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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郑贵妃的弟弟,能安然无恙?十年前高父还不是顺天府尹。
平安脑子里模糊的印象,似乎郑贵妃一入宫就挺受宠,生子后更是连连加封,郑贵妃在后宫绝对是风头无二。或许、那时郑家的外戚势力还很弱,亦或者……当年之事平安猜测不到,但郑家的风评着实不好,郑家父子两个绝非那等忍气吞声之人,一定早就在当年报复过高家,但是觉得不大解恨,如今高家败了,郑家落井下石,想弄死高牧。
平安不由得也焦急起来,甚至想要去求太子。虽说她重承诺,希望能帮程家昭雪偿还玉娘之恩,但程家人已逝,程家父子充军虽苦性命还在,高牧却随时可能丢命。
说曹操,曹操到。
门外突然传来月娘的声音:“安娘,太子殿下派了人来。”
但见门外进来个老嬷嬷,面容冷肃,颇有气势,那双眼睛在屋内一扫,令平安十娘三个浑身一冷,十分不自在。老嬷嬷手一摆,外头又进来两个内监,一人手中捧着好几匹颜色鲜亮的宫缎蜀锦,一人手中捧着个小巧精致的箱子,打开时,一层是两个金元宝四个银元宝,一层都是金银镯子金簪金环,一层则是各色玉镯翡翠环佩。
“老奴姓王,服侍太子殿下二十年,此番来是遵从太子殿下吩咐,感谢程娘子的救驾。”王嬷嬷本是王宫人的心腹宫女,后来有了朱常洛,王恭妃将其分去照料朱常洛,乃是母子俩信赖的心腹。因此事干系重大,太子也不欲陷平安于危险之境,便让王嬷嬷亲自来一趟。
“不敢当,太子殿下身份贵重,自是能够遇难成祥。”平安见王嬷嬷虽冷,却无轻蔑,松了口气。
王嬷嬷在宫中几十年,阅人无数,只是一照面就能将平安十娘性子看穿几分,那个杜十娘倒罢了,难得这程平安好胆气。王嬷嬷添了两分喜欢,毕竟若非平安这份胆气与善心,旁人见了重伤的太子,在不知身份的情况下,岂肯招惹个麻烦上身?
王嬷嬷和缓了口气,说道:“殿下有话转告程娘子:赵家之事殿下尽知,如今留下赵家,是为转移视线,待事情过去,赵家自会有所处置。另外殿下又说,救命之恩无以言报,本该亲来过来道谢,但局势不好,也怕牵扯上程娘子,所以只能压后。若程娘子有什么需要,尽可托邠王殿下转达。”
平安刚想张口求高家之事,又觉不妥,高家究竟因何败落尚不知道,太子处境不好,万一不好插手岂不尴尬?
于是平安说道:“太子殿下言重,本是小女子无意之举,不敢居功。”
王嬷嬷每日事务不少,差事办完不再逗留,立刻回宫去了。
平安见人走了,这才与十娘解释刚才没求太子相助的原因,又说:“咱们先托人去打探一下高家之事,令去牢中看看高公子,若实在不好办,我们再求人不迟。”又想着求人办事要打点,便将赏赐里的金银元宝都取了出来。
这些元宝一个十两,如今的金银兑换比例为一比八,十两金等于八十两银,两个金元宝是一百六十两银子,加上四个银元宝,共计二百两银子。
在小四合才值三四十两银子的本朝,二百两着实是一笔巨款。
十娘看出她的意图,却是伸手拦住她:“这是太子殿下赏给你的,你留着,我这儿有银子呢。”
平安不由得打趣道:“我知道高公子对你有恩,你心心念念想报答,但你我姐妹,救了你等于救了我,我就不能出分力?再者说,什么你的、我的,十娘何时分的这样清楚了?我身无分文时十娘也没算的这样清。”
“我、我只是……”本来十娘没觉得如何,偏生被她一说,难为情起来。
平安忍着笑,说道:“就用这些,这都是现银,用的方便。你手里头的现银子才多少?都拿去建房了。”
十娘本打算再去当掉几件首饰,闻言就不再坚持,只是说:“先取二十两用着,探探路足够了。”
平安点头,扯过一块布将两个银元宝包起来,递给秀姑:“拿去给你爹,让他去打探打探高家的事,再去看望一下高公子,看高公子的案子进展如何,上下打点一下,让高公子少吃些苦。这些银子若是不够,再来取。”
秀姑还是第一回拿着这么多的银子,有点儿手抖,但她现在办事办多了,很快强自镇定下来,将布包小心的揣在怀里。如今天冷,秀姑穿了袄儿,怀中塞着两个银元宝倒也看不出痕迹,确定东西不会随意掉出来,秀姑又见她们没别的吩咐,这才离开。
两天后,刘大过来回话。
“两位娘子,高家的事儿打听清楚了,高大人早年得罪了人,对方寻着机会报复呢。高大人在任时确实有几家案子不大清楚,现今被揪出来,加上政敌落井下石,这才罢了官。高夫人本就病着,现今高公子下狱,高夫人怕是不大好了。高大人本来仅仅是罢官罚银,现在出了高公子的事,高大人也落了罪,一起下狱了。高家如今人心涣散,管家遵照高大人高公子的意思,将大半下人放了出去,那些姬妾丫头也都遣散了,高夫人由家中世仆送到城外庄子上养病去了,如今只余管家在城中打点事务。”
“高公子的事究竟如何?”
“这回打听的明白了,的确是郑家在背后使坏,但好在高家有交好的世交,有人斡旋,虽没撤销,但案子成了失手伤人性命,按惯例会派流刑。暂且不知会判多远,不知几年,但据说花钱赎买的话,少说上千银子,另则还要赔付死者家属银钱,另有高大人那边要打点,如此算下来数目不低。”
平安迟疑道:“高家本就是官宦世家,高大人又为官多年,应该有些家底儿吧?”
高父官声平平,显得中庸,哪怕不是大贪大奸,总也做过几件人情案,定也受过贿赂,否则仅凭每年的俸禄,别说养一家子人,就连高牧逛烟花巷的开销都不够。如今高父罢官,又未抄家,要赎出高家父子二人,哪怕大出血倾尽家财,人总会没事。
刘大却是摇头:“高家正犯愁呢,好似银子不够,他们住的是官邸,不能卖,听说除了京郊的庄子暂且用着之外,其他地方的田产都在出手,又因卖的急,价钱不高。高家管家又去过当铺,抬着大箱子,大约是家中值钱的古董器具也变卖了。”又说:“听说当时来捉拿高大人下狱时,那些锦衣卫凶神恶煞,私下里搜刮了好些高家财物,这也都是常情,高家现今这样,也不敢说。”
平安突然问:“是高大人的事更难办?”
“安娘说的没错,有人从中作梗,高大人渎职之事,要的罚银特别多,只怕要将高家的家底儿掏空。虽说高公子是人命案子,却比高大人的好处理,银钱也少很多,只因如今尚未正式过堂宣判,所以羁押在狱中。”
如此,高家的事儿她们心中就有底了。
十娘忽然说:“我想去看看高公子。”
平安张了张嘴,到底没反对,并给十娘出主意:“去看看也是应该的,我陪你去。”
平安说着已有主意,只需要乔装打扮一番,想来就没什么人注意了。
刘大走后,十娘却是紧跟着出门,并未走远,在同条街上的布庄买了些青色细棉布,又去买些棉花,回来后便熬夜做起冬衣。平安不问也知是做给高牧的,虽说太子送来的有锦缎,但在牢狱中穿的太好非但留不住,还惹眼招祸。
白日里可以在月娘夫妻房中裁剪,到了晚上却不方便。她们住在前面铺子里,是用两条凳子加床板组成的简单床铺,因为铺子里摆设器具等物都是纸货,点灯就需要特别注意。熬了三四晚,在平安的帮忙下,总算做了一身冬衣,鞋子来不及做,便买了一双。
如今高家乱糟糟的,高夫人病了,高牧原配病逝,姬妾遣散,家中没个女主人操持,怕是不够细心。十娘担心高牧在狱中难熬,吃的差些倒罢了,若是冻病了就麻烦了。
傍晚时分,铺子关了门,平安与十娘便将铺盖等物搬到前面。正铺着床,忽听有人拍门,因她们铺陈的地方在屏风之后,正门进来也看不透,所以平安少很多顾忌,走到门前扬声问道:“什么人?”
门外答道:“是邠王殿下。”
平安忙打开门。
朱常溆进门也没理她,直接就去了后院儿。
桃朔白正用晚饭,月娘的手艺着实精湛,最近新学了两样点心,他就着冬片尝着,别有滋味儿。见朱常溆这么晚过来,略有意外。
现今皇子们还住在宫里,按理封了太子,其他皇子封了王,就该去就藩,但郑贵妃母子岂肯愿意?郑贵妃所出的福王行三,太子居长,朱常溆行二,为着福王有个理由留在京中,郑贵妃便用尽心思留下朱常溆。郑贵妃对朱常溆倒是面上和蔼亲切,对其学道特别支持,恨不能撺掇着其出家。朱常溆又是个放荡行事,于朝事万事不管,整天总想往宫外跑,郑贵妃做出一番慈母做派,次次回护,加之皇帝也有些小心思,便在规矩上对朱常溆网开一面。
朱常溆笑道:“总算忙完那一摊子,顺便来看看你。”
朱常溆此回暗中布棋,万事俱备,绝对要郑贵妃一系吃痛。
虽说郑贵妃对他不会有真心,乃是因立场的关系,他并不怨恨对方,如此针对,只为巩固太子地位。太子因幼年经历的缘故,宽厚善良,虽无大才,却有抱负。福王人聪慧,但被郑贵妃宠坏了,贪色尚小,那动辄要人命的阴狠着实令人不喜,且郑家外戚势大,终会成祸,朱常溆不希望将来为自己惹来祸患。
桃朔白点点头,示意他将手伸来,探查了一回脉息,又问他:“最近如何?”
“还好。”实则朱常溆仍旧练着功法。
原本他是遵着桃朔白的话停下了的,可就似尝过了甘霖仙果,一旦断顿,体内便强烈叫嚣,白日里还能忍,夜晚睡着后竟不知不觉运转起心法,醒来察觉已晚。接连几晚皆是如此,朱常溆发现自己阻止不了,虽说吃了就饿,但也未曾有不适,渐渐就不放在心上。如今没对桃朔白说实话,也是怕他担心,他打算等处理完郑贵妃再来说身体的事儿。
桃朔白见他一切无恙,就没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