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叶昭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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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合理想中的结局,其实是另一个开始;她非但无法从记忆中将示君剔除,反而更加沉迷在梦中的世界里,而且不可自拔。

    午后,又是个燠热难耐的天气;百合昏昏沉沉的横躺在沙发上,脸上蒙着一条毛巾午睡。

    说是午睡,其实也不然,她压根没让自己醒过;只是喝了杯牛奶,换个地方睡罢了!

    贺尚自行开门进来,摇摇百合,扯下她脸上的毛巾。她皱着眉,轻轻摇晃着,好像在梦里挣扎什么似的;他轻轻唤她:“百合!百台!”

    百合一醒过来,便跳坐起来,紧紧抱住贺尚。“不要离开我,答应我,永远不要丢下我,永远不要!”

    “我不会离开你的。百合,怎么了?”

    “我好怕,好怕!好怕!”

    “怕什么?你梦见什么了?”

    “一大片的黑,所有的人都走了,只剩下我和另一个人,我紧抓着他的手,可是——可是最后他还是走了,丢下我,丢下我一个人,在无尽的黑夜里!”

    “他是谁?”

    “他”是示君!是示君!在无尽的空虚和煎熬里,他丢下了她。“不知道是谁,只有一个影子。”

    “百合,咱们得谈谈了。”

    “谈?谈什么?”

    “阿k来找过我几次,说你最近老拖他的曲子,是不是写不出来了?我一直没敢提,怕你压力太大,可是——我看不是这样。”贺尚轻叹口气:“我看得出你有心事,可是,探了几次,你总是不承认。”

    “贺尚,我”

    “我们是未婚夫妻了,你不该瞒我什么的!”

    “我也不知道,我——我觉得好烦、好苦恼,可是”百合咬着唇,不知该从何说起。“好!我想办法弄几首曲子出来就是了。”

    “我不是逼你。”

    “我知道——给我一点时间,我的事情,我有能力自己解决的。”

    “”“这不称了你的意吗?‘碧血洗银枪’啊!”阿自又是羡慕、又是嘲讽。

    “妈的,还说风凉话!”示君雨点似的给阿自几拳,阿自挡躲不过,还是挨了两下,埋怨道:“妈的!我招谁惹谁了?祸是你闯的,打我屁用啊!”“她这样,就算嫁了也不会幸福的,她的心思全在我身上呀!”

    “那也不见得!女人结了婚、生了小孩,有没有爱情都一样了,心思全在孩子身上。”

    “可她一定宁愿生的是我的孩子。”

    “谁的都一样,她生的就是她的!”

    “不,我不信!她和别的女人不同,她的想法也不同。”

    “都一样啦!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阿自显然故意激他,别过头,暗笑两声。

    “你不懂啦!她和一般女人不同的。”

    “哦?你有打算,是吗?”

    “我得找她未婚夫谈谈。”

    “谈?谈什么?说你上过他老婆?天!那你不被打成包子脸才怪呢!”

    “妈的!”示君又一拳挥过去。“你正经点行不行?!”

    “要我正经?也行!”阿自正襟危坐起来。“那——你得先承认是你自己后悔了,是你自己在乎她,想把她抢回来才行。别老一副救世主模样,口口声声是她爱你爱得死去活来,你自己得先摸摸良心,如果只因为这样,你干嘛不去拯救巧玲呢?”

    “我”

    “还不承认?好,那我看电影去了!”阿良扣好扣子便要往外走去,被示君一把抓住。

    “怎么?”

    “好!好!好!我承认就是了!”

    “还说呢!认识你这么久,没见过你这么六神无主过!”阿自转身在枕头套里拿出一张纸,递给示君。

    “这是她未婚夫的资料,他叫贺尚,彰化人,廿五岁;地址、电话全在上头。”

    示君接过手,问:“什么时候弄到的?不早说!”

    “根据我的线民的报告,有个叫如宓的女孩,是他的前任女友,他们两人是因为百合才分手的,那女孩如今仍然对贺尚旧情难忘——不过,据我所知,贺尚对百合用情很深,以前还和一个叫小蒋的男人竞争过百合,好不容易才获得美人芳心的;若要他在这节骨眼上退出,不是容易的”阿自洋洋洒洒说了好多,不禁有点沾沾自喜。

    “只要百合的心是向着我的,其余都不算什么!示君紧握着那张纸,终于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了。

    鱼说:只因我活在水中,

    所以你看不见我的泪

    一整天,百合心里一直缭绕着这首诗——

    一个明天之后还是一个明天;一个车站之后还是一个车站。童年是人在江湖;红颜是白发苍苍

    百合觉得,那简直说的就是她自己。

    “杨伯伯。”

    “嗨!百合。来,这里坐。”杨时华热切的邀她坐;对百合,他始终有种奇特的亲切感。

    “伯伯,我有事想请教你。”

    “好啊!我们找家咖啡厅聊聊!”

    杨时华收拾了东西,和百合一块离开办公室。

    百合总觉得杨老是个可以分享心事的人;他是睿智的,却又没有长者的权威,就像朋友一样,值得信任;最重要的是,他们彼此间没有太多的交集,说多了,也不至于尴尬。

    “伯伯,如果——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不能爱的人,而你偏偏又爱得不可自拔,那你会怎么做?”

    “”杨时华愣了一下,她不才刚订婚吗?怎么略作思索后,他答:“那要看不能爱的理由是什么喽!”

    “我——我订婚了,可是”

    “可是你爱的是别人?”

    百合点点头,泪水却忍不住落下来;这段日子,她真是苦够了。

    “如果你真的不爱他,就不要勉强嫁给他。也许有一天,你想通了,心甘情愿了,你的婚姻才会幸福。”

    “可是”

    “你应该先把你的困扰告诉你的父母亲,先争取他们的支持;否则,到时候成了万矢之的,你恐怕会受不了。”

    百合摇摇头。“不可能的,他们绝不会谅解的,上帝也不会原谅我的,我是个坏女人,他们不会原谅我的!”

    “百合——”杨时华握住百合的手。“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他们都希望自己的子女幸福,就算上帝不能原谅你,他们也愿意为你的幸福付出代价——别怕!星期天,我陪你回去;我相信,他们会和我一样支持你的,我们都不会因而觉得你是个坏女孩。”

    “真的?”

    杨时华点点头;他想,如果他有一个这么善良的女儿,他一定会尊重她所有的决定。他更相信,百合的父母必然也不例外。

    百合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天使,尤其是余志彬的天使;因此,没有人会去责备天使爱得太多,怀疑天使有什么不良的存心。

    看见女儿那怯儒、憔悴的模样,余志彬只是不舍。

    “别担心,贺尚是个温和的孩子,他会体谅你的。”

    “是啊!别哭了,让人家杨先生看笑话。快!快去洗把脸,换件衣服吧!”

    百合向杨时华点头致意,是感谢,也是致歉,然后匆匆回房去了。

    就在百合离开的时候,杨时华清清喉咙,朝百合的母亲探问:“有个问题,呃——我只是想了个心事,希望两位不要介意。”

    “你说吧!别客气。”余志彬又给杨时华倒了杯茶。

    “百合——我总觉得百合和我妻子有些神似。”

    余志彬夫妇相看无语,但表情在瞬间严肃起来。

    “夫人的名字是”余志彬问。

    “吴碧晴。”

    一听到“吴碧晴”这三个字,吴秋莲倏地站起来。“你是——”

    “我叫杨时华。”看到余志彬夫妇的表情,他更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杨”

    “秋莲。”余志彬握住秋莲的手,要她坐下。

    “余先生,余夫人,我不是要抢走你们的孩子,我只是想知道——究竟是不是?”

    余志彬拍拍他的手,用力点个头。“没错,她是你的孩子。”

    “那——碧晴,碧晴呢?”

    “她”

    “表姊在生下百合后就走了——在遗言里,她还怪您不该丢下她们母女俩,去做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把命、把美好的未来都赔了进去!她说,她只是个平凡的女人,只想过平静、和乐的日子”

    “我对不起她。”杨时华不禁老泪纵横。

    “她很想你!你入狱以后,她一直很想念你——她过去的时候,我正好流产,医生说,恐怕没办法再生了,所以,我们就把百合抱过来了。”

    “我们一直当她是自己亲生的。”余志彬痛心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

    “百合这孩子很善良,现在和贺尚的婚事有了变化,她一定很自责。可不可以给我们一点时间,让我们好好跟她说”余志彬是个老好人,很婉转的和杨时华商量着。

    “不,我没打算”

    “妈——”百合从房里探出一个头来。“你来一下好不好?”

    百合的母亲朝余志彬和杨时华看了一眼,然后到百合房里去了。

    “这孩子,一回家就粘着妈妈不放。秋莲和我不同,她疼孩子,可是不纵容孩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严格,可是孩子偏偏跟她好。”

    “两位,真是为百合费心了。”

    “说实在的,我们并不知道——你还活着,否则,我们也不会没让百合认你。”

    “别这么说,是我没尽饼做父亲的责任,是我没资格让她喊我爹。她姓余,就让她一辈子姓余吧!”

    “唉!姓什么并不重要,上帝才是一切的主宰,最终,咱们都得回到那里去;天父,才是我们真正的父亲。”

    “是!是啊!”杨时华笑笑,说:“不过,我是真的不想让她知道你们不是她的亲生父母。我相信,不管她多善良,这对她来说,都是不小的冲击——倒不如,让秘密终究成为秘密得好”杨时华诚恳的说。

    “姊夫,你真的——”

    “真的!我是真心诚意的!”

    虽然余志彬口里不说,但心里还是庆幸杨时华有了这样的决定。他和百合间的父女亲情,如同他对上帝的虔诚、上帝对他的恩宠般,是牢不可破的。若一定要有变化,无论如何,那都是无可弥补的憾事!

    “杨伯伯。”百合从房间跳出来。“我跟妈说好了,今天我请客,咱们去大吃一顿!”

    看百合那无邪、快乐的笑容,杨时华深深感慨着“无知的幸福”先知、先觉有什么好的?不知、不觉的人反而才快乐!莫怪老子要说“智慧是苦难的开始”了。杨时华深深叹了口气,他不知道晏阳兄如果还在,是否还会同意他儿子重蹈他年轻时的路

    贺尚知道百合不一样了,但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

    这天,他独自从学校散步回住处;踩在红砖道上,脚步走得格外孤独。

    “贺尚!贺尚”

    闻声回头,只见如宓气喘吁吁的赶上来。

    “如宓?”

    “我——我到学校找你,他们说你——走了。”如宓上气不接下气的把话说完。

    看她这匆忙的模样,似乎是有急事的;但,看她微笑的表情,又好像什么事也没有。

    “先喘口气再说吧!什么事找我那么急?”

    “不是你找我吗?连打几通电话到我公司,恰巧我和总经理见客户去了,是他要我去替他打些资料的。”如宓极力要贺尚知道,寻她不着纯属意外。“平常我都在公司的!”

    “我找你?”贺尚很诧异;和她分手后,他所有的心思都在百合身上,压根儿没再找过如宓。

    “是啊!是我同事留的话,是贺尚没错啊!怎么?你自己都忘了?是不是论文压力太大?还是——百合还好吗?”

    心事突然被揭开,尤其在如宓面前,贺尚直觉的将实情隐藏起来。

    “我和百合很好啊!订婚后,一切都稳定下来了。我想,等我研究所毕业,不管攻不攻博士,我们就要结婚了——那你呢?有没有男朋友?”

    “我——你知道的,我没口才、又没长相的,交男朋友,好难哦!”“同事啊!总有男同事吧!”

    “有是有啦!可是”如宓不愿再多说,只是低着头浅浅的笑着。

    他们俩一块儿走了一段路,如宓突然问:“你和百合,真的没有出现状况吗?”

    贺尚怔了一下——是有什么风声吗?还是如宓看见了什么?他掩饰的笑笑。

    “没什么啊!我们一直很好。也许有一些仰慕者吧!不过,百合很死心眼,不容易有什么改变。”

    “哦!那就好!那就好!”如宓笑笑,贺尚也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