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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庄不是人,尤其不是一个女人。
——题记
黑风徐徐袭入皇宫,安静呀就连心脏的跳动也感应到了,也在小声的跳动着。宫里宫外有序的站满了人。皇上、皇后、皇子们及皇家宗亲们,个个面色凝重,像被冻住了。但若只需深秋的一片落叶,却竟也能激起春天的生机。他们似乎是在悲痛,也更似乎在等待,目光都齐刷刷的、一动不动的偷望着那重红色、厚重的大门。“嘎”的一声,门开了。目光齐齐射了进去,出来的是苏茉儿姑姑,她犹豫的向皇上欠了欠身,向皇上耳语了几句,皇上听后先是紧锁住了眉头,但还是点了下了头,示手招我让我跟苏茉儿姑姑一起进去。苏茉儿姑姑感激地向皇上欠了欠身,我也深深地向皇上欠了欠身。因为我知道眼前的那重红色、厚重的大门,将会像蟒蛇的血口一样,将我给吞没。我沉稳的吸了口气,镇定的、优雅的、走出了一个似风华正茂的格格的身姿跟着苏茉儿姑姑进去了。红色的大门“嘎”地一声又轻轻的关上了。
屋里空洞的静悄,如一幅山水墨画,只有一抹夕阳和几株稀落的枯木。我大胆的抬起了头,映入我眼里的是:贵妃床、金丝帐、白玉枕、织金镶凤锦被和那喘着微气的太皇太后。苏姑姑向我走来了,她的步子很轻、很有节奏,尽管岁月已在她,曾娇美的脸上刻画出了年轮,可她身上散发的风韵,依旧提醒着我们她过去的美丽。苏姑姑把我领在了凤镜旁,让我手里捧着一件蒙古姑娘出嫁时穿的喜服,我用疑惑的眼神快速的盯了她一眼,又迅速的将头垂下了,我是一个称职的婢女,知道自己的身份与职责和该与不该,这也是一个卑微婢女在这个冷漠而杀机暗涌的皇宫内的生存之道。苏姑姑又转身进入了凤帐,轻轻的扶起了太皇太后。平时威仪四射的太皇太后,现今却如烈日催残下的柳枝一般轻弱。但在平时苏姑姑总会有办法让太皇太后舒适的坐起来,但在今晚,太皇太后却示手让苏姑姑打住,努力的挣扎着让自己站了起来。她那满头飘逸的银发、削弱的身体、带着令人心痛的病容,不要苏姑姑的搀扶,颤微微地向我走了过来。曾经,那双葱指玉白的十指纤手,停在了喜服上,慢慢的摩挲着。析白、灵巧的赞美词虽已离去,但还是那么的有吸引力。一滴泪,缓缓的从那枯空的大眼眶内滑落了下来。我的心收紧了,手也在轻微的抖着。用力的屏住了气息,那是真的吗?太皇太后居然流泪了,她也有泪水?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卖进了皇宫。宫里老字辈的姑姑就常在我的耳边说:“皇太后是一个没有眼泪的女人。她嫁给了一个她不爱的男人,她不哭;为了保住儿子的帝位不惜毁名誉下嫁多尔滚,她不哭;亲生儿子为了一个女子,削发出家,她不哭;独自扶持一个八岁的孙子登上帝位,独撑政局,她不哭;皇太后是‘满蒙第一美女’、是‘古今奇女子’、是‘出色的女政治家’。”可现在她哭了,罢了。现在,她也只是一个在倒数秒钟的普通老妇人而已。苏姑姑温柔的将皇太后请到了凤镜旁,用玉梳轻柔的梳着那满头的银发。皇太后笑了,自言自语道:“多尔滚,在我小时候也喜欢像现在这样替我梳头,可他老是要梳很久,说是这样不会弄疼我的头,还说,他舍不得我的发丝落下。可我却他没那耐心,总是乱动,让他为难。”苏姑姑像是太皇太后心里的小心儿,她也笑着附合道:“贝子,是个很细心的人。”她刻意没有说是摄政王,因为人长大了,会变的。变了,关系也就复杂了,要的也多了。太皇太后继续说道:“福临这孩子,总是爱骑马、射猎,起炫耀,但他很孝顺,每次打的猎物,最好的都留给了我。爱炫耀也是为了给我长面子,给这个皇家他还很专情,是一个好儿子,好丈夫,可是他不该生在帝王家呀,在帝王将相家中,痴情只会是一个包袱、一个累赘。”太皇太后又哭了,她那抽搐的双肩,使人看了心碎。苏姑姑也哭了。我把头低得很低,像是低到了历史的长河里,看到了太皇太后的成长史一般。苏姑姑说:“主子,让我替你化一个妆吧!”太皇太后,望着我手中的喜服,怔了怔,轻叹道:“不用,这次我要自己来。”瑰丽色的妆盒,摆满了精致的珠钗与颜色,太皇太后边梳妆边自言说道:“十二岁那年,我以素面露脸,便获得了满蒙第一美女的称号,那时我是欢喜的,但没有想到这是我一生痛苦的开端。我真的爱多尔滚,但我又恨他,最后所有的爱恨关系都在皇太极死的那一刻,结束了。爱没了,恨也没了。留下的只有,斗争、利用、权势、皇位对了,还有福临,他才是我一生的憾与永生永世无法平复的伤口。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没有给过他一丝母亲的关怀,只有无尽的修身、养性、治国、平天下的严苛教条或许我应该感激董妃。至少她让我的儿子快乐过,对吗?对吗?”“对。”苏姑姑谨慎的回答道。我的眼睛已湿润了,民间传说的皇宫内是无情的冰堆砌的,皇宫外是却热情如火的爱。其实也不尽然,每一个人在心灵的某个角落里都会藏有“爱”只是有的人懂得如何去压抑、控制,当一旦遇到了导火线,便真情流露了。
“苏茉,我可以了,还是你来替我更衣吧。”我和苏姑姑领命,快速地走了上去,但苏姑姑却挥手让我退下了。她要亲自替太皇太后更衣。一柱香的时间后,太皇太后将脸转了过来,那一刻,曾让我烦恼为什么时间会无限多的我,现在开始让我憎恶时间的残酷了。太皇太后的脸像台上的戏子。但苏姑姑却赞叹道:“真美呀!”太皇太后笑了,精明的她居然也相信了,她头上闪烁的凤冠,将我的眼刺疼了。霎时,我明白了。太皇太后是美的,满蒙以后也不会有人比她更美了。太皇太后从凤镜座旁站了起来,突然大声宣称道:“今天我要嫁给我自己,做一个真实的我,有血泪的、有爱的小女子,不为大清、不为老祖宗、不为宗室、也不为百姓。只为我自己。我要大声的笑,欢快的跳舞。苏茉儿你瞧,我这样跳好看吗?”苏姑姑流着泪,重重的点了点头。太皇太后转了几个圈像轻飞的羽毛般,飘倒在了地上。我和苏姑姑如箭一般的冲了上去。太皇太后竟像一个小孩子般伏地大哭,大声控诉道:“孝庄,你不是人,尤其不是一个女人。做人你丧失了人最基本的权利。你有坐拥天下、指挥世人的权利,却没有苦笑的权利;你有气不能发、有喜不能笑、有泪不能流;作为一个女人,你也失去了女人的权利。你不能撒娇、也不能、更不能任性的释放对爱人的爱、对儿子的爱;你有操控天下的生杀大权,却不能救你所爱的人;你是作为一个女人的失败者。”
停了,像暴风雨后的大海,找不出一丝暴风雨来过的痕迹。一切都归于平静。苏姑姑将皇太后又扶上了凤床,退去了喜服。平静的吩咐道:“你可以退下了。”我欠了欠身,领命。苏姑姑又将那红色的大门打开,大声呼道:“太皇太后驾崩。”
呼天抢地的哭声,顿时此起彼伏,铺天盖地而来。皇上冲了进去。所有的人也接着冲了进去,把我给遗忘了。苏姑姑也把我遗忘了。也随太皇太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