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F小调狂想曲

三上悠亚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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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是非常舒适的,柔软、宽大,羽毛枕头就像一个柔顺的情人,这张床是做ài的好地方。他决心完成《拥抱》这个乐章,并草拟出《高潮》的主题。

    麦克斯一直醒着,他的头脑始终很乱,怎么也睡不着。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床是非常舒适的,柔软、宽大,羽毛枕头就像一个柔顺的情人。这张床是做ài的好地方。他又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天花板装饰得非常豪华,雕刻着各式图案,包括恋人们拥吻的场景。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她的名字。

    看来是睡不成了,他在床边摸索自己的丝质睡袍,把床头灯也打开。他的目光落在了一瓶酒上,但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需要的是一杯热牛奶和一本枯燥的书来帮助自己尽快人眠。有人在床头上摆了几本最近的杂志和畅销书,但他一点兴趣也没有。

    狄更斯的作品或许能帮助他,这么大的别墅区一定会有图书室,他记不得塞雷娜曾带他参观过,但那天下午他除了想着她衣裙下的胴体,除了想着和她在玫瑰园里做ài,他什么都不曾注意到。他咬了咬牙,狄更斯和一杯热牛奶。他系上睡袍的腰带,离开房间向走廊走去。

    他几乎已经走过了她的房间,突然发现房间里射出的一缕灯光。他心动了一下,放慢了脚步,停在她紧闭的门前,她一定在里面,他很清楚这点,但门是关着的。他就像是一个被关在门外的可怜的情人,在渴望着她。这扇门隔开了他们,她说过,她想单独一个人。

    他伸出手,犹豫着,不知自己是否该推开这扇门,他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一个吃了迷药着了魔的情人。突然,他听到门内传来一阵细微的笑声,这声音很奇怪,好像不是人发出的。他全身一阵寒颤,放在门把上的手也像僵了似的。

    他没再多想,扭动门把,闪了进去。

    她坐在梳妆台前,盯着面前的镜子,镜中的影像正对着他,脸色苍白,嘴唇艳红,她穿着一身黑衣,和黑色的梳妆台及黑色的椅子浑然一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似乎井未在意他的出现。

    “塞雷娜,”他轻声唤道,试图让她回过神来,但又怕吓着她,“塞雷娜。”

    他走近些,双手温柔地搭在她身上,仍轻声细语,她哭了,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像着迷似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镜子。她的双手抚摸着光滑的桌面,像是想获得点什么。

    他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身子向前倾着,和她脸靠脸。她的目光转向他,平静而无表情,似乎她知道他会来,也似乎从未见过他。

    “塞雷娜。”

    她的手指在桌面富有节奏地不快不慢地滑动,他心烦意乱,一把抓住她的手,发现她手指冰凉。

    “塞雷娜,亲爱的,你都冻僵了。”他跪在她身边,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温柔地搓着,想把自己的热量传给她。但有种潜意识警告他不要试图去拥抱她,让她离开眼前的那面镜子。

    房间里很凉爽舒适,并不太冷,再说她穿着厚厚的皮衬衣,应该是很暖和的。她身上有股说不出的混和味道。他动了一下,试图摆脱这股味道,但他的膝盖碰到了点什么,低头一看,发现地上散了一地的小药水瓶子、酒瓶子、鞭子。和一些奇形怪状的器具,它们在阴暗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她的双手仍然冰凉,她低下头望着他,眼泪还在淌个不停。

    他站起来,抓住她的手,领着她向浴室走去,她被动地站在那里,任他脱去自己的衣服。他拧开水龙头,在大理石浴缸中放满了水,很快水蒸汽就弥漫开来。他试了试水温,然后把她抱进裕缸。她浑身松软,像没骨头似的安静地躺着。他什么也没说,拿了块香皂,小心地擦拭她的全身,手指、手臂、颈子、胸脯、小腹、大腿、小腿。起先,她赤裸的身体没有引起他的性欲,他看着她,就像是自己的姐妹或是孩子。

    他的衣袖拖在水里,已经湿透了。他一只手托着她的头,让她侧过身去、把肥皂擦在她的背上和屁股上。她的皮肤已逐渐温暖起来,她一动不动,既不帮他,也不反对他的摆弄。他把她的身体又平放进浴缸中。

    她望着他,眼神空洞,没有任何表情,但很专注。她已不再哭了,但他不敢肯定她已完全恢复。他在想,即使他把她的头按在水里,她也只会用同样的眼神望着他,不会作任何努力来挽救自己。

    他抬起她的头,在身后的大理石架上找洗发精。他找到了一瓶,然后挤出一点抹在她的头发上,接着小心地替她洗着头发,直到他认为满意了,才把她的头放回水里,洗清。

    白色的泡沫四散开来,他又抬起她的颈,头发光亮柔顺,紧贴在头皮上,他这才意识到在水蒸汽的作用下,他已流了不少汗,丝质睡袍紧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就像是多了一层皮肤。

    他把她从水中抱出来,让她站着,她的身体全靠他的手扶持着,如果他松开手去找毛巾,她无疑会摔在地上。

    她耐心地、静静地站着,任他把毛巾里在她的身上。他又拿了一块,把她的头发擦干,然后把她的满头秀发披散在她的肩头。

    她按他的暗示,很顺从地抬起胳膊,好奇地看着他为她擦干身体。

    她就像一尊雕像,一个正在接受授权的女教士,一个正等着上祭坛的处女,一个疲倦的孩子。

    她是她们的全部,又什么也不是。

    他知道她的心中一定隐藏着一个深深的秘密。她害怕、疲惫而又悲伤。麦克斯更加小心地擦拭着她的身体,发现了她胸脯上的牙印,还有乳头上已经在消退的晕轮,这大概就是她的秘密吧。

    当他的眼神与她相对时,他发现她的嘴角在抽动着。他想知道,如果他用双手掐住她的喉咙,窒息她,把他所有的爱与恨都发泄在她的白色的颈上,她会有什么反应。

    她会大笑。

    如果她已不能再呼吸,她会用眼睛来笑,用一种无神的眼光盯着他。

    但他在镜子中曾看到的是一双孩子般的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自己流泪的样子。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身体擦干,在门后找到一件丝质睡衣,把她里进去,抱她回到床上,把她的手放在了柔软的枕头上。他犹豫了一下,但从她的表情里,他似乎读到了点什么。他脱下自己的睡袍,躺在她身边,紧紧地搂住她。

    她很快就睡着了,呼吸沉稳而又有节奏,她的胸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就像大海的波浪。

    他感到眼皮沉重,身边是熟悉的塞雷娜温热的身体。她的体香和有节奏的呼吸令他感到心安,拥着她里在丝质睡袍里的身体,他也很快睡着了。

    奇怪的是,麦克斯做了个恶梦,他梦见一些漂亮的丝绒捆住了他们,让他感到一阵燥热,他的鼻子,嘴已像被潮湿的泥上堵住了似的,不能呼吸,他感到要窒息了。

    他低吟着,紧紧抱着塞雷娜。丝线把他们越捆越轻,就着光亮,又变成了舌头和毒牙,撕咬着他。

    毒牙变成了一双手,逼向他的喉咙,又变成了一把匕首…

    “麦克斯。”

    尖刀游离在他身上,冰冷,光滑……

    “麦克斯。”

    然后,他看到了血,慢慢流着,流着……

    “麦克斯。”

    他渐渐醒过来,看到她琥珀色的眼睛正注视着他。

    “麦克斯,这只是个梦,一个恶梦。”

    丝质床单里在他身上,绕在他腰上,就像他梦见蛇的那样,他浑身是汗,拳头紧握,全身蜷曲着。

    “只是个梦,麦克斯,醒醒再睡。”

    她的双手帮他拽开床单,把床单抚平,紧紧地靠着他。

    “睡吧,麦克斯。”

    “是一把刀子,”他似乎是毫无意识地喃喃低语着,好像还未完全从恶梦中醒来,“是一把刀子。”

    塞雷娜看着他头靠枕头,闭上眼睛。双手在寻找着她,用尽力气抓住她不放。

    一把刀。

    她很奇怪这把刀为什么会出现在麦克斯的梦中,这会意味着什么呢?想着想着,她又沉沉地睡去。

    米卡独自在音乐室里,不耐烦地踱着步子。他不能向塞雷娜道歉、解释,让她知道他正被一种理不清的思维折磨着。他几乎自己都弄不懂是怎么回事。

    他应该了解她的,他知道什么时候她会像是被魔鬼附体一般。这种时候,她既不接受爱恋,也没有理智和亲情。

    当然,他也不是那么理智。

    唉,今晚是怎么啦,会对未来这么缺乏自信,这么恐惧。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戴了黑色手套的双手,他的手指又开始颤抖起来,有种的伤感,像被烧着了似的。

    也许他感到自己已经在渐渐发生着变化,就像往常一样,她和他一起改变。

    当她出现在门口,身着一件黑色的皮村衫,但大了许多,很不合身,一条宽大的黑皮带松松地绕在腰间,头发蓬乱,眼中露出野性的光芒。这一切应该是属于过去的,应该属于一个她不该回到的过去。

    自从来到日内瓦,他就很清楚她一直在玩的游戏,一会儿是司机,一会儿是园丁,他们接受她的需求,就像她接受他的一样,但是她的黑色皮衬衫和她的眼神令他心烦,这让他想起他们刚到别墅的头几个月。

    突然,他觉得自己像被关进了笼子里,被套住了似的。他推开巨大的窗户,呼吸着夜间温柔的空气。

    他们已经越离越远了,这个想法像冰柱一样刺穿了他的心。这个冰冷的事实是他一直不敢承认的。

    从演奏到作曲,这真是个奇怪的变化,这个变化也令他们疏远,她已对他的工作不再感兴趣,作为一个演奏者,和作曲家是完全不同的,是塞雷娜帮助他成为一个成功的演奏家,是她让他超越一个巅峰,把纯粹的演奏技巧和情感结合在一起。

    是她把这副担子给了他,令他扮演作曲家的新角色。令人好笑的是,她把自己排除在外,因为他已不是在描述,不是在诠释,而是在创造。这对他来说,是个全新的天地,既熟悉又陌生,他不得不独自去走这段新的征程。

    他突然从窗口转过身,心中犹豫不决,也许他错了。也许他只是感到太累,为他们之间的争吵而心烦意乱。

    他苦笑了一下,记起一位作曲家说过的一句话,“作曲并不难,难的是让不必要的音符远离乐曲。”

    不必要的音符。他为什么要把麦克斯扯进他们两人之间来呢?为什么认为麦克斯爱上了塞雷娜?而塞雷娜像往常一样,对他的这类话不屑一顾。

    “你还是写你的陈词滥调吧。”她这样说道。

    不必要的音符。他在屋里绕了一圈,关掉了所有的灯,又停下来捡起塞雷娜丢在地板上的盛着食物的托盘。他把托盘放在桌上,犹豫了一下,看着满桌的乐谱,有的还散落在地上。

    演奏和作曲还有其他的区别。

    演奏只需按乐谱不断地排练、上演,他可以想像着和女人做ài来激发自己的演奏热情,而作曲却并非如此。

    对他来说,音乐即是性,性即是音乐。

    他已经有将近两年没有碰任何女人了。

    弗兰卡沉睡在梦乡里,她梦见自己坐在一个喷泉旁,修长的双腿游荡在清爽的水中。在她身后,站着个男人,接着她的双肩,朝前倾去,她的面前是一个大理石做的栩栩如生的男性生殖器。

    她低下头看到自己双腿分开,她全身都湿透,在那个男人的拥抱下,浑身似乎都在颤动着。他把她抱起来,放到了那根白色的大理石柱子上。

    有一会儿,她感到害怕她试图反抗,逃离这根坚硬的东西,但是她太渺小,太拘谨,不知如何逃脱。

    在睡梦中,她的双手紧紧抓住一个枕头。

    即使使当她张开嘴巴想呼叫时,她的身体还是叉开的,让那很大理石的硬东西插入了自己体内。

    她全身一会儿放松,一会儿紧张,体内积蓄的热量似乎要全部迸发出来。她的头向后仰去,看到她身后的男人穿一身黑色皮衣。这个发现令她不能自制地呻吟着,体内掀起一阵阵热浪,整个身体像炸开了似的。同时,她似乎感到了他体内的那股热流在她的体内发泄出来,一阵抽搐与呻吟过后,她安静了下来,又沉沉睡去。

    伦敦。

    “不要吵醒她,”夏娃小心地耳语道,从床上滑了下来,“让她睡一下。”她边说边找自己的睡袍,发现它摊在床脚。她忽然决定什么也不穿了,她裸着身体朝卧室门口走去,并示意尼古拉跟着她。

    尼古拉也赤身裸体地站在床边,看着熟睡中的萨丽,表情有点发呆。

    “快点,尼古拉,”夏娃不耐烦烦地小声叫道,她有点恼怒于尼古拉看着萨丽的眼神,“快过来,我不想她现在就醒过来”。

    他还站在那里,很不情愿地把眼睛从这个睡着的人身上移开。萨丽四肢摊开着,半个脸埋在枕头里。他摇了摇头,然后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夏娃。

    两个女人,两个如此不同的女人,不管是在床上,还是在床下。夏娃是个精力旺盛,娇奢淫逸的女人,一旦被情欲驱使,便会不顾一切;而萨丽却在情欲面前,开始显得紧张不安,渐渐地会被性游戏征服,直到完全迷失其中。他不知道她是否了解夏娃的那套计划,他想着,又低下头去看着萨丽。夏娃已经完全用亲吻的抚摸控制了她,在性方面,她已经变成了夏娃的俘虏,而且夏娃还鼓励他这么做。

    当萨丽尖叫着回答说“好”的时候,他不知道她指的是接受了夏娃的计划,还是接受了那高潮时刻,他埋在她两腿间的舌头。她在他的身下优美地蠕动着,跟着他的节奏,他们配合得是如此完美。

    “尼古拉,”夏娃似乎很不高兴,“现在就过来。”

    他叹了口气,拾起丢在床边的睡袍,跟着夏娃走出房间。

    目前夏娃控制着一切。而且是夏娃认识杰夫.布鲁克斯,那个德州的亿万富翁。是她将成立一家新的唱片公司,她将会令他的名字家喻户晓。

    “拿点香槟来,”她傲慢地下着指令,双手抚弄着自己淡黄色金发,双眼闪着兴奋的光芒,“我成功了!哦,应该是我们成功了,”她又加了一句,瞥了一眼,“我们得到了她,你这个聪明的小男孩,她现在是我的了。”

    他慢慢地开着酒,看着她兴奋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不敢肯定……”他迟疑他说道。

    “她已从根本上背叛了麦克斯,”夏娃并未在意他的话,“她让我们用他的公寓,用他的床,我们三个人走在一起。这对萨丽来说,可算是事关重大的。而且你听见她说‘好’。在最后,我为了确证这点,又问了一遍,她还是说‘好’。”

    香槟的泡沫溢出了瓶子,他诅咒着倒了两杯酒,一边递给她,一边又冒险说了句:“也许她的‘好’是指别的什么事。”

    “哦,不,尼古拉,”她睁大眼睛,“生意就是生意,记住这点。”她的话中不无威胁,她朝他举起杯子。

    “为了我,”她说道,和他的杯子碰了一下。

    “为了你。”他附和着,一饮而尽。

    日内瓦。

    麦克斯比塞雷娜先醒了过来,他懒懒的,睡意朦胧。他发现塞雷娜背对着他,屁股顶在他的小腹上,光滑的背靠着他的胸膛,他的右手搭在她的胸脯上。他慢慢地拿开手,尽量不打扰还在睡梦中的她。

    像往常一样,他很快把前一天的事在脑海里理了一遍。把它们分门别类地理出个头绪,是公事,还是私事;是重要的,还是不重要的;是马上就办,还是可以延期。

    今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让弗兰卡在合约上签字,这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了。萨丽会传真两份合约过来,米卡和塞雷娜作为证人,弗兰卡不会有更多的额外要求了,她在这方面兴趣不大。

    但是DISC-O公司内部一定出了点什么意外,他能感觉到这点,就像闻到塞雷娜头发上的香气一样。他还没有什么证据或实情来证明他的想法,但他知道有点不对劲,而且和北美市场有关。

    他的直觉告诉他,他应该回伦敦去看看,也许还得去趟纽约,然后到多伦多,或者派萨丽去也行。

    但在离开这里之前,他要和塞雷娜把一些烦琐的商业细节谈情楚,事实上,似乎也没多少可谈的了。

    下一步就是他和塞雷娜之间的私事了,他看着她,黑色的头发像一片云彩似的散落在白色的羽绒枕头上,呼吸十分均匀,即使要离开她的念头都令他心痛。

    但是他已学会带着这种心情去生活,他已这样许久了。

    她是谁?他不止上千次地这样问过自己。她是滑过他指间的水的柔波,是一个疯狂而又美丽的顽童,一个健美优雅的妇人……前一天晚上,她竟会被自己的眼泪打动,她令他痛苦,他却只是会报以柔情……

    他要在她醒来前离开,以免两人都尴尬,在她意识到前一天发生的一切之后,她不免会发窘的。他发现了她轻弱的一面……不,也许根本不是这样,只是她情绪低虏怲了,现在已没事了,他不会再提的。

    他低下头去吻她的头发,却发现她睁着眼睛。

    “早安,麦克斯,”她伸了个懒腰,令他惊讶地用手指碰了碰他的嘴唇,“你看上去很严肃。”

    “塞雷娜……”他顿了一下,又说道:“塞雷娜,我很抱歉,我正要走,我以为你还在睡。”他尴尬地笑了一下,并往床的另一边挪去。

    “随你便,”她轻松地答道,“但我很乐意你留下来,我会叫人送点咖啡和面包上来,今早感觉不太好。”

    他的睡袍胡乱地丢在床边。他突然感到这样赤裸着身体从她床上爬起来,有点令人害羞。

    “你昨晚做了个恶梦,”她边起身边用手整理自己的丝质唾衣,“你还记得吗?”

    他斜靠在枕头上,“是的,是的,我还记得。”他慢慢说道,“我记得那把刀,蛮吓人的。”

    “令人好奇的象征意义,”她坐在床边上,流畅自如地谈论着弗洛伊德和有关梦的解析,但是出来,她在想着其他的东西,“要咖啡吗?”她突然中止了自己的谈话。

    “好的,谢谢,”麦克斯一脸困惑不解地答道。

    她通知佣人送早餐来,然后起身穿过房间,停在梳妆台前,望着扔的满地的色情用具,她笑了。

    “我想我也做了个恶梦,”她隐晦地说道,把一只鞭子踢到一边,“一个很有趣的词,真的,恶梦。当我还是个小姑娘时,我总是把它们想像成马,巨大的有着铁蹄的黑马,其实这个词来自旧式的英语,在旧式英语中,这个词是指专门来打扰人睡觉的邪恶的精灵。”她边说边跪在地板上,收拾着那些东西。

    麦克斯不知该说什么好,先是弗洛伊德,然后是词源学……再接下去,会是什么?她手上怪模怪样的东西是什么?“是恶梦?”他禁不住问了一句。

    “我想是的,也许只是个白日梦吧,在我醒着的时候,就遇见了梦魔。嘿,是麦迪,”听到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她说着,便去开门。

    麦克斯皱着眉头,大惑不解。他曾以为她会冷淡他,疏远他,会灰心丧气,但是,她却显得十分自如。只是她看上去有些奇怪,全找些不适宜的话题。

    她微笑着把托盘放在床上,揭开银具的盖子,里面是烤肉和鸡蛋。她又往两只杯子里倒了些咖啡。

    “什么梦魔?”他大胆又问了一句,接过她递过来的杯子。并喝了一口。

    “当然是我自己制造出来的,”她轻松地答道,双脚交叉着坐在床边,手指夹了一块肉,“也许只是一个幻觉,有时候在有意识与无意识之间,现实与幻景之间,会时常混在一起,你没发觉吗?”

    “没有,”他老老实实答道,想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塞雷娜,我真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麦克斯,只是偶然的想法罢了,她说着,把一只鸡蛋拨到了盘子里,“米卡和我昨天吵了一架。”

    “哦。”麦克斯松了口气,同时又添了些烦恼,这就是她为什么消失,为什么在昨晚行为怪异的原因了。他希望这和弗兰卡无关。

    “但愿事情不太严重,塞雷娜,”他说道,“再说,你们俩已经……”已经怎么样?他急剧地思索着,记起了他昨晚给她洗澡时,看到她胸脯上的牙齿印,“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了。”

    “严重?”她重覆道,“我不清楚,也许吧,他说了些不可原谅的话。当然,我也说了,他工作一直很努力,是吧?”

    “好像是这样的。”麦克斯表示同意。

    “弗兰卡和他处得不错,”塞雷娜很快吃完了鸡蛋,又拿了一个面包圈,“我很高兴他们能这样,麦克斯,你怎么没吃东西,再来点咖啡?”

    他沉思着端起杯子,她一直在不停地转换话题,他根本抓不住要领。恶梦、梦魔和米卡的争吵,不可原谅的话…而她却显得如此轻松、愉快,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来片烤肉?”她问他道,自己又取了一片,“也许你更喜欢汉堡?草莓的味道好极了,你必须尝点。”

    米卡独自坐在阳台上,看着初升的太阳,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抚摸着蜷曲在他膝头的米达斯。这只猫昨天消失了一整天,他猜想它是出去寻找猎物了,或许是被别墅里的陌主人惹恼了。它就像他的主人,是一个很有生活规律的小生命。

    米卡昨晚睡得很不好,他心烦意乱,一直无法人睡。于是他回到音乐室,决心完成《拥抱》这个乐章,并草拟出《高潮》的主题,但是他发现自己坐在那里,脑袋里没有一个音符,只是望着远处发呆。

    它们会回来的,他几乎能感到音符在他的意识深处舞动着,但是每当他试图抓住时,它们又漂走了,剩下的都是些被放大上干倍的周围的声响,宇宙间的哪怕一点点声音都变得融杂无比。米达斯的叫声和清晨小鸟的鸣唱都变得异常的不和谐。

    所以当他听到她的脚步朝阳台这边走来,并且拖了把椅子时,这些声音竟令他很不舒服,很反感。

    “早安。”她柔声说道,并为自己倒了杯咖啡。

    她只穿了件白衬衫,里面隐约可见的是那件黑色比基尼泳装,一头红发胡乱地扎着,甩在脑后。

    “也还好。”他答道。

    听到这样的回答,她很是诧异,但并未深究,她尽量不去看那只瞪着眼睛对她很不友好的猫。

    “我们开始工作之前,我想先游一下泳。”她边说边喝着咖啡。

    她的这句话是想告诉他,他们之间是平等的,各自独立的,她可以有自己的安排和生活秩序,当然,他也可以反驳她。她在等他会有怎样的反应。

    “你的水性很好啊,”过了会,米卡说道,他想起她来后的第一个晚上,她的身体对水的反应的情景。

    双关语?她想道。“我以前不大游泳,”她淡淡地回道,“但自从到这里来后,我就上瘾了。可能是你们的私人游泳池太舒服了,还有你们的喷泉。”她又笑着加了一句。

    “怎么不夸夸花园尽头的那条小溪?”他有点讥讽他说。

    “哦?有一条小溪?”她高兴地叫道,“你能带我去看看吗?”她应该为自己如此天真的嗓音而脸红。妈的!她哪像一个世故练达的女人,简直就是个天真的小孩子。

    “也许,等一下,”他说着,已不再听她讲什么,他的注意力回到了他的《拥抱》,拥抱的时刻就是两具相互吸引的身体渴望结合的时刻。

    她喝完咖啡,把杯子放回桌上。

    “我要去游泳了。”他说着,站起来,她很乐意在他面前脱下那件白衬衫,向他展示她高耸的乳房,修长的双腿和挥圆的臀部。

    “当然,去吧。”他漫不经心的答道,很显然,他的心思在别处。

    她屁股一扭离开了阳台,朝游泳池小跑过去。他听到了她潜水时,水发出的响声,她在水里欢畅地游着。他的心思也回到了他的乐曲上,那些令人讨厌的声音也消失了。

    他任自己的思绪飞扬,尽量不去想塞雷娜,不去想她带给他的阴影,不去想不能确定的未来。他想那个水里的女孩子,弗兰卡,当他完成了《塞雷娜之歌》后,她就没有理由再待在这里了,他们也没必要在一起工作了。但是,出于某种原因,他现在并不希望她离开,她给他的工作提供了一些帮助,一些建议,使他能既好且快的完成这部乐曲。

    他越来越意识到,她不仅是他工作的合作者,更是一个女人。昨晚在音乐室里,他为他们之间曾有过的冲动而震惊。当然,他很轻易地熄灭了那股火焰,但这也让他们彼此更感到一种压抑,甚至是恼怒。

    塞雷娜终于吃完了,她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站起身来,她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烦恼不安,她要开车暂时避开这里的一切。到外面去兜兜风。

    “麦克斯,今天我们开车出去玩,我带你参观一下田园风光。也许我们可以来次野餐,我请麦迪给我们准备一下。今天真是个好天。”她说着,走到窗前,推开两扇笨重的窗户。她看到了正在游泳的弗兰卡和独自在阳台上的米卡。

    今天最好让他一个人待着!他又想起了昨晚她和米卡的不快。

    “对不起,塞雷娜,我恐怕不能去。”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不能去,为什么?”她好奇地问道,转过身来望着他。

    倒不是因为她要他事事听她的,而是她从没想过有什么让他不能去的。

    “我今天要和弗兰卡签定那份合约,萨丽恐怕已把合约传真过来了,”他为自己辩解着,“对了,我得谢谢你考虑得如此周到,在我的房间里放了台传真机。”

    塞雷娜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传真机决不是她安排的,一定是麦迪,她真是个细心周到的人。

    “但这花不了一整天,”她还坚持着,“湖边有一个很好的小饭店,我们可以在那里吃晚饭,我真想驾车跑得远一点。”

    “塞雷娜,我得回伦敦了。”他的口气更硬了。

    “麦克斯,其实DISC-O公司没有你也一样会运转的,”她有点强词夺理了,“我就是要你和我一起去。”

    如果这些话是几天前从她嘴里说出来,他一定会激动万分,但昨晚的一切又令他失望,再待下去,他只会更心痛,昨晚看到她的胸脯上留有别的男人的齿印时,他几乎不能呼吸。

    “问题不在这里,塞雷娜,”他坦率他说道,然后又停了下来。她正在脱下她的睡衣,任白色丝质睡衣滑落在地上,他叹了一口气,“我必须回去,公司有一个阴谋,至少有一点不对劲,我要回去查一查。”

    “什么阴谋?”她问道,走到镜子前,仔细地看着自己的影像,在她右边乳头上有一块下大明显的伤痕。她涂药膏时,因为疼痛忍不住皱了下眉头,“那么,你是怎么知道有点不对劲的?”

    他脑海里一半在想着她的身体,看着她的手指在胸前滑动,而另一半又在想怎么解决眼前的问题。

    “是直觉,塞雷娜,一种感觉,我还不能确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有些疑虑,我总是,凭直觉做事的。”

    塞雷娜笑了,其实她也是。

    “是吗?”她说道,然后回到床边,拿起他盘子里的最后一片烤肉。

    当他在那里喋喋不休地介绍市场行情,古典音乐在欧洲的前景及现代市场的种种秘诀时,她实际上并没有在听,但是,她被一个词吸引住了。

    “你说什么,麦克斯?”她问道。

    “我是说实际上就看你如何引诱群众了,只要你愿意。”他答道,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她又笑了,关于诱惑别人这点,她没有什么不知道的。

    “而萨丽竟也忽视了这点,我们不能简单地认为北美人缺乏传统,但我们可以利用这点的。”

    她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她看着托盘,发现有一颗草莓掉在了他的盘子外面。

    他的绿眼睛闪闪发光,他还在继续说道:“我们必须正确地评估市场,把信息尽快转换成利润。”

    “当然,”她耸了耸肩,取出那颗草莓,“看来做大生意和做ài一样令人兴奋,创造需求,寻找贪婪。”

    “看来你很在行。”麦克斯评价塞雷娜道。

    “需求和贪婪?那当然,”她回答道,咬了一口草莓,“但你脑子里还有其它的东西。”

    他犹豫着,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对很多问题还心存疑虑,因为跟了你十年的私人秘书提早离开了办公室,还忘了接那根私人热线,而且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你的私人公寓里,用一种奇怪的声音接听你的电话……

    “麦克斯?”

    “也许吧,”他说道,“但我希望那没什么,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塞雷娜,我们还有些其他的问题要谈。”

    “是吗?”她站起身朝浴室走去。

    “我想你或者是米卡,我们得就一些烦琐的生意上的细节说清楚。塞雷娜,这是……”

    “当然,亲爱的,我要先洗个澡。刚才我从窗口望见弗兰卡正在游泳,我们过半小时一块去见她,好吗?你好像说过在离开前要得到她的签名?”

    他弄不懂她话中的含义和感情,她已离开房间。他听见了淋浴的水声,他望了一眼自己的盘子,已经空空如也。

    “没什么可担心的,”麦克斯说道,递了一只金笔给弗兰卡,“这是一份很标准的合约,会保护我们双方的利益,其中没有什么苛刻的条件,这我向你保证,只要你签上字,你就是DISC-O公司的新星了。”

    弗兰卡接过合约,很快扫了一眼,就在她拿了笔准备签字时,塞雷娜出现在阳台上,她穿了件淡黄色的无袖丝质连衣裙。

    “你可真快呀,麦克斯,”她说着,朝桌子走来,“弗兰卡,早安,米卡。”

    米卡突然转过身面对她,不小心碰了下桌子。弗兰卡刚要签的笔抖动了一下,塞雷娜轻轻地碰了下他的双肩。接着,转到了弗兰卡身后。

    “哈,这就是合约了,”塞雷娜看了一下,“我能看看吗?”

    “你好,塞雷娜,好的,当然啦……”弗兰卡还未说完,塞雷娜已经拿到合约,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我真的认为这里没什么……”麦克斯开口说话。

    “塞雷娜,我真高兴你下来……”米卡同时也在说道。

    他们又同时停了下来。

    “对不起,麦克斯。”米卡说。

    “不,不,我只是想说……”麦克斯赶忙应道。

    “真有意思,”塞雷娜看着他们俩,嘲弄道,“弗兰卡,你都读过吗?五年的合约,你可是把自己捆住了,你不这么认为吗?而且只有百分之十的利润,这可不是一桩好买卖,真的。”

    “我没看那么仔细,”弗兰卡但白道,有点茫然无措,“但是……”

    “塞雷娜,你不是代理人,而且你也不懂这些事情,”麦克斯打断她,”这是一份标准的合约,我已经和许多新艺术家无数次使用过这种合约。”

    “但她已经不是个新手,不是吗?”塞雷娜也打断了他,眼睛看着合约,”她以前灌过唱片,而且去年在国际音乐节上获过奖,你叫价太低了,麦克斯。”

    “听着,塞雷娜,那并不意味着她具有明星的背景。”

    “但她也不是无名之辈,”塞雷螂反驳道,抬起眼看着他。

    “百分之十。”米卡看来也有点感兴趣了,他重覆道。

    “百分之十是公平的,”麦克斯坚持道,“而且无论在任何情况下……”

    “不,亲爱的,”塞雷娜说道,她转向弗兰卡,“我真的认为你该再好好考虑一下,也许你应当咨询一下你的代理人或者律师。当然,我确实不懂这类事情。”她加了一句。脸上一副无知的样子。

    麦克斯真被气坏了,他有点咬牙切齿,”塞雷娜,你以为……”

    “百分之十的利润,”米卡又重覆了一句,“塞雷娜,当初我得了多少?”

    “你没有任何利润,”麦克斯快要气炸了,“你有一份随着通货膨胀而增长的,只有十足的疯子才愿给的报酬……”

    “怎么啦,怎么啦,麦克斯,”塞雷娜一副安抚的口吻,“不要这么容易激动,容易暴怒嘛,他们英国人是这么说的吧,米卡,暴怒。”

    “也许我是得好好再看看合约。”弗兰卡说道,一副迷惑的样子看着大家。

    “事实上,我想你要说的词是,过于敏感吧?”米卡认真地回答塞雷娜。

    “让我来说清楚这件事,”麦克斯尽量压制自己的怒火,“我在伦敦的法律事务所……”

    “啊,对了,伦敦,”塞雷娜打断他,眼中一副悲伤的样子,“不幸的是,麦克斯不得不返回伦敦了,这真可惜,”她对弗兰卡和米卡说道,”我曾想今天和他一起出去,留下你们安心工作。我想陪他去乡下逛逛,也许还可以来次野餐,但是恐怕生意比享乐重要,是这样吧,麦克斯?”

    麦克斯又是一阵咬牙切齿,这个女人,难道她破坏这笔生意,就因为他不同意陪她出去兜风和野餐?真是不可思议,难以理解,掐死她真算是便宜了她。

    “但是我也觉得有点无聊,我想我最好和他一起去伦敦,也许去逛逛商店,放松一下,对我有好处。对了,弗兰卡,我在伦敦还可以帮你好好研究一下那份合约。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

    “但是,塞雷娜,你恨伦敦。”麦克斯和塞雷娜几乎是同时叫道。

    “也许我只是有点想那里了。”她活泼他说道,丢给所有的人一脸灿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