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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了咬唇,不安地看了看那兰。
“跟你娘家的人实话实说啊!”那兰没好气地白她一眼。
“娘家的人?”祈叔和陶妈不解地互视。
圆圆衡量眼前的情势,她知道他们若不肯对那兰讲个清楚明白,他那执拗的性子是绝对不会放他们离开的。
“我告诉那兰,你们是我娘家的人。”圆圆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你还说了什么?”
祈叔和陶妈冷瞪着她,暗暗大起警戒。
圆圆没有直接回答他们,反而侧转过头,看着那兰。
“其实祈叔和陶妈不是我娘家的人。”她对着那兰说道。
那兰早已猜到了。“如果不是娘家的人,那你们又是什么关系?”
“师徒关系。”她不再隐瞒。
“在破屋时尚有一名男子和一名妇人,他们又是谁?”那兰当真像在升堂办案。
“崔叔和崔妈,也都是我的师父。”
“你有这么多师父?”他惊异地挑眉。
“我有十六个师父。”圆圆淡笑。
“圆圆,你说得太多了!”祈叔和陶妈不敢相信她竟一五一十地招供。
“反正也无妨了,我现在只有第三条路可走,说与不说都没什么差别了。”圆圆苦涩地一笑。
圆圆说的第三条路是她的“死路”但那兰却误以为她已下定决心要跟他走了,所以脸上现出狂妄的喜色。
不过对祈叔和陶妈来说,他们就很清楚明白圆圆的意思了,他们望着她的眼神复杂难明。
“你们是哪个帮会?或是哪个门派?”那兰接着问。
圆圆沉寂半晌,才缓缓道出“朱雀堂”三个字。
一听见圆圆说出口,祈叔和陶妈顿时倒抽一口气,神色骇然。
“朱雀堂?”那兰认真地思索着,隐隐感到诧异。“我居然没有听过这个帮会或门派!”
“我们朱雀堂并不在江湖上走动,所以你不会听过。”
当她开始说出从小到大被教导必须严格保守的秘密时,打从心底竟升起一股快意之感。
她不想再压抑,不想再控制了,这些像枷锁一样的秘密,她想全部挣脱开来!
“圆圆,够了!”陶妈厉声阻止。
那兰发现这个“朱雀堂”是个很神秘的组织,如果不是在江湖上活动,那么活动的范围在哪里?目的又是什么?
“不在江湖上走动,那朱雀堂这个组织都在做些什么?”他把疑问直接问出口。
“我也很想知道。”圆圆深深注视着祈叔和陶妈。“但我只是个棋子,我只负责被人放上棋盘。那一日,我们在破屋初次见面时,我才刚从朱雀堂被带出来,奉命嫁给南静王之子,生下子嗣好承继爵位。”
圆圆说得愈多,祈叔和陶妈的脸色就越发凝重。
“你嫁给韦世杰是奉命?”那兰很吃惊。
“是,不过没想到韦世杰在新婚当夜就被暗杀而死,计划因此失败了。”她苦笑了笑。
那兰震惊不已,他也绝对想不到自己竟然就是破坏她计划的那个人。
“所以你找上我,好让你怀孕,只要你能生下孩子,那你的计划就可以继续下去?”他瞠目结舌。
这是什么荒唐的计划?
“也能这么说,不过也并非是主要的原因。在我内心里,真正的理由和计划是无关的,我只有一个单纯的想法,只要不再回去朱雀堂就好了。”她柔淡的细语,令一旁的祈叔和陶妈都怔住了。
“圆圆,朱雀堂里的师父们并没有凌虐你们呀!”陶妈忍不住说道。
圆圆低垂着颈子,指尖无意识地在泥地上划过来、划过去。
“陶妈,如果有一只被关在鸟笼里整整八年的小鸟,她每天都得听主人的命令,教她学会很多她并不爱学的东西,她不能自主,得任人摆布,八年来天天看着同一片墙、同一块瓦砖、同一棵树,等到有一天她终于被放出来了,虽然也许听见主人的一声口哨声,她还是得立刻飞回主人手里,但是她终于有机会在外头飞翔了,她到这时候才尝到了快乐,而我,就是这只小鸟。”她的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都击在陶妈的心上。
陶妈每天照料着“朱雀堂”这些女孩儿们,她也是听着命令做事,虽然她已经是和这些女孩儿们最亲近的一个师父了,但是从来不曾听见女孩儿们这些心底的话,而圆圆的这段告白,在她的心中淌过一丝柔软。
“圆圆,你本来就是孤儿,朱雀堂把你养大了,就是你回报朱雀堂的时候,要不是朱雀堂的师父们给你们那么多教导,就凭你们这些无父无母的孤儿,能有办法一个个都嫁给皇室贵族吗?”祈叔没能体会女孩子的心思,只是一个听命行事的忠仆。
“一个个都嫁给皇室贵族?”那兰抓住了他的话柄,讶异地抬起眉。“等等,为什么被安排嫁给皇室贵族是对朱雀堂的报答?所有朱雀堂的姑娘全部都被安排嫁给了皇室贵族吗?为什么?”
圆圆也和那兰一样投以疑惑的目光,不解地望着他们。
祈叔脸上露出了一丝害怕的神情,似乎很懊悔自己话说得太快了。
“我也是嫁进南静王府以后,才发现原来雁雁姊是嫁给了南静王,而我们都有一个相同的命令,就是生下子嗣。”圆圆若有所思地说。
“要你们每一个都替皇室生下子嗣?这有什么目的?”那兰直直盯着陶妈,等着她给答案。
陶妈凝视着圆圆,用一种审视的目光。
圆圆的黑眸依然是清澈纯真,但是其中多了一丝丝酸酸甜甜的情怀,还有一丝丝苦苦涩涩的哀伤。
“圆圆,你为何不怕死?”她忽然问道。
那兰微愕,不懂陶妈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我怕死,我当然怕死。”
圆圆摊开手心,轻轻抚着那道细细的黑线。
“这是什么?”
那兰此时才发现,她的手心中竟有一道细如发丝的黑线。
“这是朱雀堂里每个女孩儿都会被下的毒。”她勉强微笑着说。“只要我们乖乖听话,每一年就会有解药,如果不听话的,师父就不给,一旦没有服下解药,就会毒发而死。”
那兰脸色骤变。
“你们朱雀堂居然做出如此恶毒的事!你们堂主到底是什么人?”他捧起圆圆的手,像坠入梦魇一般地张着惊愕的大眼。
“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堂主。”
圆圆看见那兰脸上惶恐的神色,感觉到他的震骇,她知道他很担心她,担心到他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栗了。
她很感动,在这世上有一个人是如此地在乎着她的性命。
那兰忽然松开她的手,扬起匕首欺身到祈叔身前,将刀锋紧抵住他的喉口。
“有什么方法可以永远解开圆圆身上的毒?”他狂吼着。
“没有,只能每年服解药,没有其他方法。”祈叔吓得脸色发青。
“这到底是什么毒?”
那兰咬牙使劲,让刀锋微微陷进他的皮肤里。
“那兰,别这样!”圆圆连忙阻止他。
“别动手!”陶妈看着血丝缓缓地沿着刀尖流下来,惊恐地大喊出声。“那种毒药是长在北方戈壁大漠里一种毒草所提炼的,我们不是炼毒的人,所以无法配制解药。”
“这些毒药是从哪里来的?”
他脑中昏乱,像头怒极的野兽。
“都是堂主给的。”祈叔忍着喉咙的刺痛答道。
“堂主是谁?”他失去耐性地大吼。“金国的海陵王!”祈叔急促地回答。
“金国?北方的金国?!”那兰大愕。
圆圆一听,也呆愕住了。
“那兰,我我也是来自北方关外,我是女真部族的后代。”她呆呆地看着他说道。
那兰转过头看她,惊愕不已,眼中充满了思索、震惊和怀疑。
“是。”陶妈闭了闭眼,叹气似地说道。“不但圆圆是女真部族的后代,所有朱雀堂里的女孩儿全都是女真各部族的后代。”
那兰深深吸口气,全身汗毛竖了起来。
当一个个无法解释的事情全都串联起来时,就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他完全懂了。
这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政治手段!
利用美人计混入敌国的皇室里,不但能轻易窃得皇室机密,还能让敌国的皇室与金国女子生下子嗣,待等子嗣长大成人,承袭爵位后,这么一来,等于敌国皇室的血统都被金国渗透了!
“所有的女子都成功嫁入皇室贵族里了吗?”那兰屏息凝视着陶妈。
“嫁出去的都很成功,只有圆圆是唯一失败的一个。”陶妈诡魅地笑道。
都很成功?
那兰忽然感到头皮发麻,怔怔呆站着。
圆圆没有那兰那么强烈的感受,她不懂那些政治上的尔虞我诈,所以即使知道了这些一直隐瞒着她的秘密,她也不觉得这是多么可怕的事。
金国女子和皇室贵族结合生下的孩子,在她心里都是一样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陶妈,这些事情即使告诉我们,让我们知道也没有关系的,不是吗?”她的语气仍恬淡,眼瞳还是那么清澈。
“圆圆,无知才是最好的控制手段,你们要是知道得太多,不小心泄漏了出去,只会破坏海陵王的计划。”陶妈笑叹。
“朱雀堂最后的目的是什么?想不费一兵一卒就攻下我们吗?”那兰忧虑地问道,匕首无力地垂了下来。
“我们无法知道海陵王最后有何计划,我们只是听命行事。”祈叔抚着被刀锋割伤的颈子,冷冷说道。
“那圆圆呢?”那兰忧心忡忡地望着陶妈。“通常对于计划失败的棋子,海陵王都如何处置?”
“朱雀堂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棋子,是不会轻易毁掉的,所以一样会带回朱雀堂,也许以后还有用得到之处。”陶妈平静地说。
“如果不回去,就不会有解药给圆圆了,对吗?”那兰转眸看着圆圆,眼神充满着痛苦和挣扎。
“没错。”陶妈答道。
“圆圆,你打算怎么办?”
现在的他,无法再作出带走她的决定。
带她走,她有可能会死。
他忧伤哀切的神情,看在圆圆的眼中,烙进了她的灵魂里。
“我跟你走。”
她微微一笑,把手伸向他。
“但是,你会死。”
那兰犹豫着,不敢把手伸向前。
“我还有一年的时间可以活。”她牵起他的手,与自己十指交扣。“那兰,这一年里,我要跟你在一起。回朱雀堂虽然可以保住我的命,但是我的心会死,我的心会死,你明白吗?”
那兰的脸上泛起激动的神色,眼中燃起了火光。
“好,我们走,天地之大,我就不相信你身上的毒无人可解!”他握紧她的手,终于露出绝俊迷人的微笑。
“我们有一年的时间,还很长,我不担心。”圆圆仰望着他,眼神纯净得像仰望着天般地仰望着他。
那兰忽地弯身将她拦腰抱起,飞快地往前疾奔,把祈叔和陶妈两个人远远地抛开。
“你会太累呀——”她在他怀里格格笑起来。
“就算一年的时间还很长,但我一点儿都不想浪费!”
“不过是一个毒都治不好,还敢叫什么神医华佗?我砸烂你的招牌!”
那兰一拳击在门板上,杀气四射、怒火骇人。
大门内,一个老神医和一个小徒弟两个人抱在一起,吓得簌簌发抖。
“那兰,你别这样,你吓到人家了!”圆圆急忙拉着他的手往外走。
“什么啊,全都挂着神医招牌,结果没人解得了你的毒,统统是骗子!”那兰边怒吼、边被闪躲众人目光的圆圆拚命拉着走。
“我的毒本来就不好治,你别为难人家。”她柔声安抚他的怒火。
回京将近半个月,那兰就带着她到处找“神医”结果所有的神医都诊不出她有中毒的迹象,甚至都说她的脉象正常,一点毛病都没有。
接连几回下来,那兰的脾气就已忍不住彻底爆发了。
“算了,我干脆打进朱雀堂,逼你师父他们把解药交出来!”他握紧她的肩头,激动地说。
“那兰,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她深深叹息着。“我们不是说好了,还有一年的时间可以慢慢找解药吗?怎么现在才过半个月而已,你就急躁得想打进朱雀堂了?”
“我光想到你身上中毒,就忍不住心神不宁、忐忑不安。”
他无法去想一年之后的她会是什么模样?
扁想到没有解药,圆圆就会毒发而死,他的心就全纠结在一起,痛得无法言语了。
圆圆深深凝视着他担忧的双眸,心中有着难以言喻的感动。
“有人这样关心我、爱着我,真的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