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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兰的街道,最近有点不一样。就以伊玛纽尔拱廊商场为例,这个被称为“米兰的画室”的十字形商场,商店、餐厅、咖啡店和书店林立,举头仰望,八角形的天窗镶嵌着显示欧、非、亚、美各洲的景色。
这华丽的商场不单是步行区让人叹为观止,林立的精品店,论规模、橱窗布置,在米兰都是数一数二。
而在这条街道,不知何时,出现了这样一幅海报——
艳阳酷照,炙烧无垠荒凉的沙漠;右侧,是一名蒙着面纱的沙漠商旅的侧写。他左脚盘起、右脚屈膝,倚坐在椰树下,仿佛在休息一般;右手靠着右膝,左手执丰皮袋,袋口开启,流出清澈透明的水,在艳阳照耀下,有如一条绣上彩虹的黄金彩带。
沿着这张海报边缘齐贴的,是另—张尺寸相同、主题迥异的海报——
清澈透亮的圆月,映照深蓝色的沙漠之夜;左侧,—名蒙着面巾的女子,修长的身段包裹在层层的衣衫里,以背对众人的方式独伫,右手拿着铃鼓,左手勾着头纱,身躯微向左倾,一双神秘的黑眸低低地望着左手的头纱,仿佛下一秒就要在夜之沙漠起舞,垂地的头纱在月光照耀下,宛如一条银丝带。
日与月,男与女,坐与站,休息与舞动——迥异的海报,相对的主题,让人留下极深刻的印象,也成为米兰最近的新话题。
“那两张海报到底是哪家的?”露天咖啡座中,两个女人其中—个指着对街的海报如是道“那两个模特儿是谁?”
“我也想知道。”另一人接腔道:“还有,这两张海报到底是哪个摄影师拍的?这也是个谜。”
“对了!”开启话题的女人忽然击掌道:“这会不会跟即将开始的时装周有关?”
“嗯嗯,有可能”
听见隔壁桌两名女士的讨论,严启骅的目光不由得移向对街两张成对并贴的海报,再移目看向坐在对面的方谨。
“来到米兰不试试道地的米兰番红花牛骨髓烩饭,就太对不起自己了。”方谨张着塞满食物的嘴,边吃边说完这句话后,回头朝店里大声喊道:“老板,再来一份米兰蔬菜汤,还有一瓶picst-loup,再加一份水果丁面包。”
夹烟的左手僵在半空中忘记收回,严启骅瞠目瞪着他“你是猪吗?”
“嗄?”方谨抬起头,嘴边还沾着饭粒。
严启骅低笑,眯起的眼眸再度看向海报,又回头看他“很难想像海报上的人是你。”视线再次来回打转,还是以摇头不信作结。
“笑什么?”
“你的女装扮相很美。”严启骅指向对街右侧海报“吃相却很难看。”
方谨脸色一沉“右边那张就算了,左边——去,乔的脑袋都装些什么?竟然要我男扮女装,真是见鬼!”那是他人生当中最大的污点“要不是为了你,打死我都不会答应。”
“我知道。”第一次,严启结没有闪躲他的甜言蜜语“谢谢。”
这让方谨惊讶到拿不住汤匙,掉在桌上发出铿锵脆响。
“你是严启骅吧?”真不像他认识的男人,害他一时间无法习惯。
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意思,严启骅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该说谢的时候我不会吝啬。”
“该给爱的时候,希望你也不会吝啬。”方谨乘机道。
回应他的,是严启骅一记拍上额头的锅贴“吃你的饭。”
“逃避。”方谨咕哝。
严启骅当然没有漏听他在嘀咕什么,但是他跟他的关系
到说“爱”的程度了吗?他自问,心里的答案尚未明朗。
他是个离过婚的三十七岁男人,他才二十五岁,这样的组合怎么看都觉得不协调,何况他们都是男人。
接受身边的人是同性恋是一回事,自己跟同xìng交往又是另一回事,不能混为一谈。
然而,随着相处日久,他很清楚自己愈来愈不排斥跟他做ài;甚至,许多时候自己是投入其中的。
但这又如何?男人的性跟爱可以分得像黑与白那么清楚。
严启骅不认为自己和方谨会发展到什么地步,也不认为自己和他毫无关系,这么说应该比较贴切——他与方谨,可以是床伴、是朋友、是伙伴,但情人这个关系,他很难想像。
“嘿!”方谨抽走他指间的烟,燃熄“在想什么?烟都快烧到你的手指头了。”
严启骅回神,表情有些恍惚“什么?”
“难得看你发呆。”方谨咧嘴笑道“原来工作狂也是会累的。”
的碓有点累,但不全然是因为工作。
白天工作如果在晚上得到充分休息倒能补回元气,问题是,有人剥夺他夜晚休息的极利,让他累上加累。
意识到过度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方谨抬头“干嘛这样看我?”
“真难看。”严启骅突然这么说,在方谨诧异的目光下伸手沾去黏在他嘴边的饭粒“你的吃相有待改进。”
收手途中,方谨迅速拦截。
他做什么?
“能吃的就别浪费。”没头没尾说了这句话的方谨,伸舌舔去严启骅指尖的饭粒“这样的饭更好吃哩。”
“白痴。”被抓住手的严启骅用另一只手捂住脸。
然而手能挡住的毕竟有限,藏住了脸,却藏不住丙侧烧红如火的耳朵。
“快、快点!mary的衣服要配六号鞋!”
后台,时装发表会的工作人员大声喊着。
“jin,你穿错鞋了,七号鞋在那里!快,动作快!谁来帮carol补妆?”
说话声、脚步声纷乱杂遝,所有在后台想像得到的混乱,全都是为了制造前方t型舞台上的美梦,上至设计师、模特儿,下至化妆师、工作人员,无一不绷紧神经,只为了带给前方台下时尚名流视觉的惊艳。?
在这么忙碌的时刻,难免还是有一、两只害群之马,专给人找麻烦,好比不配合的模特儿。
“为什么我也要走秀?”方谨躲开化妆师的手,拒绝打上压死人不偿命的厚重粉底。
去他的,乔那女人不是说只要拍几张照片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他上台走秀?“别以为我不知道,春夏时装展是女装发表会,走秀是女人的事,关我什么事?”
“你是主角。”严启骅淡然地说“沙漠之星非你莫属。”语毕,他用眼神示意化妆师上妆。
方谨别过脸,再次躲开“我不是女人!”有一百八十二公分的大块头女人吗?可恶!
“我不会因为你穿女装就把你当女人看。”
“只会说风凉话。”方谨老大不爽,重重地哼气“今天换作是你,你会答应吗?”
“我会。”严启骅果决地回答,完全不需要思考“我花了一年的时间评估欧洲时装界,改变创草的运作方式、部署一切,为的就是让创草打入欧洲时尚市场。为了这个目的,就算要我换穿女装充当模特儿,也在所不惜。”
方谨笼乎被他的话感动了,几乎
“现实是,那个要穿女装、假装女人上台的人是我不是你。”创草之于他,还没有重要到让他甘心鞠躬尽瘁的地步。
“就算是为我,也不行吗?”
“呃”方谨顿时哑口无言。
“原来你琅琅上口的爱只是这种程度。”严启骅嗤声一笑。
只、是、这、种、程、度!方谨激动得只差没跳起来。
而他脸上邪气森森的表情已经让人不敢恭维,连化妆师都被吓得退到—旁,不敢再走近一步。
“算了。”严启骅叹气,转头朝最近的工作人员交代道:“去通知董事长,就说沙漠之星”
方谨打断他的话,口气极差地说:“我有说不上台吗?”
“你也没说答应上台。”
“你都是用这种态度拜托人吗?”气焰这么嚣张,谁会答应!
“我拜托你了吗?”严启骅的口气依然很冷。
旁边,方才被交代传话的工作人员不明白眼前发生什么事,上前问:“我是不是该去传话?”
“去!”
“我拜托你让我帮你行吧!”
爱到卡惨死!谁能比方谨更了解这句话?
眼下的他,就是一个最佳实例。
“不用传话了。”严启骅侧首对等着下达命令的工作人员说道。
说话时,他不吝惜让人看见他唇角上扬的弧度。
方谨见状,气得一脚踢上呆住的化妆师的小腿“不是要化妆吗?还不快点!”语毕,他双手环胸,摆出一副从容赴义的模样。
这样的表现够明显了吧?“快点!趁我还没后悔之前。”
化妆师眼眶含着两泡泪,声音颤抖地道:“严先生”
“麻烦你了。”严启骅安抚被吓坏的化妆师。
只见方谨纵然火大到鼻子连连哼气,只差没喷火,屁股还是老老实实地黏在椅子上,任化妆师宰割。
“算算看你欠我多少?”他非讨回来不可。
严启骅回以淡然一笑,把玩袖扣“你可以拒绝。”
“然后让你认定我的感情“只是这种程度”吗?”
严启骅双肩一耸,是可有可无的不以为意。
“休想!”一句话,两个字,斩钉截铁的拒绝“你这辈子休想摆脱我,认命吧你。”
这辈子?严启骅把玩袖扣的手停顿,落在手腕的视线移向脸部彩妆逐渐完成的方谨,眼里有审量,也有疑惑。
他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这小子这般执着?甚至说出“这辈子”严启骅开始觉得好奇了。
投射灯、镁光灯、背景音乐有如结界,走秀的t型台因此形成一个以骅丽璀灿架构成的异世界。
台上模特儿以其曼妙的身段、绝佳的风姿诠释身上的时装,展现设计师们前卫的流行时尚。
“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方谨。”舞台后方,陈少白对等着上场的压轴“女主角”这么说“硬是请你帮这个忙,真是过意不去。”
收回集中在舞台上的目光,方谨回头,利用化妆品创造的艳美丽容上,一双眼冷冷斜视“如果只是客套话,就省了吧。”
哎呀,心情不好呐!“托你的福,海报的效果引起话题,来的人比跟我们同一时间的armani还要多。”
“人多不代表成功。”方谨坏心地泼冷水“人多,意味着如果失败,负面评价会愈多。”
“同样的道理,如果成功,正面评价也愈多。”陈少白笑容可掬地道“想要高收益就得承受高风险。”
“你就这样任他乱搞?”包括采用乔海伦拿他当女模特儿的鬼主意?还有今天让他这个男人登上女性时装发表会舞台的点子。
方谨原以为自己够疯狂,眼前这票人却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尤其是严启骅——他一直以为他除了严肃就是正经,疯狂这个字眼和他无关系。
陈少门当然知道眼前小伙子口中的“他”是指谁“他想做的事没有人能阻止;再说,我不是管理的料,创草的经营管理交给他我很放心。”
方谨不敢相信。
“所以,一切就拜托你了。”陈少白轻松地笑道。
“我话说在前头,我只练过一个礼拜的台步。”还是被逼的“要是我不小心在舞台上跌倒,搞砸这场发表会,别叫我负责。”
“不会有人要你负责,该负责的人是我。”严启骅走了过来“少白,linda在找你,她说衣服有点问题。”
“我去看看。”语毕,陈少白转头再看方谨“无论如何,方谨,我相信启骅,而他相信你,所以我也相信你,沙漠之星就交给你了。”
“什么逻辑啊?”目送他离开,方谨翻了翻白眼“设计师都这么怪吗?”
严启骅耸肩“习惯就好。”
“你找我?”故意把陈少白支开,这种小伎俩还瞒不过他。
“只是有些话想告诉你。”
“愿意承认爱上我了吗?”方谨眼巴巴地看着爱人,万分期待。
“就算出差错,也不是你的责任。”
就知道没那么好的事。方谨翻了翻白眼,只能顺着他的话题说:“当然不是我的责任。”他是被硬赶上架的鸭子,又不是自愿的。
“所以你不必害怕。”
“谁怕了。”
“不怕?”严启骅挑眉“不怕你为什么绞手指头?”
“谁绞——”意识到手指的动作,方谨哼了一声别开脸。
可惜,发红的耳根泄了底。
细心如严启骅怎么可能没看见“呵!”
“笑什么?”方谨询问的语气夹带一半逞强的恼怒。
“紧张是正常的,换作是我也会。”
“如果这是你激励人的方法”方谨顿了下,粉红亮彩的唇再度开启,落下评语“还真糟。”
“你有更好的建议?”
方谨二话不说,环住严启骅的腰,让他贴近自己。
在胸膛与胸膛相撞的瞬间,四片唇瓣引发短暂的火花。
一吻结束,方谨哑着声音道:“这样更有效。”
“你的妆会糊”
“放心,现在的彩妆已经不会掉色了。”这点当然是问过那个在他脸上大作文章的该死化妆师“挺方便的不是吗?”
严启骅仔细地打量他,确定妆没有坏才相信。
“当然,如果是由你主动,效果绝对是百分之百。”
“只是百分之百?”
这也要挑?“百分之百还不满意唔!”无法再说更多,方谨的唇已遭人突袭封缄。
一向被动的人突然化被动为主动,方谨瞪大双眼,像根木头僵直在原地,生涩得仿佛被夺走初吻的小女生。
他吻他!
“我吻你不是为了让你变木头,方谨。”严启骅退开,看见他呆若木鸡的反应,不禁苦笑道。
方谨还是木鸡一只。
这么让他吃惊?严启骅摇摇头。
“看来是造成反效果了。”语毕,他转身走人,脚才刚跨出去,身后一股拉力留住他。
“你吻我?”方语犹如置身梦中,因为觉得不真实,所以质疑。
“不然你以为刚才的是什么?”严启骅反问“嘴唇互撞吗?”
“我以为是作梦。”
“那你继续梦下去吧。”严启骅再度转身。
同样的,又被拉住了。
“你吻我,是因为我现在看起来像女人?”妆点美丽的脸上有着深深的闲惑。
“妆画得再像女人,你还是男人。”
“所以”
“我很清楚我吻的是你。”在方谨还没笑得太过张狂之前,严启骅替他戴回蒙面的纱巾,强迫他转身而向舞台背对自己。
“上场时间到了。”他说,轻推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