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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方子衿昨晚上在撒谎。
要么,他恢复了全部记忆,为了报复她,伺机而动。
要么,他根本就没有想起公鸡拜堂的记忆画面,为掩盖一些事情,拿记忆恢复做幌子。
林青青掩下眼底的思虑,略微僵硬地坐直身子,远离方子衿的身体。
“这段时间,你可有搜集蛊虫?”她问徐修容。
“此前,草民也想过搜集蛊虫研究,但很可惜,他们在这方面的清理十分严谨。”
徐修容状似随意地说了一句:“徐某未与守陵人正面交锋过,倒是从背叛王爷的那些武林人士处探听到一些,守陵人手里的蛊虫无非是些蛇虫鼠蚁,没有特殊用处,毒虫罢了。”
“没有特殊用处?”林青青拿起请神图,垂了垂眸,复又抬眼看他,“你见过有特殊用处的蛊虫?”
徐修容无奈地举起双手,眼里带着一丝无辜:“徐某所知尤为有限,若陛下想要了解那只奇蛊,恕帮不上什么忙。徐某仅仅是王爷身边的一个幕僚,他做的决定,我改变不了,亦无法参与。”
徐修容眼神沉稳而冷静,嘴角始终保持轻松的状态,他不会轻易展露自己的心思,即便他内心早已堆满猜测和疑云。
殷昊当初不远万里从麓川找来奇蛊,是为了羞辱小皇帝,并未带解药回来。
端看林青青神态,丝毫没有中蛊的迹象,但宁世子当初亲眼见其饮下蛊酒,说其身体滚烫,脸色发红,可见这点不假。
想来是找到了一种方式来消除蛊虫的影响。
眼神交汇间,林青青便要跳过这个话题。
“奇蛊是何物?”少年眼中露出一抹疑惑。
被方子衿注视的徐修容动了动嘴唇,眉宇间微妙的颤动和紧绷的神色泄露着他的犹豫。
他缓缓握紧手指,仿佛有重要的话语悬在嘴边,却又无法抒发出来,最终闭紧双唇,选择了沉默。
方子衿神情深思,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回音:“谁中了奇蛊?”
“徐修容。”林青青脸色微沉。
方子衿的问题随便找一个理由便能掩盖过去,徐修容偏偏要表演欲言又止,引其怀疑。
徐修容身体摇晃,伴随着笑声起伏:“抱歉,王爷说您在朝堂上便是这般糊弄他,逼他一次次上当,我试试好用不好用。”
他也知过犹不及,收敛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的神态:“这事不方便当着我们这些外人的面说。陛下没有告知方将军,自有陛下的考量,方将军听安排便是。”
徐修容觑了眼神色愈加暗沉的少年天子,慎重地合上嘴唇。
霸图对蛊虫也有兴趣,但他关注的重点不在奇蛊上面,精神抖擞地询问林青青:“陛下想用毒制服蛊虫?可我听先生说那蛊虫是害人的毒虫,多携以剧毒,这以毒攻毒的,能起个什么作用?”
“毒也分不同种类,似五行相生相克,如能对症下药,则药到病除。”林青青用手指轻敲桌面,不欲多作解释。
“背叛殷昊的那些武林人士现下在何处?”
徐修容一点就透:“他们和守陵人还有联系,无故追问,怕是会打草惊蛇。”
林青青:“那便绑了,待解决这边的事情,再放不迟。”
徐修容挑起眉梢,笑道:“也行。”
此番宜城之行,殷昊所带之人皆是江湖中排得上号的高手。
然而,这些高手分道扬镳后没多久,惨遭人生滑铁卢,被同一个人各个击破。抓他们的不是殷昊的走狗,而是一个完全出乎他们意料的人——镇国府方子衿。
几人被绑在一起面面相觑,挤眉眨眼交流着什么,其中有一名老者,目光几次转向林青青。
方子衿也就罢了,老者认出,他身旁之人分明就是坐于朝堂龙椅上的少年帝王。
小皇帝和摄政王不对付已久,没道理帮着摄政王对付他们。
“咳。”徐修容咳嗽一声,试图引起高手们的注意。
作为这场绑架的源头,他一出声,瞬间就被所有人的目光集火,那些愤怒的视线如刀子刺向他的身体,不仅仅是愤怒,还有被牵连的怨恨和不满。
“姓徐的,老子知道你阴险,不知道你这般不要脸!”那莽汉和其他几人捆在一起,剧烈挣扎时手臂肌肉鼓起,硬得像一块块铁疙瘩。
其他几位感受相当不好,绳索长度有限,莽汉瞎忙活一场不说,把他们挤得都快吐血了。
“于老三,别他娘乱动!”长发盖住半张脸的颓废男子冲着莽汉吼完,转头便看向老者盯了几次的林青青,属实没从这个养尊处优的少年身上瞧出所以然。
扭头冲方子衿扬声喊道:“咱无儿无女的,贱命一条,是要杀还是要剐,给个痛快!”
方子衿单手提来一张椅子,放在林青青身后,林青青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就着椅子落座。
林青青:“你们背叛殷昊,出去也是送死,何不道出守陵人的线索,我替你们杀了殷昊。”
方子衿竟然给那少年搬椅子?颓废男子瞳孔骤缩,犹豫地看向白发老者。
即便方子衿身份尴尬,那也是当今皇后,谁能让他屈尊?
白发老者微微抬起下巴,眼神深邃严肃,仿佛在权衡利弊。
四个人在沉默中相互对视,最终,在场唯一的女子鼓起勇气打破缄默的场面。
“是摄政王先背弃我们,并非我们蓄意背叛。他平日里待我们不薄,我们不求他死,只求一条活路。”
莽汉喷出一口粗气,很是不忿,却还是冷哼道:“我都听阿姊的。”
颓废男子讽刺地撩起眼皮,翻了个白眼,讥讽道:“摄政王不死,我们哪里来的活路?孙二哥便是天真死的,这才多久,你们便想重蹈覆辙?”
“我们想活。”白发老者腰背略显佝偻,他身穿一袭朴素的长袍,眉毛稀疏而白,双眼却晶亮有神,炯炯有神地注视着林青青,“您能给我们找出一条活路吗?陛下。”
陛……下?其他三人皆是一怔。
他们方才接收到老者的目光暗示,都没看太明白,虽猜到林青青身份特殊,但也没敢往这个方向猜。
宣国天子就在他们面前?
这宜城究竟藏了什么宝贝,竟然让一王一皇前赴后继,争抢不休。
莽汉紧张地捏紧双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啊!”颓废男子脸上扭曲出痛苦的表情,“于老三!你他娘别捏我腿!”
林青青身子微微靠后,静静凝视着老者,她的手轻轻交叠于膝上,弯曲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指尖略带茧痕,动作稳定而有节制。
“能。”
老者听到回答,紧绷的神态渐渐松弛下来,脸上舒展出一丝宽慰的微笑。
“我不知我们遇见的是否是陛下所说的守陵人,他们自称买迦人,擅长驱使羽虫和麟虫……”
……
夜幕低垂,月华如霜。
徐修容转动手中的萧刃,表情和动作传达出一种焦虑。
他手指搭在长箫的吹孔上,远远瞧见一道白色身影迎面走来,眉宇间的焦虑瞬息之间荡然无存,仿佛放下了某种负担。
“将军深夜不睡来寻徐某,有何贵干?”徐修容用细绳将长箫系在腰间,细心调整箫的位置,确保它能稳固地挂在腰间。
“你知道我来问何事。”方子衿凤眸暗沉,眼底藏着一丝森冷。
“将军想问奇蛊?”徐修容的目光不时扫视着少年周身,警惕他那身一招毙命的力量,躯干向后倾斜,与方子衿保持安全距离。
“也对,陛下身上的奇蛊迟早会生出祸端,将军此时来问,倒还不迟。”
静谧的氛围中,徐修容安静等待方子衿的反应,他不再急于开口。
方子衿紧盯着对方,深邃的凤眸发黑,显然有一探到底的意味:“奇蛊究竟是何物?”
“麓川的邪物,将军若想探个究竟,不如与在下做笔交易……”徐修容声音一顿,转眼望向方子衿身后。
方子衿若有所觉,转过头,只见一袭黑衣的少年隐藏在黑暗中,少年立在石柱后面,眼眸中有一抹深色,似在考量着重要的事情。
若非那人自己翻动衣袖,徐修容也很难发觉那里站着一个人。
徐修容:“陛下。”
黑衣少年笑了声,不矜不伐地走向前方,步伐轻盈,每一步都落地有力,动作流畅而稳健,却也不显得急促。
“徐修容,你我皆知,今夜情况不明,不是营救殷昊的好时机,但你还是没有放过引出方子衿的机会。你强行加重手中的筹码,无非是怕朕临阵倒戈,在殷昊陷入危险时落井下石。”
林青青瞥了方子衿一眼,刻意压低的声音有种特殊的寒凉。
“你想救殷昊,无可厚非,相较于殷昊,你根本不在意方子衿的死活,但你有想过这场交易过后的事情吗?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倘若惹恼了朕,朕不会介意帮守陵人一把。便如你此前通知殷昊宜城的秘密一般,你这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
徐修容的脸色有些苍白:“陛下,不是谁都能运筹制胜,徐某这边多耽误一刻,王爷便多一分危险,若非陛下答应得爽快,徐某今夜便会有所行动,哪怕是拼死一搏。
陛下只道徐某不在乎方将军的死活,陛下又何曾顾虑过王爷的生死?等待时机,您当初派三万兵马支援方将军时,可没有这般云淡风轻。”
“求朕帮忙的是你,害怕朕反戈的也是你。”林青青反问,“反复无常,避重就轻之人是朕吗?还有,你当真要拿千阳战事和殷昊的私事做比较?”
徐修容肩膀微耸起,整个人都承受着某种压力,这种感觉让他既无力又狼狈,闭了闭眼冷静片刻,叹道:“抱歉,是徐某多虑,陛下一言九鼎,绝不会做出朝令夕改之事。”
青衫幕僚不再纠缠这件事,恭恭敬敬行礼告退。
徐修容走后,林青青转眸看向身侧,目光平静而冷淡:“你想知道什么?”
少年双手轻放在身体的两侧,微微弯曲。
“哥哥,我……”
林青青打断道:“在你问我之前,我也有件事想要问你。昨夜你提及公鸡拜堂的事,今日便有关于请神图的线索,未免太过巧合,想来你看过请神图。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你为何撒谎说恢复了些许记忆?”
第40章
少年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身姿笔挺,如同一座冰雕,他喉咙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话,却又在迟疑中终止。
林青青看了看他,道:“人都有秘密。你不想说,我亦不会逼你,但我希望,你能对我坦诚时再去探听我的事情。因为我们之间的信任度,还没有达到凡事都要说个明白的层面。”
林青青不愿杞人忧天,更不愿往最坏的方向去分析一个人,但明知方子衿说谎,她没有办法视而不见。
她心里清楚,自穿越而来的那一日起,眼前的这个人,便一直都是那个怀揣无尽痛苦又于不甘中重生的龙傲天。
他们有仇。
即便这份仇恨不是因她而起。
她也无可回避。
她可以信任方子衿,可哪怕他说一句谎,她都会心生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