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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儿。”
不要吵。
“欣儿,快醒来。”
不要,她还要睡。
“欣儿,立刻给我醒来。”
很吵呀,安静点!
“欣儿,起来。”徐汨无奈地再唤。
真服了她,昏倒了还可以这样“谢绝清醒”不用把脉都知道她没有大碍,除了睡虫作怪以外。
“欣儿,吃药了。”
欣儿一翻身,身子更缩进被窝里。她最讨厌喝药汤了,一定是做梦才会有这么讨厌的人,逼她喝这种又臭又苦的东西。
慢着,会这样逼她喝臭东西的人只有一个欣儿睁开双眼,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清醒过来。
“徐汨!你在我房间里做什么?”
“醒来了?早知道只要告诉你喂药便醒,我就不用唤那么久。”徐汨一手拿着药碗,一手扶住突然坐起来的欣儿,以免她因急促起身而晕眩。
也许是闷在被窝里的关系,她的脸颊红通通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大大地瞪着他,像是一只处于戒备状态中的小鹿,叫人无法移开目光。
“你怎么会在这儿?”她知道这儿是连城山庄,但不代表他可以随兴自由进出她的房间。
见她恢复精神,徐汨吐出一直压在胸口的一口气。刚才差点被她吓去半条人命,现在三魂七魄才勉强归位。此刻他才发现,从欣儿突然晕倒开始,他便一直压抑着呼吸,直到她清醒过来。
他肯定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像欣儿一样,让他担心得好似失去魂魄一般。
他一直以为自己担心欣儿的身体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她是拜把兄弟的妹妹,因为她生得一副可爱的模样,叫他甫见面便打心底疼爱着她。所以,对薛浩天讪笑对欣儿他比亲哥哥的他还紧张,他只当作是玩笑话。
现在回想起来,他才发现自己笨得要命,一直没发现背后真正的原因。
“你刚刚在小然的房里晕倒了,是我扶你回来的。”
正确来说,是抱,不是扶。徐汨不禁回想起欣儿在他怀中的感觉,虽然只是短短的一段路程,但教他印象深刻。如果说自从欣儿不再常常缠着他后,他便感到似是失落了什么的话,在那一刹那,失落的部分都被一种奇异感觉填满了。
“晕倒?我怎会”经他一说起,欣儿脑海逐渐浮现晕倒前一刻看到的景象,鲜血不住地自小然口中冒出,染红了她的衣襟,染红了盖在她身上的薄被。
一阵从心底冒出来的寒意让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小然到底怎么样了?”
徐汨习惯性地伸手探探她的额。“不是告诉你她遭人下毒吗?”
“那现在怎样?毒解了没有?”
“我刚才不是说了是从小然的房间扶你回来的吗?”
“那又怎样?”
会待在小然房间,当然是替她诊断过并解了毒。“不怎么样。快喝下药,待会还要检查一遍。”
欣儿侧头避开药碗,催促道:“不是叫你去看小然吗?”
“我已替小然诊断过了。”
她将头别向另一边,避开随她移动的臭东西。“那小然现在怎样了?”
徐汨再接再厉,将药送到她唇边。“有点虚弱。”眼前这小丫头也是。
欣儿索性伸手推开药碗“那她到底醒过来没有?”徐汩怎么搞的?说了半天也不说重点。
徐汩眼明手快地捉住她的小手“快喝,这是补药,入口只会甘,不会苦的。”
欣儿认命地看着他轻轻吹凉药汤。每一次都斗不过他,她现在累得很,还是不要白费气力了,何况她十分着急想知道小然的情况。“小然到底醒来了没有?”
“我曾骗过你吗?”在她晕倒前他不是已经答应会救回小然的吗?
又不直接回答问题了。她气闷地说:“我是问小然身上的毒解了没有?”
欣儿就着碗缘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药汤。唔,果真甘甘的,一点都不苦,可惜药材的气味依然叫她整张脸拧成一团。
“小心烫。”徐汨的声音不自觉地流露出浓浓的宠溺,可惜说者或听者都没有留意。
“小然现在怎么样?”
“我有哪一次没救回你要救的家伙?”
她将口里的药汤吞下去。“这个好像没有。”
她知道徐汩为了怕麻烦,对前去找他求诊的人定下许多莫名其妙的规矩,免得草庐整天堆满了求诊的人。但是,他的规矩对她一点用都没有。不管是受伤的小动物、府中的婢仆,或是街上偶遇的顽童,只要她开口要求他救,就算是快死的他都能救活过来,从没例外。
“笨。”
别人拿黄金珠宝放在他面前,他都不见得会救,可就是看不得她嘴巴扁扁的模样,连猫狗山猪野鸡都赠医施药,又怎会不救她的贴身婢女?
这不是笨还是什么?
真是的,他干嘛因她扁嘴而心软?现在又为什么因她一句话而心浮气躁?
罢了,他不是已经经过一番心里挣扎,愿意承认这个小表是他的克星吗?再问自己这些问题岂不是无聊得自找罪受,因为答案只有一个——她生来就是他的克星,所以才会为她而心软,因她一句话而心浮气躁啊。
欣儿犹有不甘地低声咕哝“谁教你这怪物老是答非所问,问了这么久也没有个答案。”
走回床边的徐汨冷冷地问:“你说谁是怪物?”
她立刻摇头。“没有,没有。”还以为他走开了便听不到。
“张口。”
她依言张口含住他递过来的蜜枣——她的药后甜品。别人是吃饭后甜点,但她每次喝完药汤后,必定要含着甜的东西冲淡口腔里的苦涩味,不然不一会儿便会将刚才喝下的药汤统统吐出来。
所以她讨厌喝药不是没理由的。那黑黑的东西不仅样子丑、味道苦,喝完后还让她一时半刻无法说话——口里含着东西可以说些什么?
看见她有话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徐汨暗叹一口气。每次她的嘴巴一扁,他就是想气也气不起来。
“小然现在没事,不过仍然十分虚弱,需要多休息。”
这表示小然已经醒过来了?欣儿期待地睁大双眼。
“不,小然还没清醒,不过体内的毒已经解了。”徐汨看出她眼中的讯息,同时按住她欲下床的身体。“你自己的身体也好不到哪去,必须乖乖地躺在床上休息,要去探望小然,等明天早上吧。何况她还没醒过来,你现在去只是看到她睡着的模样,有什么用?”
“唔”她急忙摇头。
“我说不可以。”她的身体不比小然好多少,刚才抱她回房,才知道原来她轻得像根羽毛,相信强一点的风都可以将她吹跑。
欣儿不悦的瞪着他。又是这种教训小孩子的语气,休息跟乖不乖有什么关系?
她只是过于激动才会晕倒,去看着小然有什么要紧?
望着她倔强的表情,徐汨不得已威胁道:“难不成你想待在地牢里休息?”
“哼!”欣儿闻言,两手伸直推开他。
可恶!她不要和这种人说话,不要看见他,不要听到他的声音,任何与他有关的东西都不要。
徐汨站起来,认真地看着的眼睛“不要想什么鬼点子,我会整晚守着你。”
她先是一愕,猛地觉得一阵燥热自胸口袭来,连忙低头避开他的视线,迅速钻进被窝里,一双眼睛骨碌骨碌地四处乱瞄,就是不瞄向站在床边的徐汨。
既使如此,欣儿仍清楚感觉到徐汨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她。
其实,徐汨的话并没什么特别,语气也与平日警告她时一样,但不知怎的,她竟有种异样的感觉,觉得他这句话的语气态度和以前的训话有点不同,但到底有什么不同,她又无法确切地辨别出来,只知道心底有点喜悦,有点不知所措,又有点害羞。
这种感觉很奇怪、很陌生,但她不讨厌,甚至有点喜欢。
“你好好休息。”折腾了一整天,说不累是骗人的。“明早再去看小然吧。”
欣儿仍不愿意望向他,但下弯的嘴唇已明明白白表示心底所想:真的要等明天才可以吗?可不可以提早一些?
“欣儿,觉得身体怎么样?”正要去探望她,却在半路碰上了。
嫣语看见欣儿的模样,暗自一笑。青青果真按她的吩咐做——将欣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翠绿罗衣衬浅绿绣裙,长发绑成许多小辫子盘在头顶,苍白的脸色增添几分风姿。
“不过一时激动晕了过去,徐汨瞎操心就算了,怎么连你也是。”欣儿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脚步一刻不停。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路上,她不知承受了多少关注的目光和友善的问候,连不爱说话的玄武都嘱咐她多休息,可想而知徐汨将她的“病情”夸张得多离谱了。
如果不是自己多口问了两句,都不知道昨天晚上徐汨竟然以“骚扰”她安眠为由,拒绝任何人到她房里探望她,甚至连嫣语都被挡在门外,害她昨晚要数指头来解闷。
“瞎操心?”看徐汨昨天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可是好像有人很喜欢这种别人为她瞎操心的感觉啊!”不然怎会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
欣儿睨了她一眼“你昨天晚上睡得不好吗?大清早便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嫣语好奇地指着她的脸“咦,你怎么脸红了?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呃?”欣儿心虚地以双手覆上热烫烫的双颊。“什么说中不说中,你根本就在胡说。”
“要不是被我说中了,干嘛脸红成这样子?”嫣语笑着拨开她的双手。“你看!比新娘嫁衣还红呢!”
“你又瞎说了。”欣儿挥开她的手,懊恼地瞪了她一眼。“我是因为生气才这样”
嫣语分明是在取笑她嘛!哼,她什么都不会承认,免得她再添几分得意。
嫣语刻意娇媚地嗔道:“哦?到底是谁惹我们的薛小姐生气了?是不是又有人捉着婢女的手把脉啦?”
“是那个叫连城公主的家伙!”欣儿带点负气地嚷。“我昨天晕倒你都不来看我,还说是好朋友,骗人!”
“是生气还是其他原因大家心知肚明。”嫣语识趣地转移话题“昨天原想和你聊聊的,可是徐大哥说你要多休息,所以才没过去。你昨晚睡得好吗?”真奇怪,欣儿眼下有两块明显的阴影,像是整晚没睡。
“一点都不好。”一整个晚上恶梦连连,不是梦到小然吐血,就是梦到一个妇人被马车撞倒。
嫣语轻指她的肩“你不用担心小然,徐大哥说过她服了药便会没事。”
“他也告诉过我,但可以说不担心就不担心的吗?”每次一想起小然,她的脑海里便会浮现小然吐血时的模样,一张苍白的脸在一片腥红中显得如此突出,还有那被染红了的嘴唇、衣襟、薄被一股寒意从欣儿心底涌出来,叫她直打冷颤。血,很多血,小然一直在吐血,四周全被染成红色,除了小然白得像雪的一张脸,血流到地上四散开来,任何角落都不放过有人被马车撞倒了,倒在血泊中不要,不要向我这边流过来,走开,走开一直压住的恐惧趁她不备时全袭了过来,欣儿整个人冷得僵住了,不能动弹。
鲜血正向她流过来,但她走不了,动不了。不要,走开,走开!
“欣儿,欣儿。”
幻觉,全是幻觉,只是昨晚的恶梦。欣儿不住地在心底低语。
四周没有血,没有小然,没有马车,没有倒在血泊中的身影,什么都没有。
“欣儿。”
不要乱想,全是幻觉。没错,是幻觉“欣儿!”
终于自一片腥红幻觉中回过神的欣儿错愕地望着一脸焦急的嫣语“什么事?”
“在想什么?我叫了许多声你都没有回应。”
“你也不用叫得这么大声吧,没半点当公主的样子。”
“谁教你呆掉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先回房休息?”嫣语担心地问道。
欣儿无缘无故发呆,然后冒出一头的冷汗,看来徐汨不是瞎紧张,欣儿的确有点虚弱。
欣儿深吸几口气,捂住就快跳出胸口的心“天,你不要跟徐汨一个模样行不行?闲来无事便诅咒我生病。昨天被他关在房中整整一天一夜,几乎闷得想撞墙,不要叫我再去‘休息’。”
她就知道欣儿是愈动愈有精神的人,只是奇怪她怎会不偷溜。“为什么不早点出来透透气?”
“你以为我不想吗?”想起这点欣儿便觉怒气上涌。徐汨昨晚真的守在她房门外,害她偷溜几次都失败,今天一大清早又不顾她意愿的进来替她把脉,还强逼她吃早点、喝药汤,附加一大串听腻了的训话,教她想早点去探望小然都不成。
正想大吐苦水的欣儿见嫣语嘴角带有深意的微笑,不禁嗔道:“都知道了还问。”
哼,还说是朋友,明知她在水深火热之中却不来救她。
嫣语一脸无辜“徐汨说你再不休息铁定会倒下了,当然要让你好好休息。”
何况是他们两口子的事,她还是不要插手比较好。
“哼!”信她的人是老鼠。
嫣语示意朱雀先巡视房间,自己带头先走进小然的房里。
“平常看你们相处的样子,还真以为有很大的仇恨,但有事情发生时,却又十分在意对方。”
虽然看他们吵吵闹闹很有趣,但有时不禁会嫌他们太笨了。这两人一直在原地踏步,半点进展都没有,早晚会闷坏她这个旁观者,也浪费她苦心营造的机会。
“这很奇怪吗?”欣儿一个箭步来到小然床前。小然脸色是苍白了点,但明显比昨天好多了。
“难道不奇怪吗?简直像变了个人。”欣儿究竟知不知道当中有多大分别?
“平常一副水火不容的模样,小小的事便闹得翻天覆地,就像是世仇一样,但有事发生时,却十分在意对方,好像其中一个有什么意外,另外一个也不想活了。”
她忘不了昨天徐汨抱着欣儿时的表情,仿佛在宣告愿意不惜一切只求她睁开双眼,他的动作温柔得如同抱着一生的珍宝,白痴才会相信他们之间没什么。
“我们一向是这个样子,不要想太多。何况我从没将他当作是仇人,只是偶尔整整他罢了。”不过是要他受一点苦,例如中机关或喝泻药之类的小事。
“但也不用这样南辕北辙吧?”
明眼人都看出两人十分在意对方,不知两位当事人是笨得要命没发觉,还是不愿意承认,抑或是在未确定对方心意之前坚决不表态?
她看欣儿应该是第一个可能性多一点,也许再加上不太确定徐汨的心意。唉,徐汨应该不会一样的笨吧?如果两人在这方面笨得旗鼓相当,又坚决要玩捉迷藏,她真要替他们去月老前求福了。
“连城公主,我们现在身处险境,为什么你一点都不担心,反而操心这些小事?”
欣儿觉得所有曾经称赞嫣语贤淑大方的人应该看看她此刻的嘴脸,简直与那些说人是非,道人长短的三姑六婆没分别。
嫣语微微一笑“你是我的好朋友,所有关于你的事都是大事。”
“你少说令人起鸡皮疙瘩的话,何况我觉得你关心你的阴谋多过关心我这个好朋友。”
说欣儿笨又不算太笨嘛!“你多心了。”
“是吗?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那些混进来的杀手?”
嫣语简直冷静得不像话,一点惊慌的样子都没有。虽然中毒的是小然,但刺客的目标很有可能是嫣语,她竟然一点都不担心,还能谈笑风生。
欣儿有点无力地仰首隐去叹息。她与徐汨之间的问题、嫣语突然前来别苑的原因、刺客、小然中毒、嫣语奇怪的态度教人伤透脑筋的事一桩接一桩,她怀疑自己的脑袋怎可以塞得下这么多乱成一团的思绪。
“怎会不担心,我现在不是和你一起来探望小然?”嫣语边说边转身拉起床帐,无视欣儿疑惑的目光。
“我不是指这个,你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吗?刺客的目标很有可能是你。”
嫣语的态度跟平常没两样,有刺客没刺客对她来说,一点都不值得大惊小敝。
薛府虽然也颇受刺客欢迎,但她每次听到侍卫急奔的脚步声,仍然会有点惊慌和担忧,不曾如嫣语一样处之淡然。
她从没怀疑过嫣语的胆量,但竟然连生死都毫不介怀的程度则未免让人难以置信了。
“担心有什么用,何况徐大哥、玄武、朱雀他们会保护我们的安全。”嫣语不着痕迹地将话题转移方向。“昨天徐大哥开了两帖药给小然喝,今天小然的脸色便立刻红润起来。”
明白嫣语不愿意讨论这个问题,欣儿只好转头注视躺在床上的小然。“的确有好一点。要不要叫徐汨来看看?”
她不敢再喂小然喝药汤,小然吐血的模样教她太难忘了。
嫣语摇头“我想不用了,他待会应该就会过来。看,小然的眼皮在动。”
“小然,小然,你觉得怎样?”欣儿急切地问道。
小然眨眨眼“小姐,我怎么了?”小姐为什么哭?她的声音为什么这么虚弱?
嫣语啼笑皆非地推开瞬间便已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欣儿,轻轻扶起小然。
“你中毒了,整整昏迷了两天。”
“中毒?我为什么会中毒?”小然一脸茫然地瞧了瞧嫣语,复又望向欣儿,压根不懂究竟是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