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杨紫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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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山之上,三十余人零落地散布在山头,或是打坐,或是持印,或是划阵,各有专攻。

    况宝丽四处巡视指导之时,耳中不断传来一名男人的训喝声,待中场稍歇,才见那人大跨步走了过来。

    “气死了!这个钟采香,练功一点都不认真,还问我有没有送她面包?真是莫名其妙!”康贝德说着,喷息不断,显然仍是怒气未消。

    况宝丽一晒。“你说她懒,我同意,可是你觉不觉得奇怪,近两个月来,成长最快的就是她。”

    康贝德倒是无法否认,怒自斜眉地想了下,才又得意地道:“那是因为一来,她原本的程度大低,保留了进步的空间;二来,我每次聚修都对她严格监督,她才会这样突飞猛进。”

    “的确是你的功劳。”况宝丽认同地点头,挂起一抹神秘的微笑。“不过你下次分点时间给别人,让别人也突飞猛进,如何?”

    康贝德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只能皱眉搔着下巴。

    况宝丽来到了场中央,合掌一拍,全场登时将焦点集中过来。她推了推眼镜,说着令人兴奋的消息:“我知道有很多的家长已经在山下等待,所以今天的课程提早结束,走的时候,记得将地上的阵法给踢掉,解散——”

    “耶!”钟采香乐得一喊。紧接着东踢西扫,把方圆三十公尺内十数个阵形全部清光后,拔腿就往山下冲,霎时尘烟大作。

    人人捣鼻闭眼,待沙雾落下,视线渐明,大家正想找寻真凶责骂之时,她早已跑得不见踪影。

    “罗娑阿姨!”

    罗娑见到山上那一个小点蹦跳奔下,直到了眼前。见她仍是两个月前那笑眯眯的模样,顿时心中大石落下。“采香,你还这么有精神,过得很好嘛。”

    “很好呀。”钟采香高兴地挽着罗阿姨的手,看向一旁的父亲,然后不解地张望。“妈妈呢?”

    钟世游往后斜了一眼。“你妈她不想来,免得碰到‘讨厌’的人。”

    顺着那暗示的方向望去,树荫下停着一辆黑色大轿车,车旁有个司机恭谨等待,而在半开的黑玻璃内,似乎是坐着两个人,瞧他们涌出的灵气腾腾翻滚,恐怕是灵眼开通后所见最强的。

    此时车内那四只眼睛冷冷瞪来,吓得钟采香连忙回过了头,吐舌笑说:“他们跟华若霞一样,瞪人都瞪得很凶。”

    “那我们走吧,去你的学校逛逛,免得在这跟他们大眼瞪小眼。”钟世游搓了搓她的头发,弄成像是鸟巢一样。

    “贱手。”钟采香打掉父亲的手,挽着两人往校园内走去时,撒娇要求着:“爸——我要吃煎饺、炸鸡排,还有蚵仔面线。”

    “在这没得吃吗?”钟世游奇怪问着。

    “哎呀,人家想吃嘛,你到底变不变得出来?”钟采香吸起了嘴,表示对他产生信心危机。

    “你临时叫我变,真是考倒我了。好我试试看。”钟世游无耐地摇摇头,挥挥衣袖,准备大施难得的戏法——

    钟世游原本挟在腋下的帽子往头上一戴,再打开时,已多了一盒煎饺。又拉开大衣往内袋一掏,就掏出了一块炸鸡排。接着**往下一蹲,做出出恭的姿态,手作势一捧,竟然捧了袋蚵仔面线来。

    钟采香在旁连连鼓掌叫好,罗娑则是感到恶心又吃惊。一路上从没看他准备过这些东西,现在又是从哪儿蹦出来的?

    “你叫我‘变’,我就‘便’出来了。厉害吧?”

    钟采香正大口啃着鸡排,说不出话,唯有连连点头致意。

    “罗娑,你想不想吃?我可以再变。”钟世游顺口问了句。

    罗娑火速摇手甩头,一想到刚刚他那副德行就恶心。

    三人来到学校一角的花棚下,在钟采香吃撑后,罗娑便问:“你跟那个格慕丝的女孩,相处得怎么样?”

    “不好。”钟采香答得直截了当。

    “果然!那她有欺负你吗?”

    钟采香思索了会儿。“除了抢走我的男朋友以外,其它就没有了。”

    “抢走你男朋友?”钟世游吃惊追问:“我生的优良品种竟然抢男朋友抢输人?太丢你爸爸的脸了。”

    “人家是下咒的耶,我功力又比不上人家,有什么办法?”钟采香啷嚷地道。

    “那小子在哪?我去对他晓以大义,他一定会回心转意的。”钟世游说着挽起了袖子,简直像要找人单挑一般。见到一旁篮球场上,有个趴在墙上的俊男,便胡乱遥指着问:“是不是他?是不是这小子伤了我女儿的心?”

    钟采香顺势一瞧,发现那人正是骆少皇,不明白他怎会摆成那种姿态,忽然一颗篮球刷地飞去,碰地砸到他的**上。“哈不是啦,那个人早就转学离开了,不过这个**钦!那个人,也是我同学。”提到这儿,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来。

    钟世游察言观色,平时脸皮用钢板做盔用的女儿,怎会变得如此害臊?忍不住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同时对那男生仔细打量一番。

    看到父亲脸上邪恶的神情再次浮现,不知他在打什么歪脑筋?钟采香轻轻一哼:“我要去嘘嘘,不准说人家的坏话。”

    “那可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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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若霞伴着父母也来到了校园之中,眼见四周活动的学生仍多,她自觉似乎跟平时独来独往的形象不大吻合,便假意去买个冷饮,让父母自行在校园里漫游。

    “还记得我们以前的事吗?”华义交挽着大大的手,走在这午阳斜照的走廊中,闻着这勾引记忆的气息,往日便像轻风拂来心胸。

    “是啊,来到这,突然就想起很多。”戚雁凌环视四周,忽然遥指着一处教室。“以前我们读了一年的教室,就是在那吧。”

    陶醉地沉思了下,当年班上的景况似乎跃现眼前,华义交微笑地说:“我还记得你那时候的样子。”但说完才奇异地发现,此时他脑海不断闪动着另一个女子的脸,那轮廓是无比清晰,却同时涌上了种莫名的厌恶,不禁皱起了眉头说:“我又想起那个讨厌的人了。”

    戚雁凌心头微惊,但笑着说:“你是说白艾妮吗?”

    “嗯,我现在还是觉得很奇怪,明明当时我们三个同班,怎么会我跟她交往了半年多,才发现她是那么让人不屑。”

    戚雁凌冷冷一笑。“也许这叫日久见人心吧。”

    点点头,华义交也不禁嗤笑。“跟白艾妮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一回想就觉得那是我一生最难堪的时光。”

    “你胡说!”

    忽然听见这一声怒喊,华义交和戚雁凌同感一愕,循着声源回过身来,才看见是席尔莎家的女孩。

    钟采香直吸着嘴,表情十分地委屈,语气伤心地说:“你说的不是真的!当时我妈和你全心交往,到现在仍然怀念着你,难道你真的忘了我妈是如何的人吗?”

    望着眼前的教室,闻着这勾引记忆的花香,华义交的思绪一恍。霎时记起二十四年前和白艾妮的誓言历历;她甜美的笑,她温柔的容貌,就像是暖风包围着自己。长久来的印象似乎脱了序。

    他不禁怔仲呢喃:“我总觉得我爱过一个人,一个谁也无法取代的人,可是我却忘记她是谁了。”

    “那人不是我吗?”

    戚雁凌口气冰冷,眼中青光一闪,震得华义交情绪归于平静。尽管他脑中仍残存着许多矛盾,但一被带离钟采香那张委屈伤感的脸庞,立刻又回复了平时的。“理智”还不断摇头苦笑着。

    钟采香看他们在夕阳之下拖着长长的黑影,心中不禁伤感,鼻头不断抽动着——并非期待他会是今日的父亲,而是一想到母亲的处境,当初最爱她的人如今却厌恶她最深,若是母亲听到这一切,不知是不是会偷偷掉泪

    戚雁凌眼中寒光频闪,虽见丈夫回复常态,稍觉安心,但仍是怒不可抑。她回过头来,见钟采香正慢慢地走在路上,便将双手拢在袖中,暗中结成个印法。口里同时诵咒,紧接着大袖一挥,一道青光直速威猛地朝她射去。

    “雁凌,她只是个小孩子。”华义交察觉急喊,却已然无法阻挡。见那光芒邻邻,威力定是霸道异常。

    倏地,青光已然冲至钟采香身后三尺,她仍是浑然不觉,眼看她即将灵气大伤之时,突地白烟一冒,整道光芒消失无踪。

    戚雁凌见状,心中顿时大惊——这里没有人可以阻挡得了她的偷袭;除非是祭司?

    一想到这,不由得惧意暗升。她火速往四周张望,只见在花台旁有个老人正倚树打盹,以及一群学生在球场打球。她想起祭司无形迹可查,看也无用,又怕规矩伤人会受惩戒,便急拖着丈夫走出校外。

    “罗阿姨,我爸爸呢?”钟采香吸着嘴问,仍为适才的事难过不平。

    罗娑将头撇向球场。“他跑去那,不知道要干嘛?”

    钟采香随眼望去,只见父亲正拉着骆少皇攀谈,嘴歪眼斜,不知道打什么坏商量?而骆少皇聆听的表情依然淡漠,像是无动于衷。她深怕父亲会丢人丢到学校来,连忙赶了过去。

    骆少皇听着钟世游暖昧胡诌。“你知道我女儿吧?眼睛大大、个子小小,叫钟采香的?”见骆少皇点头,钟世游续道:“你认识就好,我看你这小伙子英俊潇洒,只比我当年略逊一筹,不过跟我女儿也算是一对,你就和她成为男女朋友吧。我知道你会来这边和她相逢,一切都是命运使然,跟她表白吧,我会替你加油的。”

    乓地一响,钟采香大力往父亲头上打了下去,又连连向骆少皇鞠躬致歉:“失礼失礼!家教不严,犬父精神错乱,让你见笑了。”边说边柙着父亲往后退,一出球场,脸上已又红又烫。她直捶着父亲怨诉着:“呜呜他很讨厌我,你还跟他说这些,人家不要做人了啦!呜”

    钟采香羞得连连跺脚。“都是你的遗传啦,害我也会乱说话。”

    “你跟他表白了?”

    “没有啦。”钟采香嘟着嘴,大摇其头。“才不是表白,我这一年不想再交男朋友了。”

    “那是为什么?”钟世游知道她渴望谈恋爱的本性,不解女儿怎会如此说。

    钟采香一双大眼黯淡,语气更是低落失意。

    “交了又会被人家抢走,还是不交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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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周六会见了久违的亲友,每天早上又有心爱的面包,钟采香这个礼拜似乎是过得幸福自在。但无法得知谁是好心的面包王子,还是令她嚼得疑云满腮

    “采香,你知道了谁是面包王子吗?”午饭后,几个女同学都好奇地来到她座位旁。

    睁大了眼眨了眨,钟采香是最没主意的人,就听一时间众口纷云——

    “是不是家里开面包店的麦子呀?”“不像吧?这不是他家的面包,难道他还特别去买吗?”

    “是郎公子吗?他说过他喜欢大眼睛的女生。”“可是他也说他的女朋友腿一定要长,采香恐怕有点”

    “那是最早到学校的启明吗?”“我还启聪咧,他是我男朋友耶。”

    这群女生从最有嫌疑的人开始猜测,直到可能——撇清,又把座号的序位从头数,眼见二十多位男生已将被排除殆尽,直到最后一个人——

    “最后一号是骆少皇?”

    “哼!哈!噗哧!”这名字一出,一群女人立时摇头讪笑:“不可能啊!不可能!”

    “那到底会是谁呢?”钟采香不禁支着下巴,努了努嘴。

    这时在旁始终不说一句的李丝玲才细声建议着:“我们明天早点去面包店外面等,看谁是面包王子,不就知道了吗?”

    “对哦。”钟采香双眼一眯,嘴角阴恻恻地笑了。

    周五一早,寒流来袭,李丝玲几乎是将她拖着站起。才让她渐渐清醒。两人套上了毛衣,外面再罩上了厚重外套,趁着尚晦暗的天色,像两只狗熊般溜出门来。

    到了面包店的对角,两人躲在一台货车之后,一看时间离六点半出炉的面包还早,呵欠连连的钟采香索性闭上了眼,连站着也能安稳入睡。

    李丝玲一边好笑,一边挽着她的手,免得她失衡摔倒。眼看六点半一到,面包店师傅开始端盘上架,此时那热腾的美味芬芳,也似乎远远传到了鼻中来。

    “好香喔!”钟采香鼻头掀动,慢慢地睁开眼睛。

    面包店的人潮也开始涌入,两人便打起精神细心观察。天色渐渐亮起,进出的顾客都陌生不识,而架上的面包也少了许多。

    钟采香不觉有些恐慌——要是他今天不来,那我不就吃不到面包了吗?

    冬阳斜斜上升,忽然在一边的路上浮现一条长长的影子,顺着望去,一名高健的男生将双手插在裤袋之中,他的目光平直冷淡,缓缓朝面包店走近,车后的两人不禁微微一惊。

    “骆少皇?”待他推门进入,钟采香讶异地低声一呼。眼看他拿起了平盘及夹子,毫不犹豫地来到面包架旁。她和李丝玲眼睁睁地看着他朝那奶酥面包的盘上将夹子落下,忽然地抬起头来。两人连忙一蹲,急急藏身于车窗之下。

    “怎么办?这样我们就不知道他拿了没有!”李丝玲急说着,口气藏不住惊喜。

    钟采香看透车门拉近视觉,但才这一会儿他已经在柜台结帐,随即走出门外。

    “丝玲,走——我们去搜他的身。”

    “不好啦。”李丝玲觉得大过尴尬,但还是被半拖半拉的现身,挡住了骆少皇的去路。

    钟采香嘻嘻一笑。“对不起,我想看你买了什么面包,好不好?”

    骆少皇的脸色依然冷淡,环在手腕上的面包袋一动不动。

    钟采香大起胆,低身拉开那袋口一瞧,只见一瓶饮料和一个巧克力面包,不禁大失所望。她认定了是他却搜不出来,心中有所不甘,干脆又掀开他的书包前后探看,依然没有那奶酥面包的踪影。

    “对不起,不要打我。”钟采香自知理亏,连忙抱头跳开了些。

    双眼淡淡一扫,骆少皇依旧一言不发,迈开大步走去,表情一如往常淡然。

    见他伴着长影慢慢消失,钟采香才感叹不已:“好可惜哦,不是他”

    “幸好不是他。”李丝玲说完,见到钟采香不解的眼神,才接着解释:“如果真的是他,一被你搜出来了,你叫他怎么做人?再说他死不承认怎么办?不是很尴尬吗?”

    “也对。”钟采香失落地承认着。但是要真的是他,那该有多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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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下来,不管旁人是如何严密地监视,那顽固的奶酥面包依然神出鬼没地出现。有时出现在旁人疏忽的一眨眼、有时是偷偷塞在抽屉里,甚至在周遭毫不停顿的注视下,它干脆就。光明正大”地摆在讲桌上。反正大家都知道应该给谁。

    钟采香莫名地猜测着——能够随意转移物体的,也只有成形的精灵办得到,难道是祭司请我的吗?哈哈哈!她自己也知道这荒谬得大过好笑。

    “采香,面包王子一直不出来,你急不急呀?”

    “本来很急的,现在不会了。”

    “为什么?”

    “如果他不想出来,那我就不要为难他嘛。只是每天都要他花钱,好可怜哦。”

    “怎会可怜?看上你,那是他的福气。”

    听了全身暖洋洋的,钟采香才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看你每天都这么高兴,好像什么都不缺似的?”旁人见她这乐天派,每天都是笑嘻嘻的,总不禁会感到羡慕佩服。

    侧头想了一想,钟采香拿起镜子将自己从头打量到脚,才浅笑着点头,以无敌的自信说道:“对呀!我什么都没有缺!”

    此时,身后传来一个男子淡漠的声音:“就是没有腰而已。”

    众人往后一看,没想到说话的人竟是骆少皇!平时要听他说上一句已属不易,更别提听他开玩笑了。因此大家莫不惊讶地张大了口,没有一人笑出声来。

    当然有一个人的嘴是紧抿着的——钟采香一副委屈不平地盯着他,见他插手慢慢走过,嘴角有一丝极为难得的嘲笑。什么嘛!平常都不说话,一说就亏人家。

    他坐下后,华若霞立即向他赞了句:“说得好,正中红心。”

    钟采香往自己的腰际掐了掐,立刻嘟起了嘴。明明有腰呀!只是不大“明显”而已,虽然最近似乎比起往常重了些对了,这一定是每天早上营养充足的原因,一想到那奶酥面包的美味,仿佛就成了身材的天敌。再回想适才骆少皇轻扬的嘴角,从没看他笑过,从来没有!而他那难得的笑容,却是因为她的可笑。思绪至此,心情顿时蒙上层厚厚的阴影。

    放学之后,她终于做出决定,在桌上留了张字条——

    面包王子,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不能再吃你的面包了,对不起

    隔天到校,面包仍是端正放在桌上,纸条却不见了踪影,尽管那微温的香甜仍不断传人鼻中。钟采香侧脸望见骆少皇淡漠的脸庞,胃口就全然失去。她狠下心来,将面包递给了李丝玲,靠在墙上微微噘起了嘴,宁愿忍受肚子饿的感觉。

    李丝玲接到她递来的面包,满怀不解,也一直没敢动。等到下课时候,才拿着面包到她身旁询问:“采香,你不舒服吗?怎么不吃面包?”

    摇了摇头,钟采香低声说:“我不想吃,你帮我吃掉。”

    “人家特别请你的,我不敢吃。”

    钟采香假装生起气来。“你这么瘦,才要特别多吃点啊,不然我早就给大嘴了,对不对?”

    李丝玲仍将面包迟疑地拿在手上,总觉得这种“爱”的面包,旁人是无福消受的。

    此时大嘴实在看不过那面包被人冷落的命运,便挺身仗义直言:“你们都不吃,等它坏了不是糟蹋粮食?我不想看你们遭天谴,干脆给我好了。”

    钟采香点了下头,李丝玲便不舍地将面包递了过去。

    大嘴口起牙落,几回合将它撕咬入腹,吃完仍舐唇意犹未尽地说:“明天又不吃的话,我的嘴巴就在这等着。”

    钟采香轻喷鼻息,无奈地点点头,昨日已决心在恢复身材以前,不再吃任何多余的食物。如今只希望那面包王子能体谅她的决心,别再送面包来,做这些无谓的牺牲了。

    果然隔天,桌上已不再见那面包的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写着——

    你为了一句玩笑话而节食,我很难过。

    “对不起”钟采香拿起纸条,以着道歉的眼光向四处巡视,最后的视点停留在骆少皇身上,见他正注视着自己,心头更是一凛。她轻啮着下唇,转过头来,对那字迹的主人涌上了深深的歉意。照理说面包王子对她这么好,没有理由为了骆少皇的一句话,而去伤了他的好意,可是不知为何骆少皇偶来的嘲笑,对自己竞有强烈的影响力。

    我喜欢他吗?钟采香的心中发出这声疑问,随即摇头想要挥去。他这么冷淡、这么漠然,这么的气宇非凡!似乎一是天、一是地,想和他谈上几句,他总不多加回应;尽管如此,他的孤立不群,似乎并不能动摇心中莫名产生的好感

    能吗?能够喜欢他吗?钟采香双目低垂,瞳仁褪去了颜色,犹如窗外灰冷的乌云。一来,他喜欢她的可能性只有千分之一;二来,那个千分之一,也会被华若霞完全夺去。同她的功力相差大远,即使努力个三年五年,也不见得能达到她现在的境界,而且她不想再让她把骆少皇当成玩物,用完即丢弃。对于骆少皇的一点点渴慕,恐怕也只能永远藏在心底——

    午休时间,冬冷易眠,钟采香怀着不甚开朗的心情,趴倒立即睡去。睡梦之中,她立身于一片绿野,身旁有条绵延无尽的自助餐台,她顺着走了一段。

    桌上摆满了牛排鱼翅、烧鸡生蚝,以及其它琳琅满目的各色食物,顿时令人垂涎三尺;甚至是种种面包馒头,也堆成了座座的小山。她才想伸手往面包抓去,猛然就停了下来。再掐掐自己的腰,似乎这两天的减肥还无法见效。钟采香嘴一噘,狠心将手缩了回去,好像连在梦里吃东西,都会引人发胖似的

    久违的达达马蹄声远远从餐抬对面驰来,那不正是灰马王子的身影?

    一人一畜倏然地就冲至桌前,灰马王子将缰绳一提,灰马倏地抬腿跃起,以着慢动作在地上划道弧形。

    钟采香连忙拍手叫好。那灰马更是不可一世,下巴高高仰起,两条前腿斜比着v字型,但就在它落地之前,那后腿不小心绊倒了鸡尾酒盅,一时酒花四溅,那条马尾也被泼得酒水淋漓。

    “笨马!在半空中不要耍帅!”灰马王子轻斥着,同时用双手在马额上用力旋钻教训一番。

    灰马连忙跪地求饶,王子才松手转过身来,振了振披风,对着她开口质问:“你为什么不吃?”

    “我”钟采香颇觉难以答应:“我怕胖。”

    灰马王子迷惑的脸庞上下扫视她一番,一会儿才轻声道:“你是不很苗条,但也还不到要节食的地步。”

    钟采香低声嗫嚅着:“可是,有人说我没有腰”

    灰马王子双手插腰,怒气渐渐升起。“冬天大家都穿这么厚,谁看得出来有腰没腰?一句玩笑话你也当真,真是莫名其妙!”

    你说的对钟采香听得垂下了头,理智上默默认同,但仍然无法忘怀骆少皇他轻扬的嘴角。别人若是说同样的话,她顶多是一阵好笑反驳,但由他说来却像是一把刀刃,锐利地划破了心口。

    见她低头不语,灰马王子知道再骂也无用。蹬上了马背远走前,冷冷地丢下一句:“你要自讨苦吃,别怪我没劝过你。”

    望着他渐渐离去,钟采香更觉落落寡欢。“人家笑我,你也不会好声安慰一下。”

    上课铃响,起身清醒的她仍是怀着低劣的心情,连发型也忘了整理。

    身旁的大嘴惊惧地说:“采香,你不笑好可怕哦。”

    钟采香拨掉额前的乱发,慢慢挂起笑容,尽管有些牵强。

    下午三节课很快就过去了。李丝玲慢慢地收拾起书包,发觉今天有些不寻常——班上的同学已走了大半,可是采香竟还没来她身边聊天催促。回头远远一望,只见她的双眼无神,好像在打瞌睡一样。

    真是的!李丝玲浅浅一笑,两颗红一旦大的酒窝挂在唇角,将书包背上了肩,绕到后排来,正想去叫醒她时。突然后座的骆少皇缓缓站起;那高大的背影,顿时挡住了她的视线,见他移动脚步,她便赶紧侧身一让,本以为他要往外走去,没想到却反而直直朝着采香而去。

    “真笨!我把垃圾塞进书包里干嘛?”钟采香突然神智清醒,开始迅速地整理,但是忽然眼前一暗,有个巨大的阴影笼罩过来。她眯眼向外看了下,奇怪?天色还是一样呀,那怎么会没光?不解之际,身后似乎有种奇异的压迫感,一转过头,只见骆少皇矗立在身后,眉尾稍稍拔起,带了些未曾显现过的怒气。

    “你听不懂国语吗?”骆少皇冷冷地问着。

    钟采香感到惊讶莫名,脑中只觉一片空白,半晌才应了声:“嗄?”

    骆少皇原显淡漠的双眼此时变得异常锐利,见她有些惊慌,口气硬是同样严峻。“为什么我开一个玩笑,你都要这么认真!难道我连取笑你一下都不可以?”

    钟采香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竟然惹得他如此生气。不解的双眼不由得惊惶地垂了下来,低声抱歉地道:“对不起”

    骆少皇双眉倏然往上斜飞,眼中精光尽出,冷硬的话语从口中迸出:“莫名其妙。”说完恨恨转身,大步走出了门。

    被他一斥,钟采香忽然又觉得好想打呵欠。但感到被伤害的同时心中涌起种温馨的熟悉——好像喔,他骂人的口吻跟灰马王子好像。一察觉这点,她忽然不知要为他训斥的话感到伤心,还是感到高兴?

    “砰!”骆少皇将隔壁班的门打凹一个拳印,同时咬牙忿恨地念着:“笨死了!不是要这么说的!”火速气急地走下了楼,忽然见到那个秃顶老校工在中庭扫地,便直直走了过去,一把扯住了他的手膀。

    “走!我有话想跟你谈!,”秃顶老人被他大力一扯,表情显出不解的惊慌;一手指耳、一手比嘴,接着双掌乱摇,没想到骆少皇毫不搭理,直拖着他说:“别比了,我就是要特别找你,别人我还不想理。”

    那瘦弱的老人在他强劲的臂力下,一扯一跳,简直像个稻草人。一下子就被拉到无人的角落,骆少皇将他按在花台坐下后,紧接着也并肩而坐。

    老人平时衰垂的眼皮此时张得老大,似乎是十分惊惶。他双手微微发颤,额上冒出一片冷汗,以着惊惧的表情看着身旁的年轻人。

    骆少咬牙不语,好半晌才启唇动齿,像是在喃喃自语。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笨?想的是一种,说出来又是另外一种,明明我是要跟她道歉的,可是,唉——我实在是不会说话。”

    骆少皇怔怔地望着前方的盆栽,稍停了下,才又低声诉说着:“莫名其妙!我怎能这样说她?我自己才是最莫名其妙;至少,我爸爸常这么说我对了,你见过我爸爸吗?”

    老人只有同一号瞠目结舌的表情,好似是在回应:你这人真的莫名其妙!

    “可是”骆少皇又皱起眉来,往日坚定自在的表情首次出现不解。“最近,她好像一面对我,整个人的态度都变得不一样,是不是我有什么让她讨厌的地方?我实在不知道。”

    将额头放在交叠的双手上,骆少皇闭起了眼,苦笑地皤摇头。“也许我太自命不凡,所以总是不能正常的与人对话,可是我真的很难决定,到底该用怎样的语气、说哪些话,她才能接受,而进一步明白我?”

    又停了许久,见一旁的老人一直不答话,骆少皇便疑惑地道:“我说了这么多,你为什么不应几句?你也很莫各其妙耶。”说完还是不见那老人应声,他的额头突然被人一戳,他错愕地抬起头来,只见眼前站着一位学校的男老师,他手持树枝,脸上带着怀疑的表情。

    “跟一个聋哑老人说话,你才莫名其妙。”康贝德嘲谑地道。

    骆少皇缓缓站起身来,食指朝康贝德额上一戳。“我同他在这谈话,又关你什么事了?”

    康贝德被戳得面孔朝天,呆了半晌。一回过神来,立刻暴躁大喊:“你这家伙没大没小!我是老师,你竟敢用手指戳我!你”正把手上树枝扬起,他的肩膀忽然被人一按,他暂停地回过头。

    “学生不仅事,你做师长的就原谅他吧。”况宝丽柔声劝解。

    “哼!”骆少皇手插裤袋,戏自离去。

    老校工见他一走,也跟着颤抖逃开,气得康贝德咬牙大喊:“你你这个神经病!下次再让我碰到你,我就”他忿怒地回过头来。

    “你看看!这个怪人,来找个不能听、不能说的人聊天,你说他是不是莫名其妙?”

    况宝丽推推眼镜,扫了下那老人的背影,才微微一笑。“这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你跟他谈心事的时候,不用担心他会乱说。”

    “啧!那我倒不如去找一颗大树说话好了。”康贝德将树枝一抛,也甩头回了办公室。

    况宝丽抬起头,往灰色的天空凝视了会儿,又俯下首,垂目缓缓思索,回想那一老一少的身影,口中不禁低喃着:“很像是这个老头,可是骆少皇敢这样戳康贝德,也是非同小可!嗯,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