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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我吃面条一定要香菜妈告诉她的?”看着原本属于他的晚餐现在在他手上,上头还有他爱吃的香菜,石烨忍不住问。
他不禁怀疑,以爷爷和她的对话稀少的程度来看,她怎会这么了解他的喜好?
“你妈每天都对她讲你的事,就像你只是出去玩,第二天就会回来唉!”
爷爷幽幽地叹了口气。“你妈最后那半年,丫头最辛苦。”
“妈病得很重?”他那长年劳动的母亲容易紧张,有长期胃病,会衍生成胃癌,一点也不意外。
爷爷对他的问题只是摇头叹息。
这让石烨好奇起来,母亲人生的最后半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爷爷开不了口?
“boos。”
在石烨思索沉吟时,一名棕发白肤、穿着合身手工西服的男子踏进家门。
“时间差不多了。”他是ericwarren手下第一特助,为他处理公事以及私事。
dan手上拎着一套崭新的燕尾服,是石烨惯穿的品牌及款式,当然,也是他的尺寸。
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起身,向爷爷交代他今晚的行程。
“有一个社交场合必须出席,我现在得去准备了。”他顺手将一口也没动的晚餐摆在客厅矮桌上。
“石大哥,你要出去?”正好萧梨华下了楼,眼睛瞟到他摆在桌上分毫未动的晚餐。神情一黯,接着立刻漾开笑容,问他道:“那我晚上帮你准备宵夜。”
这个丫头,以为她落寞的神态掩饰得很好吗?
“不必麻烦。”石烨的脸没什么表情,淡漠地拒绝。“我今晚不回来。”他第一次以ericwarren的身份出现在社交场合,大概可以料想到会有多少人围绕在他身边,让他无法脱身。
这是因为无孔不入的记者们透过他停靠在台湾的私人专机,推测到他人已在台湾。
他不想爷爷被不相干的媒体打扰,他想保护他重要的家人。
在幕僚的建议下,他决定公开露面,将媒体的注意力聚焦到他身上,老warren过世已逾一年,差不多也是时候了。
“喔那路上小心。”萧梨华没能为他做点什么事,感到很失落,但她已经很习惯把受伤的感觉压在心底,越是难过的时候,她的笑容越灿烂,一脸没事的样子。
石烨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看着她过于灿烂的笑容,他的脚步却抬不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拖住了他的步伐。
“boos。”dan惊疑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当他有意识时,他已经重新捧起桌上的碗,把那份放得有点久,已经变得软烂没嚼劲的面条唏哩呼噜吞下肚。
“爷爷,我出门了,明天早上回来陪您散步。”石烨接过助理递来的手帕,抹掉嘴角的油腻,对爷爷许下承诺“注意门户。”最后一句叮咛,是对着她说。
萧梨华愣了一下,立刻醒悟过来。他是在对她说话耶!
“好,我会注意!”她回答的声音很洪亮,很有精神,听起来很开心。
目送石烨偕同助理踏出家门,视线调向桌上那只属于她的碗,碗里空空如也,她为石烨做的晚餐,他吃光了。
为此,萧梨华忍不住嘴角上扬,直到爷爷粗暴的声音打破了她刚浮起的粉红色泡泡。
“碗丢在那里能看吗?还不拿进去洗干净?”
“我我我马上拿进去洗!”
“做事莽莽撞撞没有条理,还不快点把饭吃一吃,你学别人减肥吗?”
“我没有,我马上就吃饭——”她在厨房里高声回答,她知道,那是爷爷斯巴达式的关怀。
明亮的光线,挑高的天花板,华丽的水晶吊灯,配合着悠扬的音乐,香槟、鱼子酱、穿着时尚华服的男女,衣香鬓影的上流人士聚会,这是ericwarren习惯的场合。
合身的燕尾服衬得他身形挺拔,黑色让气质沉稳的他看来更为稳重。
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他也不主动与人攀谈,但就是有一股凌人的气势在他四周流转,让人忍不住将视线投注在他身上。
“boos。”直到他出色的助理站在他身旁,一副恭谨的姿态。
谁不知道dan是赫赫有名的ericwarren第一助理,代他出面对媒体发言,为他处理大小事,ericwarren放给这位年轻助理的权力极大。
这时众人才明白,这一位华裔男子,正是大名鼎鼎的benjaminwarren唯一的继承人——eric。
他首次出席公众场合,是一名富商再婚的喜宴,这位新郎跟他有合作关系。
“eric!”今天的新郎、年过四十的亚洲石化工业龙头开心的上前,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你真的来了,果然很给我面子!”
“李大哥大喜之日,我怎么能缺席。”石烨客套地回应。
其实他跟李衡的事业并无直接关联,因为之前李衡有意进军欧美,他投资了资金,对李衡在扩展事业版图上有很大助益,因此两人有点交情,李衡也是少数见过ericwarren的人。
“你能来真给我做足了面子,来,给你介绍,我大舅子,舒家驹。”李衡很自然的将这位贵客介绍给自己的大舅子。
舒家驹
这个名字,他很熟悉,而人嘛,的确似曾相识——
“ericwarren,幸会,我是舒家驹。”舒家驹,一个年纪与李衡差不多的男人,漾着示好、热情的笑容主动伸手,用蹩脚的英语和他打招呼。不只是似曾相识,石烨记得这张脸。
他表情淡然,眼神却诡异的上下打量这舒家驹,用慢得让人心惊胆跳的速度缓缓伸手,与之交握。
“幸会。”石烨回他字正腔圆的中文。
“eric中文讲得真好!”舒家驹似乎找到了可以闲聊的话题,开始借故攀谈。
“来过台湾还是去过中国?刚才看见你,我吓了一跳,你非常像一个人”
“哥。”今天的新娘,年仅二十六岁、年轻娇美的舒欣欣,穿着华美的新娘礼服走来,喊了一声自家兄长后走到丈夫身边,小鸟依人地偎在他身旁。
“欣欣,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大名鼎鼎的ericwarren,他特地来参加我们的喜宴,好好谢谢人家。”对这个小自己十五岁的娇妻,李衡显得疼爱有加。
“外子受你照顾了,谢谢你参加我们的婚宴。”家教严谨的富家千金得体地应对,微笑抬头,迎上贵客的目光。
可是她的微笑在看清石烨的五官之后,倏地转为僵硬。
惊吓后虽马上镇定下来,但眼底仍难掩慌乱。
“恭喜。”石烨将新娘的转变看在眼底,不过表情依然没变,仍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
“欣欣,eric虽然冷着一张脸,但他没有恶意,大概是物极必反,他养父是个疯子,他就这副冷冰冰的样子来平衡一下。”李衡幽默地安抚小妻子。
“我认识他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毕竟太年轻,也不懂看场合说话,新娘吞吞吐吐的抖出ericwarren的来历。“阿烨哥哥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
那个名字是舒家尘封多年、早就遗忘的往事。
如今这个人,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用另一个身份出现,而他没有否认,他就是她所说的那个人。
原本没有想太多的舒家驹,热切的笑容顿时转为僵硬。
“你石烨?你怎么会——”
“怎么会成为benjaminwarren的养子?”石烨没有笑容,语气仍是淡淡的。“缘分吧。”
他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遇见八年前轻视不屑他的人,八年后的今天,轻视他的人却得涎着脸讨好巴结他。
“那时阿烨?”
一个轻柔的声音,蓦地自他身后传来。
这个声音柔柔软软,轻声细语,像一阵轻暖的风,让冰冻般的石烨身形一颤。
回头,他看见一张熟悉的美颜。
秀气的瓜子脸,淡淡的柳叶眉,直挺小巧的鼻尖,樱花般柔软的嘴唇,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
一个画面跃于眼前,当时这个穿着打扮充满贵妇气息的女人还要更年轻一点,她出现在他的镜头底下,巧笑倩兮。
“欣雅。”他记得这个女人,虚长他一岁,八年前,他疯狂爱恋的女人,他最深爱的女朋友。
出身豪门的她与家境普通的他交往,不被她家人接受,可感情稳定的两人仍旧私定终身,交换了戒指。
“真的是你”八年过去了,岁月并未苛待她,让她成长为一个有魅力的女人。
她还是很美,美得令人屏息,但是石烨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只知道爱她的傻小子。
他淡然没有感情的双眼,瞟向了舒欣雅身边那对粉妆玉琢的儿女,大的男孩看起来起码七岁了。
养父未过世前,不只一次要他接受治疗,用催眠唤醒他深层的记忆,可他一直不愿意。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总是勇往直前的自己,在恢复记忆这件事上头却迟疑了。
大概是因为他早猜到这样的情况吧——
口口声声爱他、不能没有他的女友,深爱的未婚妻,在他失踪之后却立刻投入别人的怀抱,生儿育女,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他石烨,被背叛了。
脖子上系着的领结让石烨快要窒息了。
搭乘着饭店总统套房专属的电梯,直上他回来台湾寻根时下榻的饭店套房,一进房他便迫不及待的将领结解开,随手丢弃。
不只是领结让他有窒息的感觉,连合身的燕尾服也让他不自在,他接着脱下累赘的燕尾服上衣,解开衬衫纽扣,好不容易有能够喘息的感觉。
“boos。”
称职的助理dan尾随在他身后,向他报告这次公开出席,有多少人想与他私下见面,有多少媒体想进一步采访他。
“舒家驹先生、舒欣雅小姐,想约你下周碰面。”
“我谁都不见!”
那个名字踩到石烨的地雷,他粗暴的吼叫,呼吸急促,一点也不像冷静自持、淡漠得像尊冰雕的ericwarren。
dan这个跟了他快八年的助理,从他复健时就在他身旁,见证他的努力,陪同他面对艰辛的复健以及不要命般的拿下名校文凭,他在老总裁的刻意栽培下开始经手娱乐事业,他虽然严肃没有幽默感,但却有敏锐的直觉。
这些年来,dan可以说是最了解他的人,因此对于他的失态,dan并没有多说什么。
“我知道了。”dan没问他为什么,但那双深绿色的眸子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之后才收回视线,转身离开这层华美的总统套房。
浅驼色的沙发皮质柔软,椅背舒适的倾斜,符合人体工学的设计让人一坐下就陷进沙发里,舒服得不想起身。
石烨太过烦躁,无心享受沙发的舒适,而是为自己倒了杯加了冰块的威士忌,向来不爱喝酒的他,首次破例在非应酬时饮酒。
热辣的液体入喉,咽下肚,酒精并未平息他腹中窜烧的怒火,反而越烧越炙。
酒杯空了,他再度在空杯中注入助长火焰的毒药后咽下,厌恶的感觉却依然挥之不去。
他失踪了八年,连他的家人都当他死了,为他举行葬礼,为他立牌位祭拜,怎么能要求一个女人为他守贞、等他回来呢?
但知道是一回事,要理解并且接受实在太难了。
他脑中不断出现的画面,是八年前痴傻疯狂爱着她的自己,与今晚在婚宴上腻在她身旁已经上小学的长子。
八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比如他石烨,已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
他现在搞不懂心底的烦闷究竟是为何?
对舒欣雅,他八年前的未婚妻,面对她已经结婚的事实,她幸福美满的家庭,他不舒服的原因是为何?
他是爱她,还是恨她?
就在他烦闷的灌酒解闷反而更闷时,房间内的电话响了起来。
石烨看看时间,时针指向了十二,已是午夜了,这个时间还会有谁打电话来?
难道是家里?离开时他留了联络电话,要家里有事情立刻与他联络。
以为家里有急事,便不疑有他地接起。
“烨,是我。”
他尚未开口,就听见轻柔的女声。
这世上唯一一个会用这种语气呼喊他的人,舒欣雅。
如果是八年前的石烨,听见她用这种小女人的语调叫唤自己,他会露出笨蛋般的幸福微笑。
“我想见你。”
若是她再用这种可怜兮兮的语气撒娇说想见他,他一定会排除万难飞奔到她面前,满足她的所有要求。
可他已经不是八年前的石烨,他是ericwarren,他人生的断层已重组过,早在他从漫长的昏迷中醒来那一刻,他就再也回不去从前。
“烨,我想念你,能不能跟我见一面,一面就好?”
耳边听着爱过的女人软言软语的乞求再见一面,石烨并未如当年般失去理智,不顾一切飞奔到她眼前,满足她一切要求。
他三十三岁,不是二十五岁的青年,而她也不再是单身女子,已为人妻、为人母,他们已经不能再见面了。
“我不想见你。”石烨用前所未有的冷淡语调拒绝她的要求。“想想你现在的身份,我们不应该再见面。”
“因为我结婚了吗?你不能这样气我,这对我不公平——”
石烨没有听完舒欣雅的辩白便挂掉电话,不愿再继续无意义的话题。
公平?这世间何来公平之有?
如果他不是ericwarren,拥有数间电影公司、拉斯维加斯的酒店赌场,今天在那场婚宴上,还会有人抢着跟他说话、抢着在他面前留下深刻印象?
八年前的石烨,只是一个出身普通家庭的平凡人,最大的财富是跟了他三年的单眼相机,没有可以搬上台面的成绩,当时的石烨舒家人不放在眼里,并强烈反对他和舒欣雅来往。
他早就知道了,像舒欣雅那种家境的女孩,无法自己做主婚姻大事,因此他失踪后,她便在家人安排下完成终身大事,她没有等待,他一点也不意外。
公平吗?当然不公平!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公平!
他突然觉得很烦燥,胸口仿佛有一只野兽咆哮着极欲冲出,待在这里让他躁动不已,他需要可以让他冷静的地方,不是这里,空间大得让人空虚,安静得让人发疯。
石烨放下手中的酒杯,打算离开饭店,出去走一走、静一静。
可他不知为何走着走着就上了计程车,报了一串地址,回到了家。
红色的大门在夜色下更显斑驳老旧,门口的灯一闪一闪,显出老房子的年久失修。
“灯管该换了,明天得提醒丫头,买灯管回来换一换才行”他喃喃自语着,掏出钥匙,推开家门。
房子里头没有灯光,也是,都过了午夜,爷爷和那个丫头应该都睡了才是。
他无声无息、轻巧地踏进家门。
奇怪,这个老旧、透着湿气,还有一点脏乱的老房子,没有饭店总统套房的窗明几净,客厅摆放的老式木椅一点也不舒适,但石烨却觉得心情平静了一点。
尤其在这深夜时分,他闻到了熟悉而且令人怀念的味道。
混着八角香气的酱油味自厨房飘出,那种温暖的味道,像极了母亲卤的猪脚。
“是错觉吧?怎么可能”妈妈的味道,可能再重现呢?
他一定是喝多了才会出现虚幻的嗅觉,母亲已经不在了,他再也尝不到母亲亲手做的菜,但是这气息为什么这么真实?
脚步有自己的意志,走到了厨房。
炖锅在炉子上炖煮,发出食物沸腾的啵啵声,而站在炉火前的纤细身影,穿着他母亲的深蓝色围裙,这娇小纤细的身影竟奇异的让他涌起一股温暖的感觉。
“还没睡?”
“咦啊啊啊——”正在试味道的萧梨华,听见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被吓了一跳,回头看见说话的人是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啊,我不知道是你在我身后,有吓到你吗?”
不是先怪罪别人吓到她,而是担心别人被她吓到,她对他不好意思的笑容,一副深感抱歉的模样。
“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他低头看了看腕表,时针指向了一。凌晨一点钟,她这么晚不睡,待在厨房忙什么?
“卤猪脚啊。”萧梨华愣愣的回答后,想到炖锅炖煮的东西,又回头调整火候。
猪脚,这种高胆固醇又高脂肪的食物,爷爷目前的身体,可以负担吗?
石烨不禁皱眉,看她烹调得很愉快的背影,提出质疑“爷爷恐怕不能消化你的好意。”
“爷爷?不,这锅猪脚不是要给爷爷吃的,是给你吃的。”她摇头摇得像波浪鼓,笑笑告诉他“昨天爷爷就交代我,明天就是你农历生日了,三十四岁,要庆祝一下,让我去买你爱吃的猪脚回来卤——妈妈跟我说过,你很喜欢吃猪脚,她教过我好几次,这是第一次妈妈不在身边的情况下,我一个人做这道菜”
她的笑容一瞬间蒙上阴影,但下一秒又被灿烂的笑容掩盖。
“我十八岁来到这个家,现在已经六年了,每一年你农历生日,妈妈一定会炖一锅你爱吃的猪脚,教我怎么煮出妈妈的味道,告诉我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提起你的态度,就像你根本没有离开过这个家虽然晚了一点,但我真的很高兴你回来了,欢迎回家!”
她真心诚意的话语在这一瞬间打动了石烨,他的心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和放松,看着她带笑的小脸,他竟久久无法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