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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和母亲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安鋆趴在餐桌上像是睡着了,剩菜还没有收拾,一切与他去洗手间前一模一样。
他想起了小时候拼搭过的一个手工房子模型,餐桌餐椅、沙发茶几,甚至连桌上的碗筷都与眼前的情景重叠了起来。他的父母、弟弟就是里面的模型小人,安详宁静。
安音璇捂住嘴,甚至来不及哭出来,跑到了安鋆面前把他扶起来,用力拍打他面颊,喊着弟弟的名字。
安鋆已经没有了意识,安音璇使出浑身力气把他拖到了床边,那里氧气会更充足,然后跑到父亲身边,从他兜里摸出了一部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
到了抢救室门口等待结果的时候,都没什么实感,他坐在走廊里思考,为什么会到今天这一步。
家道中落以来,母亲是最淡定的一个,她没有跟父亲大吵大闹,也没有哭天喊地,坦然接受了没钱、欠债的事实。
现在想起来这很不正常,母亲一辈子没受过苦,一直是被父亲精心呵护着,怎么可能接受离开大房子,卖掉豪车和珠宝,不做美容不去插花和茶道,被迫过上普通人生活。
是母亲干的。
姜咏倪不是在收拾新家,而是在布置坟墓。
面对困境,父亲想着如何解决,而母亲想的却是如何解脱,即使用了最极端的方式。
父亲没有抢救过来去世了,不管对这个社会有多少不甘,也都成为了过去式。母亲因为大脑缺氧导致记忆全无,认知也出现了问题,只还留着一口气在,但她现在也许幸福了。安鋆没什么大碍,只是心理上无法接受家破人亡的事实,变得少言寡语。
安音璇不得不坚强起来,把母亲送进了疗养院,负担起弟弟的学费,还有一堆债务纠纷等着他解决。他开始白天打工,晚上学习歌唱技巧。
这一次,他要用唯一的技能来让生活回归正轨。
凭借不错的外貌,酒吧老板于哥聘请了他当驻唱,薪水也比打工要挣得多很多,不是没人打过他的主意,但于哥都替他挡了下来。
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于哥给他送上了一个不大的蛋糕,摸着他的头在耳边说道:“你长大了,以后都得靠自己了。”
他知道那是于哥对他的温柔。
从此以后,在他选择的道路上,是成是败都要靠自己了。
后来他认识了梁绪,再后来认识了周寒,签了星云,与肖权、与陈郡山周旋,一路摸爬滚打,才登上了今天的位置。
就算是他最爱的陆悦扬,也不能撼动他到手的一切,因为他为此付出了太多太多,忍常人所不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受,他无法半途而废。
在这张宽大的延展型餐桌上,一只锅两个碗已经空空如也,周寒做的面条被吃得一根不剩。
安音璇的故事讲完了,周寒仿佛看到了他二十多年来的心酸与委屈,久久不能平静,想说些什么又觉太过轻浮与苍白。他心中有深深的沟壑横在那里,不论时间过去多久,都无法被填补,自己的只言片语又怎能安慰到他。
周寒感到心疼又无力,明白了安音璇为何从来都只穿素色来收敛表面的媚态;明白了他为何孤注一掷地护着安鋆;明白了他为何一定要救白雁岚。
莱昂纳德科恩说: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周寒只是庆幸眼前这副瘦弱的身躯却蕴藏着无比坚韧的灵魂,让他在深陷绝望的泥沼时还能一步步地爬出来。
“我看见白雁岚倒在地上的样子,仿佛看见了我爸我妈还有安鋆。”安音璇抬头注视着周寒,说道:“你知道目睹濒死的人是什么感觉吗?是安静,非常非常的安静,安静到会出现耳鸣。”
周寒给他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送到面前,说道:“我没想到你身上发生过这么多事,雁岚给你添麻烦了。”
他拿起水瓶,摇摇头道:“你可能都不会信,我真的希望他能被抢救过来,不管我们之间曾有多少过节,但我依然愿他好好活着,也只有活着才能体会喜怒哀乐。”
“我信,你救了你的母亲你的弟弟,现在救了雁岚,这都是不容置疑的事实,没人可以因此而责备你,你做了正确的事,有人也因此而获得了生命。”周寒宽厚的掌心抚上了他的手背,把热度传给了他。
他没有挣脱,苦笑道:“只有你对我说了谢谢。”
“有朝一日,我想雁岚会感谢你。”周寒认真道。
安音璇没再说话,他知道周寒这是在安慰他,白雁岚只会更恨自己也更恨他,那就都交给时间吧。周寒说得对,有朝一日,意思就是将来会有那么一天的。
傍晚,四九城区,一处四合院内。
几个人从第一进陆续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位身形高大、气度非凡的中年人,大概不惑之年,穿着笔挺合身的西装,戴着一副金属框眼镜。
身旁是一个与中年人极其相似的青年男人,头发略长,在后面抓起一撮,脸上带着放浪不羁的笑容,修身的运动套装更显年轻,也就三十多岁。
再往后是一个女孩,个子不高但身材曲线很好,奶茶色大波浪搭配红唇,与艳丽妆容形成对比的是一身黑色紧身背心和破洞烟管裤,相当藐视燕城寒冬腊月的温度。
他们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眉宇间的气质与陆悦扬一模一样,不用亲子鉴定就知道是一家人,而且气场相当强大,威慑力十足,总感觉他们是用鼻孔看人。
帮佣在地上摆好了拖鞋,说道:“悦扬醒了之后就把自己锁在屋里,一天了,不吃不喝。”
三人都没有换鞋,径直走向二层陆悦扬的房间,中年人晃了下门把手没动静,也没喊一句,退开半米给女孩让出了空间来。只见女孩从走廊尽头的高尔夫球包里抽出了一根5号木杆,双手执杆甩了半圈,然后挥向了门把手,随着一声脆响,整个锁头就掉了下来,她一脚就把门踹开了。
陆悦扬扯着嗓子喊:“陆恕珩、陆紫冶、陆悦音!你们不要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