“阿稚,你怎么连自己的生辰都记不住?就是七月十二啊!”
“听说家主这次宴请了许多人……”他兴致勃勃又道,陈肆一向是个喜欢热闹的性情,自是很期待这场生辰宴。
姬瑶却是兴趣淡淡,如今她的存在已经得到天道默许,不必再以陈稚的身份行走天下,也就不用再去做陈稚该做的事。
不过便是如今她不必再做陈稚,许多人还仍旧将她当做陈稚。
姬瑶看了一眼全然未听出不对的陈肆,也无意再多解释什么,她一向讨厌麻烦。
“不去。”最后她只是淡淡回了两个字,无意去做陈氏夸耀的资本。
姬瑶决定了的事,向来是旁人动摇不了的,陈肆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动摇的决定,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不过他要怎么同家主和族老交代?陈肆皱着张脸向外走去,完全没有察觉异常。
萧御心中起伏,便也没有久留,在陈肆走后,他的目光落在姬瑶身上,似乎想说什么,但余光掠过谢寒衣,终于什么也没有问。
他起身向姬瑶一礼,也向外行去。
谢寒衣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奇怪,一时却想不出缘由。
看向姬瑶,谢寒衣随之开口问道:“阿瑶,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她是何时的生辰?
姬瑶平静回道:“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