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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的黄昏不见晚霞,映入眼帘的是缕缕白色烟岚。
傅邑弘站在岭上往南方大理国的方向遥望,片刻后闭上双眼,内心陷入挣扎与煎熬。
“邑弘。”章玉媛在不远处唤着他的名字。
他张开眸子,转向她“有事吗?”
“你怎么这么冷淡?我以为你会问我关于我和大汗之间的事。”她缓步走进他“其实我是”
“你不必对我解释什么,五年前你不告而别就代表日后无论做什么,你都会对自己负责,不是吗?”
“原来你还恨我?”她苦涩一笑。
“早就忘了,五年的时间不算短。”他面无表情道。
“但是今天在大汗穹庐内,我怎么从你的眼神中看见你对我的失望?”章玉媛想从他身上寻求一丝安慰。
“对,我的确很失望,没想到你选择的路竟是这一条。”他微敛下眼“不过我尊重你的选择。”
“什么?”章玉媛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回她这句话!
“但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该回头的时候就回头,不要一直沉溺下去,因为这并不是条适合你的路。”他语重心长的劝道。
“我可以为你回头,只要你一句话。”
他苦涩一笑“你知道我是何时进大理王宫效命的?”
“这个我哪知道。”她撅起唇,似乎不满他的漠不关心。
“就在五年前你离开之后,那时我的确消沉了好一阵子,正好义父对我提及这件事,所以我便入宫了。”
章玉媛并不笨,自然听出他话中有话“意思是从那时起你已经喜欢上尔雅三公主?”
傅邑弘轻轻合上眼睫,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她赫然大笑“好有意思,我知道她喜欢你,可没想到你也喜欢她,既然两情相悦,又为何要将她送到这里?”
“她是公主,就算我喜欢她,但也非常清楚我们并不适合,送她过来只是希望她可以嫁给足以匹配她的男人。”傅邑弘锁起眉头,心里有着苦涩。
“但是却料想不到大王子已经死了,这等便宜落到那个粗胆好色的巴塔身上对吧?”章玉媛勾起嘴角说:“这下怎么办呢?这要将一颗珍珠给毁了吗?”
傅邑弘望着她的目光瞬间转冷“你怎么这么说?以前我所认识的章玉媛不会这么尖酸刻薄。”
“时间会改变一个人,也会改变一切。”章玉媛自嘲道。
想她打从五年前决定离开他的那一刻起,就把自己的自尊、爱情全给抛弃了,为的只是想出人头地:她努力的逼自己改变,向环境低头,而他现在才来检讨她是否和以前一样岂不是可笑?
“但我希望你的改变是往好多的一面。”
“不要对我说教,我不是以前的章玉媛,不会再听你的话。”她烦躁的顶回。
“就算是过去,你也不曾听过我任何一句话。”否则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或许这是她喜欢的生活,他只是为此感到惋惜。
“傅邑弘,那时候你只是人家的义子,尤其你义母根本不把你当人看,而我不知道跟着你有没有前途——”章玉媛被他这几句话给激得吼了出来。“那么现在呢?我没看见你的前途在哪儿,如果你所谓的出人头地是靠男人的话,我也无话可说。”
丢下这话,傅邑弘转身便走。
他现在正为尔雅的事烦躁,着实没精力再与她辩驳所谓的前途或过去。
章玉媛气得追过去“傅邑弘,你看不起我是不是?”
“是你自己看不起自己。”他定住脚步。
“你你讨厌讨厌”
她气得冲过去,伏在他肩头大哭出声,而傅邑弘只是静静地站着,没有任何的表情动作。
他知道她肯定是后悔了,但目前能救她的,也只有她自己了。
尔雅怎么也睡不着。
站在毡帐外,她看着天空飘落的白雪,如此纯净的雪却落在蒙古这粗鄙之地,简直被彻底玷污了!
而她又何尝不是如此,等黄道吉日一到,她就要成为那个粗蛮的巴塔的妻子,她前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老天爷要用这种方式惩罚她?
走着走着,她慢慢远离毡帐,此时雪也停了,由于近夜,气温骤降,受不住刺骨的寒风,她裹紧毛氅准备回帐,才转身就见章玉媛与傅邑弘站在远处。
章玉媛趴在他肩头哭着,虽然她看不见傅邑弘的表情,也听不见他们之间的谈话,但她可以看出他俩感情依旧。
她的眉心轻锁,转身打算绕路而行,但双脚却像灌了铅般沉重,拖得她好累好累。
忽地,又起了一道狂风,那风就像利剑般直刺她细嫩的脸庞,好痛好痛
她忍不住蹲了下来,蜷缩着身子喘气。
蜷着身子颤抖许久,突然一件温暖的轻裘披在她身上,她回头一看竟是傅邑弘!
“你怎么了?手这么冰!”他触了下她的小手,被那比冰雪还冻的触感给吓到,一张俊脸也跟着变了色。
“我没事。”她轻轻摇头。
“还要逞强吗?”他眯起眸子。“看来你的老毛病又犯了,快回帐内,我让秋菊再为你煎碗汤药。”
“药已经没了。”尔雅不想骗他“我终究要适应这里的气候不是吗?”
“药没了?我会派人去买药材。”他先将她送回帐内,却不见秋菊的人影“秋菊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可能待会儿就来了。”尔雅向来不会约束秋菊,对待她就像亲姐妹一样。
傅邑弘吐口气“那你坐在炕上,我来帮你烧炕。”
见他就蹲在炕上,幽幽地望着他为她加柴火的模样,不禁又想起方才他与章玉媛相拥的同一面
虽然难过,心痛,但她还是努力隐藏住纠结的心情。
“有点儿暖了。”她感谢地道。
“以后别再到帐外乱晃,这么冷的天如果迷了路怎么办?”她就这么喜欢让他操心吗?
“迷路正好,我真的很希望迷路,那就永远不必回来了。”尔雅轻轻一笑。
“公主!”他不想见她这般消极的模样。
“好,我不说就是。”瞧他略显憔悴的脸孔,应该是为了章玉媛才变得如此吧?
真不敢想象,像他这种看似无情的男人也会用情至深。
“对了,你喝的药方子是什么,我这就派人去采买药材。”久等不到秋菊,他只好先问她了。
“我也不知道,等秋菊回来我会让她写下,我已经没事了,你可以走了。”他根本不必浪费时间陪她,该去好好想想怎么救出他的玉媛姑娘才是。
“等秋菊回来我就走。”他得继续留下,看顾着炕。
“你何必如此呢?”她转过脸“傅邑弘,如果你不想让我更煎熬,还是赶快离开吧!”她着实不愿见他挂心着别的女人,人却不得不待在这里陪她。
“尔雅!”他轻呼。“走吧!我累了,想睡会儿,你一个男人留在这儿可不好。”她别开脸,不得不这么说。
他敛下眸子站起“好,我这就离开,秋菊回来的话,让她来找我。”交待之后便走出尔雅的毡帐。
不一会儿,秋菊回来了,然而眼眶却红红的。
尔雅不禁担忧起来“秋菊你怎么哭了?”
“三公主”秋菊一见公主哭得更厉害了“呜我本来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要哭,也以为自己忍得住才回来的,可是一看见可怜的公主,我又”
“我可怜?”尔雅不解地问。
“怎不可怜,公主嫁到这种地方已经够委屈的了,结果竟然还要嫁给像巴塔那样的粗鲁男子,这教我怎能不伤心?”秋菊哭得连鼻根都红了。
“原来原来你是为了我偷偷跑去哭!”尔雅强忍许久的泪终于溃堤,她紧抱住秋菊“不哭不哭,咱们都不哭”
站在帐外的傅邑弘耳闻她们主仆来年个人的哭声,心也跟着乱了!
尔雅坐在帐内,打开她珍藏的首饰盒,瞧着里头一枚金簪,这是她十三岁生日时傅邑弘送给她的礼物。
也是他唯一赠与她的礼物,更是她唯一珍藏的首饰。
原想留下睹物思人,可如今只要看见它就会令她心痛不已。既然如此,倒不如物归原主吧!还了金簪也等于还了心底尚存的一丝情意。
“秋菊。”尔雅唤来秋菊。
“三公主,什么事?”秋菊搁下手上的东西走过来。
“你帮我带话给傅公子,跟他说晚膳后我会在帐后等他。”她将金簪放进衣襟内。
“公主约他做啥?”难道公主不怕愈见愈伤心呀?
“我只是要将他曾送给我的东西还给他而已,拜托你了,秋菊。”尔雅勾起伤心的唇角。
“好,既然是公主的命令,秋菊照办就是了。”秋菊朝她点点头,立刻前往傅邑弘的毡帐。
到了帐外,她扬声喊道:“傅公子,您在里面吗?我是秋菊。”
“进来。”正坐在案前看书的傅邑弘抬头道。
秋菊进入帐内,先对他行了礼“傅公子,三公主想见您一面。”
“她要见我?”傅邑弘挑起眉,心想她这两天直躲着他,又为何突然要见他呢?
“对,晚膳过后,公主会在帐子后面等您,不知傅公子是否愿意赴约?”秋菊问道。
“好,我会去,你可以回去告诉三公主。”刚好他也有话要对她说,是他这两天来思考过后的结果。
“是。”秋菊朝他点点头,安静地退了出去,没察觉章玉媛待在帐外偷听他们说话。
傅邑弘轻喟口气,正欲去用晚膳,却见章玉媛走进帐里。
“玉媛,有事吗?”他望着她拿哭哭啼啼的模样。
“邑弘”她用力扑进他怀里“大汗大汗他欺负我,还对我动粗。”
边说边瞅着他,佯装伤心。
“大汗为何要这么做?”傅邑弘推开了她。
见他又拒绝自己,章玉媛脸色一变“你为何这么怕我靠近,就因为我是大汗的女人吗?”
“你何必这么想,坦白说,你与他的事我并不想过问。”傅邑弘不想再听她说下去“我还有事,咱们晚点儿再谈。”
“等一下。”她拉住他“我跟大汗闹翻了,他说要杀我,我好怕。”
“你说什么?大汗要杀你!”他浓眉拢起“这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
“晌午我还见他对你百般宠溺,怎可能突然要杀你?”没想到她也会说这种话欺骗他,果真她已变得连他都不认识了。
“那是晌午,我是下午才与他扯破脸的。”她撅着嘴儿“还听说他已下令让所有人见我就杀,你保护我吧!”
“这”他犹豫着,再过不久就到了与尔雅相约的时间了。
“拜托,今晚陪我好吗?等子时一过我就找机会逃跑,求求你傅邑弘。”她直掉泪水,还不停发着抖,演技精湛得连傅邑弘都没能识破她的谎言。
看她哭成这副模样,他如果现在去见尔雅却让她遇害,也不是他所乐见的。
“好吧!我留下陪你,你别再哭了。”他坐回椅中继续看着书册。
章玉媛暗地里偷笑,瞧他中了她的计,可是乐得紧。
只不过他那副心神不宁的模样还真是让她气结,那位小鲍主有什么好,虽然美得不可方物,但终究是别人的,他为何这般死心眼呢?
转眼间亥时已至,傅邑弘清楚自己食言了,心中的叹息也更深了。
章玉媛见他连句话都不肯说,于是先上前搭话:“邑弘,你为何都不跟我说话?”
“你想说什么?”
“难道难道你就没话对我说吗?”章玉媛可不悦了。“你恨不得我被杀,对不对?”
“别胡说。”他用力合上书册“等会儿我会为你准备快马与粮食,你找机会就离开这里。”
“你要我一人离开,不跟我一起走?”
“我没说过要和你一起离开。”
“可是既然已将三公主平安送达,你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不是吗?”章玉媛不懂他继续留在这里还想做什么。
“我只有留下的理由。”虽然早已过了约定的时间,但让仍觉得忐忑不安,就怕尔雅还等在那儿。
“哼!”章玉媛懂得女人心,她想傅邑弘一直未去赴约,尔雅肯定会来这儿瞧瞧。于是她说:“我到帐外看看有没有人来这儿找我”
他没抬头也没理她,随她要去哪儿。
章玉媛咬了咬唇后步出帐外,等会儿果真看见尔雅远远地走了过来,她灵机一动,故意不将帐门拉拢,回到帐内大喊了声:“哎呀!”
“你怎么了?”傅邑弘走向她“哪儿不舒服?”
她吸吸鼻子,哭着说:“你还说大汗宠我,可我一说要离开,他就在我的肩头打了一掌,到现在都还疼着呢!”
“你怎不早说,我看看。”他蹙起眉头。
“不必了,你不用看。”她故作矜持。
“我只是看看你的伤,如果严重的话可要及时治疗才行。”傅邑弘拧起眉“到底要不要让我看看,不愿意我就不勉强了。”
他不过是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关心她,并没有其他意思。
“好,就让你看一眼。”
她暗暗一笑地别开脸儿,就在他解开她襟口微微拉下的瞬间,尔雅正好走至帐门外,瞧见了这一幕!
她倒吸口气,捂着嘴儿迭退几步,憋着就要溢出喉咙的呜咽声,赶紧逃开了!
傅邑弘检查了会儿,却不见章玉媛肩头有任何异状,霎时明白了,愤恨的推开她“你你骗我!”
“我骗你又如何?难不成你真以为可以当驸马爷吗?”章玉媛冷睇他“还不知道她离不离得开蒙古呢!”
“玉媛!”他深吸口气“没想到你不但人变了。就连心也变得邪恶,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单纯的章玉媛。”
“邑弘,我只是——”
“你别说了。”他眯起眸子,冷着嗓说道:“你看见尔雅来找我,才故意要弄那样的计谋,是吗?”
“没错,我是骗了你,三公主现在肯定伤心欲绝,肝肠寸断了,我是女人,看得出来她有多么爱你,那种心痛是无药可解的。”章玉媛心怀不满,一直以为就算到死,他爱的依然是她,就算不是她,她也不允许他爱上大理的公主!
“这么说,你说大汗要杀你也是假的了?”他气得咬牙。
“没错。”她也不否认了。
“很好,那你就好自为之吧!”丢下这句话,他立刻甩身走出帐外,留下章玉媛怨恼的直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