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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稠的血液拖曳了一地。
她不停地走,穿过尸体、穿过禁地、穿过皇陵、穿过丛林、穿过月空
穿过好长好长的一段路。
"昕儿昕儿"他唤她。
她回头,只见他攀伏在她身背上,脸色惨白得可怕,衬着衣服和路上所遗下的赤艳血吻,彷佛他随时便要消失了似的。
是恶梦吧?一定是恶梦,但愿,这一切都只是场恶梦吧。
醒来!醒来!快醒来!
谁来唤醒她呃?谁?谁人呃"昕儿,听我说"这是逯惕之的声音,是他低沉浑厚的嗓音,是总能扰乱她的那声音。
""曲昕悄悄睁开眼。醒了吗?她眨了眨极困惑的双眸想印证。
"昕儿,你不就一直想要它么?从此后.它都属于你了,"他取下"醒夜石",为她配挂至颈项上。"属于你而对你的爱将属于我"然后,轻掩上双目,唇畔微微含着一抹苦涩的惨笑。
"逯,"她这么唤道,双手抓住他,不让他从她身畔消失。"逯,你别走!
你别消失啊!"可是他的影像竟却越来越模糊,迷蒙的像个透明的幻体。
"我不许你就这样走了,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嘛?"曲昕站起身,失控地狂哮道:"你救我一命,却要我永远在悔恨中度日,这究竟算什么爱呀?"
眼前的地方,是将军营里的某处桃树林,桃花,缤纷落殒。
"你说啊,你回答我啊,你怎么不说了?"曲昕的身子穿过一棵棵桃树,粉艳艳的花瓣翩翩坠落而下,落在地上,软在泥土里。
他流下的血色仍浸在她的衣襟上,沿着外裙的边缘一路染湿至内里。抹不干,擦不掉,就像他带给她的所有回忆一般。
影响她、困扰她、迷惑她、招惹她
"逯,你在哪里?你回来,回来"曲昕伏在一棵桃树旁喃喃抽噎着,很想哭,眼睛却干涩得流不出一滴眼泪来。
连哀悼的情绪都如此别扭,更况是爱着一个人时的辗转反覆。
"回来回来不要走""为你,我是如何都不舍得就此一走了之的。"逯惕之说话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近得就若贴在曲昕的耳畔边。
"逯,你在哪儿?""我就在这里啊,昕儿。"他说话的气流穿过曲昕,洒在她的耳骨和细颈上,暖和的,湿濡的。
曲昕一回头,就看见他,他的脸面攀在她的肩膀上,也正含情脉脉地瞅住她,凝望。
"别走,别轻言别离啊!"逯惕之摇摇头,惨淡一笑,双手由身后环抱搂住她。"不走了,不走了,不走了,不走了"他的神情极疲倦,像是已历尽了一夜的生死,速度重洋,翻遍万里,好不容易才能再回来。
"逯"她以颊骨摩蹭着他的下颔,好温柔,好缠绵。
逯惕之俯下头,吻她、吻她,深深地吻入她的唇齿间。
双手穿过曲昕原本并拢着的藕臂缝隙中,撑开,将她的双手轻挪至身旁的桃树树干上。
他的舌尖优雅地缠卷着她的,一面吻,一面动手轻解开她的衣衫。片刻,她的系腰松了、她的罗裙松了、她的上挂松了、她的襦衣也松了。
曲昕虚软得攀附着桃树,半luo的身子任凭逯惕之一遍遍地吻着,星眸半合半睁,双唇极力隐忍着身体里散播出来的兴奋讯息。
他的嘴唇缓缓蠕移,一会儿吻着她的手背、一会儿吻过她的双肩、一会儿吻住她的纤腰、一会儿吻至她的腿侧
每一吻,都是一记最滚烫的烧灼,以他的嘴唇作媒介,烙印在她的每一寸最细微、最敏感的皮肤顶。
"呃逯"迷蒙中,她茫茫地唤着。
"我爱,别忘记,"他的唇悬荡于她的背脊间,在每一弯叠起落谷中停顿品味。"这是我的吻、我的温度、我的抚触、我的我的桃花儿呐!"
"唔我、我你的""对,我的,只是我的。"逯惕之唇底的速度渐渐加快,配合着舌尖灵活的拨弄,曲昕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不止,随着他唇舌的深浅探勘而起起伏伏。
"逯逯逯"她忽然扬声唤起,越喊越大声,越喊越急促,连心跳和呼吸亦都伴随著更剧烈。
软而无力的身子攀在那棵半斜的桃树干上,树身或轻或重地刮撩她,而他的火一般的吻则持续不断地撩勾起她最底层的急切欲望。
树身晃荡,花枝乱颤,一瓣瓣成双成对的桃花儿齐齐跌坠。
如雨似雾般的花朵,一朵、两朵、三朵、四朵、五朵跌坠了,洒落在他俩的周身,形成一晕桃艳艳的绮丽色氛围。
这狂潮似的落花雨,便是她极欲与他一同攀越的,欲望。
朝露湿重,沿着树梢的枝末点点滴淌而下,恰巧,正滴至树旁沉寐伊人的脸面上。
"呃"她仍在呻吟,身子抖颤个不停。
又一滴晨露,晶莹地摔碎在她的眼睫顶。
曲昕醒了。
眼一睁,这里只有她自己,没有别人,没有逯惕之,没有她的那些胡乱妄想-
,还好是梦。幸好,她只是作了个令自己羞耻得抬不起头来的绮梦,不,是恶梦。
怎会梦见竟和他天哪!曲昕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了,怎会这样呢?
那夜,记得是她驮负着逯惕之一路奔回了将军营,逯惕之伤势堪虑,时而昏迷;时而半醒,昏寐间总不忘喃喃地唤道她的名字。
想当然啦,韩味跟何敝用脚跟儿想也知道他们将军跟曲昕一块儿赴交趾国陵墓内去做什么。只是他们万万没猜到,这受了伤被驮回来的,竟反而是他而非她?
镇关守将伤势严重的内幕自然绝不能让除了他们之外的第五个人知道,于是,韩味遂和何敝作息如常。除了逯惕之的那扇房门紧掩着之外,所有一切关乎操兵演练均遵循平时的作息去执行。
至于曲昕任务虽算完成了,心,却总感觉空空荡荡。特别是一想到逯惕之舍命相救时的那场飞箭,那身艳血,一颗心便好像全被人掏空了似的。
每日每夜,逯惕之在房门内被抢救、被医治,而她则在房门外近乎痴傻地发愣等待。
直至,能等到他脱离危险。没想到,等著等着,竟就累得睡着了。
头疼得很厉害,曲昕揉了揉自己既沉又重的额旁,一边儿揉,眼神遂不经意地瞥过身畔的遍地落桃花。
她猛一抬脸,眼前,果是一片落雨似的桃花林。
桃花桃花桃花一记冷颤打上心头,她正努力追忆起着些什么,那回忆,却都是前一刻才刚想全盘遗忘掉的啊!
"不是真的,绝不可能是真的"曲昕猛摇头,边逼着说服自己要相信那全都是虚构杜撰的遐想罢了。
摇啊摇的,胸口间一阵寒凉袭击而上。她一瞅,老天啊!居然竟是逯惕之在恶梦中送给她的那锭"醒夜石",它就稳稳地悬在她的颈项上。
这原本梦寐所求的宝石,却在这瞬间,伴随着逯惕之的名字而成为一个最诡异恐怖的巨大恶梦。
可憎的是,她竟然至今都还搞不清楚一切到底是真实抑或幻境?
曲昕气恼得预备一把撩起"醒夜石",手一触,抓来的竟是满手桃花瓣。
"不是说了么,教你别轻易忘了的。""逯、惕、之。"曲昕含气带怒的脸上连一丝丝缅怀的余味也无,她回头,眼光四处急切地搜寻。
逯惕之遂从其中一棵桃树后跨出步子来。
他的脸色虽暗淡,却难掩一抹荡漾于幸福中的神采。他的唇在笑、他的眼在笑、连他的声音都彷佛也在笑彷佛在笑她呀!
"你你说,"曲昕起身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一扯后才发觉竟也同她一样的松垮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逯惕之仍是笑,但不语。
可曲昕却急得根本受不得半点儿等待的折磨。"你说啊.你一定知道的,是不?你快帮我解掉这心头上的困惑,你快说!""我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感觉到什么才最重要。""我感觉——"她倏地往口,怎能告诉他她心底最私密的感觉呢,况且,那感觉极可能只是个荒谬的错觉而已。不能告诉他。
"方才作了一个可怖至极的恶梦。""是么?作梦了,梦什么?梦见我死了?"逯惕之挑挑眉,低头附在她耳边询问。
"不,比这还再恐怖千万倍。""譬如像什么?""譬如像你和、和"梦境底的感觉实在太过真实,她根本无法说出口。即使是现在再回想,都还能感觉到那股令人发狂的战栗感仍停留在身体里跳跃。
"譬如像是爱人与被爱的感觉、痴狂与愉悦的感觉、享受与付出的感觉,或者,是彼此思慕对方的感觉"怔怔的眼神紧瞅着,她的心,一击一击的抽搐着。"我只恍然惊觉,这所有的一切都全是你设下的诡计,你一步步设计我、引诱我、陷害我。"一股憎怨的情绪布满全身,有泰半是因为竟被他说中了那困扰着她的复杂感觉。
她害怕、恐惧却也疯狂地眷恋。
"昕儿,爱情是由心长芽发根,然后慢慢地成熟、慢慢地抽长,就像那锭"醒夜石"也需要涵养它是同样的道理。爱一个人并不可耻。"逯惕之握起她的一双手。
曲昕毫不考虑就甩脱开,眼里凝聚着烧灼般的疼痛,想哭,却干涩得哭不出半滴眼泪来。
"你没有资格再向我说这个字!"她倒退了几步,瞪着他发泄性的狂叫:"你不知羞耻!你衣冠禽兽!你卑鄙龌龊!你伪君子!你你真过分!""可是,我爱你。"他沉沉说道,不卑不亢,理直气壮。
"啪!"她甩上一记狠辣的巴掌。"你根本是无耻。"沉默良久,俩人都沉默地不开口。
隔了好一会儿,逯惕之才伸掌抚过那道被她打过的半边儿脸,那里,有一道赤红可现的纤掌印,发烫得简直像记烙印。"我说,爱一个人跟被一个人所爱都不可耻。""可耻的是,你竟然耍手段欺骗我,把我的感觉玩弄于股掌间。"曲昕忿忿回道。
"若我有罪,亦不过是同你作了个相似的梦罢了。梦境里,兴许,是你入到我的梦,抑或者是,我擅闯了你的梦吧?"""曲昕根本已辨不清究竟真伪为何了。
"重要的是,你感觉的是什么?若不在乎,就别在意我说的任何话,管它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若你有心否定,是什么都也不重要的。"逯惕之的表情转了好几遍,最后,终归沉沉地勾出一笑,像在安慰迷途失措的旅者似的,眼神里涵满温柔的感情和等待。
"除非"他又补述道:"你也爱上了我。""胡胡胡说!"曲昕身子一僵,恍恍惚惚的,彷若此刻眼前所有的一切,还又是一场梦里的梦里的梦?
而他俩,就被困在层层堆叠的幻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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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将军营的房门外率先响遍一阵破锣嗓子似的怪吼声。"哎唷喂呀,咱说究竟是哪个大胆狂徒敢在这园子里撒野练功啊?"就瞧何敝一只脚跨在门槛儿上,另只脚则踩在地上抖啊抖的。
他的脚底,正好不偏不倚的踩着几片落花瓣。
"将军啊,咱的大将军,"他抡拳敲起房门,眼睛还没个正经的直往门缝里边儿偷瞧。"赶紧出来瞧瞧您房外的热闹唷!"""门里没出什么声响。
"也不知是不是咱看花了眼睛,怎的怎么瞧,这园子里的桃花树都像被人打劫了似的?咱说啊"房门倏忽启开,逯惕之从里探出头。
"呵呵呵,将军啊,不是咱说大话,您自个瞧瞧嘛,"何敝耸耸肩,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那一大片林园。"这树林简直被人打家劫舍一样,扒了层皮、断了筋骨、抽光血脉若换作是个人哪!啧啧啧,惨唷!"光叙述还嫌不够,他索性咧起嘴猛摇头晃脑以示警惕。
逯惕之沉沉一瞟,眼目所及之处,全真犹如何敝所描述的那番景致般,尽是一片迷离似的腾腾杀气。
那一棵又一棵植于园中的桃花树,竟然就在一夜间全让人给砍光了。树干、树枝被砍成好几截,有的更甚由土壤里连根拔出。
至于那粉艳动人的桃花蕊的下场则更是惨烈,一瓣瓣粉红乍开的花朵全被捣个稀烂,如泥似的瘫躺在土地上一蹶不起。那惨状,岂一个悲字了得呀。
直心眼儿的何敝一看见韩味大老远的由川堂中经过,也不管他有事没事,随手就那么用力一招。"喂喂喂,娘娘腔啊,你来得可正好,来,赶紧来瞧瞧咱家大将军这片桃树林,被个摧花夺魂手给杀了个片甲不留呀!"说着说着,他又兴起学着歹徒凶狠的下手状,身手俐落地前劈劈后砍砍,玩得不亦乐乎。
"唔真糟糕。"韩味皱皱眉头,不疾不徐的说。
"岂止是糟糕呀,我看根本就——"何敝敢情是待在边关闲得慌了,一遇见有趣些的事儿就紧追着不肯松手。
韩味早习惯了这搭档的火急性子,对付办法就是理都不必多理。于是他迳自折弯绕道至逯惕之的面头前。"将军,曲姑娘不见了。""不见了"逯惕之喃念道,转眼又瞅过那片惨烈的桃林。
"其实,也不能算是不见啦,"韩味浅浅一笑,由身后取出他的摺扇,扇面上工工整整地摆了一株折断的桃花枝。"昨儿个夜里四更天的时候,守营的卫兵在城垛哨口遇见了曲姑娘,她教卫兵把这桃花送交至逯将军您的面前,就说,是她送给您的回礼。""啊?啥回礼?送咱逯将军一株半折的桃花儿?"何敝弯过身来左瞧右看了一番,就想研究出那株桃花枝上的奥妙处,可偏偏,他就是个脑筋比性子钝的莽汉子。
逯惕之伸手取饼,将它摊在掌心间。
那株桃花儿不是园子里的任一株,而是曲昕自己所独有的。顶上,彷佛映着她愤慨似的恼怒神色,奔着火、结着冰、怀着恨、漾着情
逯惕之露齿扬笑,脸色中并无半丝怪责的愠气。"呵呵呵好,好一个高傲自负的摘桃仙呃""摘桃仙"韩味亦笑,赶忙挥挥扇子扇掉自己脸上的那抹尴尬笑痕。
"摘桃仙"何敝跟着念一遍,总觉得有什么说不出来的怪异之处,于是就又重复多念个几遍。"摘桃仙、摘桃仙、摘桃仙"突然,脑筋一开,想通些他认为最重要的重点。"哎呀!那这园子里的桃树不都全是她——"韩味迅速向他捏上一把。"笨哪!你瞧咱们将军难得笑得开怀,就晓得他才不在乎曲姑娘究竟砍了多少棵桃花树。""咱才不懂咧,有啥深仇大恨的,满园子的树都给砍光了耶!"韩味不得已皱皱细眉,何敝实在蠢得无药医救了,可偏偏谁教自己又是个是爱管闲事的庸大夫,看病不行,教训人倒在行得很。他说:"哼,说你笨你就承认呗!人家小俩口吵吵架、斗斗嘴、生生气、砍砍树,调剂调剂感情,又没碍着你什么,管你有啥好抱不平的呢?""这这算哪门子的调剂法儿啊?"何敝瞪大眼望着眼前粉碎一地的桃花烂泥,以及惨遭断枝的树身各处,每一样都根本尸首不全。他不禁面色青白的摇头晃脑道,"啧啧啧,真惨!"那一株株的桃花儿啊,哭的哭,笑的笑,本就各有各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