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伊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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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风拂走了冬日,带走了满地的雪白,告诉人们春天来了。

    随着寒冷的季节度过,这日天才刚亮,南门府内不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皆已开始了一年一度的例行打扫,好除去那积压已久的郁郁气息,迎接充满朝气的春阳。

    典雅的纱床帐内,美丽的人儿缓缓睁开了紧闭的双眼,轻揉沉重的眼皮,坐起身来。

    初嫣微微伸个懒腰,佣懒的目光缓缓落在床前的椅上。

    不在!

    没看见心中认为一定会在的身影,一股奇妙的情绪悄悄攀上她冷寂的心,缠绕住她久久不放。

    摸摸胸口,初嫣感到有些不舒服,但她不懂是为了什么?

    她不是该感到高兴的吗?

    “醒了?”突然一记平稳浑厚的男性嗓音透入旭阳暖照的房内,点醒深思的初嫣。

    她一抬眼,一具高大的身躯映入她的眼帘,突然间,她心头那股紧揪不放的窒息感消逝了,初嫣吸了口气,重新将新鲜的空气灌入肺中。“你来做什么?”顺顺气息,她开口问,语气有点不悦。

    “天还早。”无视初嫣的敌意,南门耀跨开步伐走向床边椅凳,迳自坐了下来,好似那位子原本就是属于他的。

    “我要更衣,请你出去。”将他自在的模样看入眼里,初嫣不禁更加生气,翻开锦被,执意起身,不想再跟他同处一室。

    “天色还暗着。”南门耀岂会让她如愿,大手一伸,轻而易举的便将初嫣按回床上,半强迫式的替她盖上被褥。

    “你做什么,我”初嫣怒瞠着一双杏眼,直想抗议,却没想到视线在接触到他深邃无际的瞳眸后,忍不住退却了。

    “最近没有作梦了。”看见她乖乖的照他的意思躺回原处,南门耀满意的收回手,薄唇开阖,虽是问话,却以肯定句的方式表现。

    将头闷在被里,初嫣听见了他的话语,虽然不回答,却很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她的确很久没有作梦了。

    关于她的娘娘的梦。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该是那日樱花林后吧!

    每天一到了夜晚,他都会突地出现,将她押回房内,盯着她入睡,然后陪她一整夜。

    对于南门耀突如其来的温柔,初嫣其实是十分抗拒的,却又无法阻止他的执着。

    他不知道打哪儿听来她晚上常常作噩梦的消息,所以每当她出言讽刺,试图驱赶他时,南门耀都会拿此当作理由,非常理直气壮的留下来。

    初嫣一直以为自己十分厌恶他莫名的关怀,对她来说,南门耀的关心都是虚假的,为的只是那个谣言

    但她却无法解释今天早上,在没看见那原该是坐在椅上的身影时,她心中那股空虚是什么?

    摇摇头,她用力把脑里的疑惑甩开,不想面对,因为那感觉会让她觉得自己的没用,察觉到真正的自己其实并不坚强。

    害怕面对软弱的力量会让人封闭心门,一层又一层,阻隔人的进攻。

    可惜她的防卫,似乎开始失效了。

    闷在被窝里许久,初嫣有些喘不过气,但内心的倔强却支持着她不能放弃,偷偷掀起被角,悄悄朝外觑了一眼,检查着南门耀是否离去。

    答案是,没有。

    他依然好整以暇的坐在原处,那个专属于他的位置。

    他的视线恰恰与初嫣偷瞄的目光接上,惊得她赶忙掩上被褥,重新将自己与他隔绝开来。

    “睡不着?”他问。

    回答他的是满室的寂静。

    头一偏,他看了一眼外头天色,再度开口。“时候差不多了。”

    站起身,南门耀瞥了瞥依旧隆起的被褥,没有再说什么,推开门离开了。

    待门关起的吱嘎声响起,初嫣才掀开覆了好一阵子的罗被,大大的呼着气。

    “辰时了吗?”翻身下床,她喃喃低念着,因为南门耀总会在这个时辰离去。

    走向妆台,初嫣慢慢梳整仪容,穿好外衣,准备去书房处理今日的商事。

    才刚跨出房门,白月青色的身影便朝她迎来。“少夫人,少主要我告诉您他出府了,两日后才会回来。”

    “出府?”初嫣有些诧异的重复,不懂南门耀为何不直接告诉她?

    “是的。”

    “我明白了。”初嫣越过白月,迳自往书房走去。

    即使她企图装作无事,但每踏出一步,心中的疑惑就更加深”点,南门耀那好看的睑孔更是不停的盘踞在她的脑中,怎么也甩不掉。

    初嫣说不上来,他们两人现在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是好还是坏?“该是两者都有吧!”

    登上书房前的台阶,慢慢的拾阶而上,她心里那股复杂的情绪再度升起,拍击着她,催促着她该是面对事实的时候了。

    如果坏,就让它坏到底吧!

    那,如果好呢?

    她答不出来。

    天才刚亮,初嫣已经醒了。

    坐在偌大的妆抬前,她慢慢的梳拢一头乌黑秀发,仔细的将之梳成一个典雅的垂髻,取出屉中的琉璃发簪巧然插上,完成每日例行的第一件工作。

    或许会有人觉得奇怪,身为京城首富的南门家少夫人,为何还需要自己打理、梳洗装扮?但是对于初嫣来说,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值得拿出来说嘴,她一向有早起的习惯,放眼府内,除了负责看顾鸡舍的家仆,大概无人比她更早了吧!

    初嫣明白此点,所以每天清晨,总是自己打理一切,不想打扰身为她贴身丫鬟晴儿的睡眠。

    今日也是如此,整理好仪容,她起身推门而出,准备上书房去,好看看今儿个又有哪些交易买卖或是该出府洽商之情事需要进行。

    漫步在美丽的庄园内,她深吸一口气,让清爽无比的空气包围着她,一扫前日被南门耀搅得一团乱的心。

    踏上房前台阶,初嫣素手轻触门扉,慢慢打开石楠雕门,两扇门板应声而开,她踏步向前走往主座。

    一切是这么的一如往常。

    “起得真早。”南门耀抬起埋首于帐册的头颅,望向初嫣,长飞入鬓的挺眉微微蹙起,似乎不是很高兴看见她。

    没料到有人先一步霸占了自己的位子,初嫣讶异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时候还早,你再回去歇会儿吧!”敛下眼,南门耀淡淡说道,一点也无让位的打算。

    “你在这多久了?”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脸孔,一股怪异的思绪悄悄升起,初嫣感觉内心有些复杂,眼前是她坐了十二年的檀木大椅,可如今上头之人却不是她。

    “丑时开始。”他答。

    南门耀的话听在初嫣耳里,就像是宣示着主权一般,似在告诉她真正的主人已经回来,并亲手收回他应得的东西。

    这样的认知让一直以承担南门家业为己任的初嫣感到慌了,她不明白自己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除去大大小小的商事买卖外,南门家还需要她什么?

    “你睡得很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南门耀扬起如鹰的目光告诉她他曾去看过她。

    “这段日子,真是辛苦你了。”紧紧盯着人儿,将她如花娇颜看进心中,他再度开口。

    “辛苦了”喃喃重复着他的话语,初嫣怔住了。

    这是请她离开的意思吗?

    南门耀是真的回来了,回到自己的大宅,索取属于他的东西,所以这里已经没有她的位子了!

    男人眯起长眸,对于她落寞的神情有些不解,他原意是要让她放心,因为他负了初嫣这么多,现下该是回馈她的时候了。

    伸出手,大掌猛然攫住那不盈一握的娇躯,她真的好瘦弱,掌中的触觉使他的心头一紧,更加小心翼翼的抱着怀中人儿。

    “南门耀!”直视入他的眼底,即使他瞳中的黑暗是如此的惑人。“请放开我。”初嫣仍是提出要求,她想或许是该她自动消失的时候了。

    这个家已经不再需要她了。

    南门耀看着她的眼神非常专注,却一点也没有回答她的意思,揽在她腰际的双臂则是收得更紧了。

    他们互相对峙着,紧望着彼此,谁也不让谁,都想在眼波来回的交流中将自己的坚持传达给对方知道,好让另一方率先败阵,放弃念头。

    “你是我的妻子。”终于南门耀开口了,他定定的望着那娇靥如芙的嫩颜,眸中充满了复杂难懂的神色,像是在宣誓,又像是在忏悔。

    妻子?

    “我以为我们有的只是名分。”他低沉的嗓音透入初嫣的耳中,是如此的讽刺,她冷笑一声,不屑的回道。

    “我们拜过堂。”他说,目光更显浓浊。

    “那又如何呢?”她笑了,笑得既冷淡又无奈。“这只是形式上的束缚不是吗?”初嫣问,她不相信南门耀能怎么辩驳。

    “你是我的妻子。”南门耀没有反驳,只是重申自己的决心。

    “我是。”却即将不是了

    因为她比谁都清楚南门耀此行回来的目的,其实早在他回京的消息传来之前,京城就已沸沸扬扬的传着他是要回来休了她,只为那闹得满城风雨的不贞传闻,以维护他们南门家的名声。

    男女之间若是没有那名叫爱的东西,那么即使耗费光阴上切也只能化作一片空谈。

    她在南门家坚守了十二载,但不该是自己的,就算再怎强求也不会是的。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关心、他的反常,应该都只是给她的最后怜悯吧!

    初嫣勇敢的挺直背脊,她要这么的面对直到最后一刻,绝不退缩,所以来吧!

    “对不起”南门耀终于开口了,说出他的愧疚,只为他对她的爱实在来得太迟。

    “我负了你许多。”她的眼神看起来是如此的坚定,就像是要诀别的烈士一样,震撼了他冰也似的心,他是真的后悔了。“初嫣让我好好待你吧!”

    一滴清泪滑落,初嫣摸着那湿滑的液体,茫然的看着指上的湿润,她有多久没有哭泣了呢?已经好久、好久了吧!久到她几乎要忘记她也是会哭泣的。

    泪水滴滴掉落,滴在南门耀的身上、手上、心上,烧穿了一个个的大洞。

    “初嫣,我们从头来过好吗?”拭去她眼角的晶莹珠泪,南门耀深深的望着她,将她烙入自己的心中,无比的深刻。

    咦?他不是要将她逐出南门家吗?

    难道这阵子他对她是真心的吗?

    所以她不用离开?!

    所以她的付出终于得到代价了?!

    “嗯。”她点头了,她的肩上再也不必扛着万斤的重担,而是由他这个已进驻在她心底的男人,与她一起扛。

    今后他会一起分担着她的伤、她的痛、她的愁。

    初嫣突然觉得自己再也不孤单了

    于是,初嫣不再插手南门府所有的买卖商务。

    在两人终于坦诚相对以后,由南门耀一手接管了全部大小的交易,而将府内其他事务交由身为少夫人的初嫣打理。

    从此形成男主外、女主内的分工模式。

    这是他俩各自认定的分工,只是尚未对府内众人宣布。

    所以在天亮时,南门府内的众仆佣们纷纷开始一天忙碌的工作,却丝毫未发现有些事已经悄悄的在改变了。

    今日南门府有一项很重要的买卖,交易金额达到百万两黄金之高,是初嫣之前一直视为很重要的投资事项。

    身为南门家的总管,白月在得知对方来到府内,立刻动身前往书房。

    他认定这个时刻的少夫人当然应该一如往常的在书房内准备迎见贵客。“启禀少夫人,东苑的骆爷已到,正在殿里候着少夫人,请问少夫人是要立刻前去会面,或者让月某先与他周旋?”

    到达书房外,白月朗声问道,静静的等着初嫣的回应。

    照例初嫣是会立刻回应,即使手上的公事再忙,也只会有一会儿的迟缓,很快就会回应;但今日却不同于以往,白月已站在门外约莫半个时辰,房内依旧毫无动静。

    “少夫人?”他再度唤道,内心有些疑惑,这个时候,初嫣除了会在书房,还会到哪儿去呢?

    就在白月思考之际,原本紧闭的书房大门被人由内打开,一道人影踏了出来。

    “他人在哪?”南门耀神态自若的转向一旁因为看见他而有些错愕的白月,迈步向前。

    “在辂回殿中。”白月回答,很快的反应过来,狭长的眼眸轻瞟入敞开门缝之中,正巧看见初嫣趴在大大的黑檀桌前,似乎正在休息。

    发现白月的目光正落在初嫣身上,南门耀不悦的轻扬手,那两扇门扉忽地硬生生并拢,不留下了点空隙,阻挡了白月的目光。

    “少主,您要亲自见骆尧吗?”对于他的举动,白月了然于心,耸耸肩,他无所谓的跟了上去。

    “是又如何?”听出白月话中的疑惑,南门耀瞥他一眼,脚下的动作丝毫没有减缓的意思。

    “没有。”白月顿了一下,不再多说。

    骆尧这桩买卖可是少夫人苦心经营了一年多,才好不容易促成,取得与他议价的机会,现下少主却要在少夫人不在场时解决买卖,待少夫人醒来后,不知会有多生气。

    但这该是他们夫妻间的家务事,白月自知无权置喙。

    两名男子一前一后,相继步入辂回殿。

    在看见南门耀后,里头正坐着悠闲品茗的骆尧赶忙起身迎了上去。“哎呀!这可不是南门耀少主吗?真是久未相见,今儿个怎么会是您亲自前来呢?”

    看清南门耀的身分后,骆尧内心暗叫不妙,虽然南门耀已消失商场多年,转投军旅,改由南门初嫣掌管南门家大小产业,但关于南门耀那惊天动地的事迹可是一点也没有随着时间而淡去。

    南门耀这三个字就等同于当年的南门无芳一样的精明、厉害。

    传闻凡是与南门家有过生意上往来的商人们,各项生意均可说是几无利润可言,事事都被南门家的算计得宜;但碍于南门家庞大的势力,众人也只能摸摸鼻子,认命的只赚微薄的利润。

    而南门耀正巧是南门无芳的接班人!

    十二年前,他弃妻从军,将庞大事业交由南门初嫣一肩扛下,当时京城内外,不知有多么欢欣!

    南门初嫣虽然经商的手腕算一流,并不输给任何男子,但她的心肠却不同于南门无芳与南门耀那般的冷血,做买卖时,绝对不会赶尽杀绝,反而会设下门槛,约定分红比例,只取南门家该取的利益,其馀盈利则分为两份,一份由合作伙伴收下,另一份广发天下,救济贫困。

    虽然他们这群与南门家合作的伙伴得到的并不足以一夜暴富,但亦算得上富裕了。

    再加上广发天下的利益全是以他们这些合作伙伴本身的名义散发,看在百姓们眼里,就等同于是他们才是在做善事,而非南门初嫣。

    所以虽然不是赚很多,但仍是比过去来得好上许多;只是现下,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南门耀又回来了,着实令骆尧感到很吃惊。

    看来他们这群南门家的合作伙伴又要难过上好一阵子了!

    不理会骆尧那刻意讨好的寒暄,南门耀迳自迈开大步,坐上由一整块虎纹大理石直接凿成的大椅上。“好了!你这趟是要来谈什么买卖?”俊眉一挑,他冷冷盯着站在前方的骆尧。

    “是是月锦绣的事情。”骆尧怯怯的说着,他实在不想就这样站着回话,尤其南门耀看他的眼神就好像自己是只待宰的肥羊一样,令他浑身感到不自在,但身为主子的南门耀没开口,他也不好意思自己走到一旁坐下。

    “月锦绣”看出骆尧的紧张,南门耀仍然没有请他上坐之意,只轻使个眼色,让白月送上之前初嫣与骆家庄的买卖交易。

    翻着一笔笔的交易纪录,南门耀的神色愈显凝重,他发现在每一笔帐上,该是南门家赚进的利润皆被人刻意的打了折扣,预留一手。

    这次亦然,在月锦绣的交易上,明明由双方共同签署的合约约定先付的前金为一万两黄金,但在帐簿显示的支出却足足多出了四千两,而这笔钱就像平空消失般丝毫无交代流向。

    “骆爷,虽然月锦绣确实是顶级产品,甚至可说是放眼天下,少见有如此的优良品质,但一匹布竟然要价一百两,我们南门家恐怕是担不起。”阖上帐本,南门耀已了然于心,他心想,这应该是初嫣故意放水,不愿让利润全归南门家,故做出的错误决定。

    “负负担不起?”一遇到南门耀,骆尧平日的商人本色顿时消失殆尽,一句话说了老半天,却总无法连贯。

    “一匹最多五十两。”南门耀缓缓开口,棱角分明的唇上透着无情的弧度。“就这个价,否则之前所谈的条件全都不作数。”

    五十两?!

    南门耀的话如同震天一道响雷,劈得骆尧体无完肤。“这这实在是太离谱了!南门少主,五十两与当初少夫人允诺的一百两足足少了一半啊!

    “您这样腰斩,骆某实在无法接受。”他不平的抗议着,目光却不敢直视南门耀,深怕与他一对看,自己就会败下阵来,输得一塌糊涂,血本无归。

    呜——他真的好怀念与少夫人做生意!

    “不要就拉倒!”薄唇掀起,南门耀的语气中有着不容推翻的霸气。

    “南门少主,不是骆某不肯配合,实在是价钱太低了!我光是请织匠编缝一匹九尺的缎布,就要花掉三十两,再加上一些支出、运送的琐碎费用,五十两几乎已是成本价,真的不够啊!”骆尧简直要昏倒了,之前他与初嫣曾提到布匹的数量,当他换算会有暴利后,特地将原来的三百匹增添为一千匹,也得到她的允诺;如今被南门耀这么削价,他很有可能会连老本都给赔进去。

    “是吗?那就算了!听说苏州姚家也有制造月锦绣的技术,价钱似乎比较公道些”南门耀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摆明了要骆尧自己做抉择。

    公道?公道个鬼哩!

    骆尧当然知道放眼天下,除了他们骆家庄外,苏州的姚家也是制造月锦绣的高手,虽然他们布匹的价钱较自己来得低廉,但相对的,那是因为姚家所用的织匠皆为亲戚,定价当然比较低廉。

    不过既然提到姚家,那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因为姚家的月锦绣有一项致命的缺点“苏州姚家的确也有编织月锦绣的技艺,但姚家的织匠人数奇少,恐怕无法如期赶在今年秋末交出南门少主所需的布匹。”

    好不容易捉到有利于自己的条件,骆尧怎肯轻易放过,当下提出自己比别人好的条件。

    “还真是有劳骆爷费心了,当初那一千匹的量是由内人所决定的,但在我看来,最多四百匹就算绰绰有馀了。”南门耀唇角微勾,笑得好不邪魅,那样子就像是在嘲笑骆尧的不自量力,竟然肖想威胁他。

    “呃,四百匹就已足够?”糟糕!骆尧心中紧张不已,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如果真的如同南门耀所说的仅需四百匹布,那他织房内库存的六百匹该怎么办?

    “非常足够。”南门耀轻颔首,静静的看着骆尧忽而惨白、忽而铁青的脸色。

    骆尧深叹一口气,明白像这样与南门耀讨价还价是没用的,只好心一横,硬着头皮开口“好吧!就五十两一匹,不过必须如同之前合约所说,得进货一千匹缎布才行。”

    “成交。”南门耀大笔一挥,一张修改过的合约倏地飘落到骆尧手中。

    “请骆爷签上大名。”南门耀阖上手中的帐本,脸上满是戏谵的神情,那样子就好像早已料到事情的结果一样。

    “是。”抖着手,骆尧接过白月递来的细楷紫毫笔,签下合约。

    白月接过合约,看了一眼上头的纪录,不禁为骆尧感到同情起来。

    怪只怪之前初嫣亲自与骆尧洽谈时,为了能再提高金额,他一拖再拖,直到前些日子才拍板定案,而被刚凯旋而归的少主碰上,狠狠的砍上一笔。

    想必骆尧现在肯定是悔不当初。

    “白月,送客。”完成买卖,南门耀直接下达逐客令。

    骆尧只得苦着一张脸,火速离开。

    待骆尧离开后,南门耀重新拿起一本又一本的帐册读着,审视着过往的交易资料,决心一笔笔的解决初嫣那宛若做善事的施舍买卖。

    看着南门耀一一批阅旧时帐本的行动,白月不禁轻吁一口气,明白这次绝对是非同小可,南门惧当真是要大开杀戒了。

    “大伙可要好自为之啊!”白月默默在心底念道。

    南门耀自这回的大刀一砍后,后面便展开严格的杀价手法,受到波及的商贾不胜枚举。

    受灾的商号眼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被南门耀给抽个一空,不禁哀号遍野。

    这一日,众人瞒着南门府聚众讨论,商讨着未来之路该如何走下去。

    “我看,除了少夫人外,我们已无路可走了。”此次灾情最惨重的骆家庄代表摸着已急成灰白色的山羊胡,叹着气说道。

    “可是,南门少主与少夫人不是向来以不和着称吗?就算我们去求少夫人,又有何用?”西二街专营花卉买卖的宋掌柜听了,忍不住说出心中的疑惑。

    “哎呀!宋大掌柜,你可真是老糊涂了,你的消息怎么这么不灵通?告诉你,现下南门府内众人都在流传,南门耀自苗疆凯旋而归后,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与少夫人如影随形,对她呵护备至,跟以前那冷淡的态度相比,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说话的是胡三镖局的副镖头,他瞪大一双鼠目,忙不迭推翻宋掌柜过时的臆测。

    “就是说啊!如果连少夫人也阻止不了,那我们可就真的玩完了!”角落里一名尖嘴猴腮之人细声嚷着,循声望去,原来是以人口仲介维生的老狐狸。

    “好吧!那就这么决定,由损失最惨重的骆家庄负责派人去见南门初嫣一面,那女人虽然心细如丝,经商手腕高超,但却也心软无比,稍一哀求,肯定会高抬贵手,放咱们一条生路的。”

    在听过众人的建议后,骆家庄代表站起身,豪迈的拍拍胸脯,决定揽下这个重责大任。

    “好啊!”顿时叫好声四起,一致公推骆家庄代表众人前去向南门初嫣求情。

    “我这就去同老爷说,要他亲自上南门府一趟。”受到四周的鼓舞,骆家庄代表更是信心满满,大步一跨,离开隐密的会议处,急急奔回庄内告诉骆尧。

    初嫣坐在府内的人造园内,依着清风,悠闲欣赏着池内开满的脱俗白荷。

    稍早前,南门耀为了运货到云南老洱之事,已动身前往产地,临走前还特地交代府内仆佣,要他们盯紧她,别让她再像从前一样埋首于成堆的公事中,累坏了身体。

    所以,在用完膳后,初嫣忍不住手痒的想上书房去看看许久未碰的帐册,查看各地营运的情形,却没想到她连书房的外围都还未踏入,就被丫鬟晴儿横臂一拦,给拉到观景园内,不让她随意进入书房。

    不但如此,晴儿还口口声声直说是少主交代的、少主叮咛的,怎样也不肯放人。

    望向绽放的荷花,初嫣的心神不禁飘开,南门耀霸气的面容倏地窜入她的脑中,激起丝丝的涟漪。

    微微一笑,她想起以前他俩形同陌路,所以她完全不晓得在他那冷若霜冰的背后,其实隐藏着一颗再细心不过的心。

    他真的待她极好,虽然不擅表现于言词中,但是处处贴心的举动皆让初嫣感到心头流过一阵阵的暖流。

    像这次远行,她照例送他出石门,走时南门耀也是什么话都没说,只留下“很快回来”短短四字便扬尘而去;不过初嫣明白他不是不担心,而是因为害羞,所以只在背地里交代了许多命令,就怕她有些闪失。

    对于他的体贴,初嫣了然于心,可惜长久以来肩负重任的习惯使她的个性变得比较冷静自持,虽然开心,却也不好意思流于言词。

    好在南门耀也是如此,所以现在他们之间的交流就像是已结缡几十年的老夫妻一样,光靠眼神就能体会。

    “啊!”赏着赏着,初嫣突然想到,自己今儿个还未前去探视南门无芳。

    南门无芳已病了许久,好不容易将心心念念的儿子盼回,甚至看见她与南门耀化解恩仇,变得鹣鲽情深,大病之体才渐渐转好。

    前些日子,南门无芳甚至已可生龙活虎的四处走动游玩了呢!

    思及此,初嫣连忙动身前往南门无芳居住的拓芳楼,行经厨房,还不忘携了盅冰糖藕汤,好让南门无芳能甜甜嘴。

    “初嫣,你来得正好!快过来,我正念着你呢!”才踏入楼外拱门,南门无芳便觑见初嫣的身影,立刻高兴的招呼着,要她走近。

    “娘。”初嫣欠个身,将盅汤放在桌上,依着南门无芳坐了下来。“今天精神可好?”

    “好得很!”南门无芳高声回道,其实她的身子早就好了泰半,只是初嫣天生行事谨慎,一直不肯放自已远行,深怕她并没好个完全,有个万一就糟了。

    “来,嫣儿特地请膳房准备了您最爱的白藕汤,您快尝尝,看甜度合不合您的胃口?”掀开青花白瓷盅盖,初嫣仔细的持起杓子缓拌均匀,这才递给南门无芳。

    将初嫣无微不至的举动看在眼底,南门无芳虽是经过大风大浪之人,却因不敌年老,变得极为爱哭,一股感动积在心头,泪水就这么顺势而下,滴落在大理石桌上。“嫣儿啊我们南门家真是负你甚多”

    “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初嫣一直不觉得有什么苦,嫁进南门家可是初嫣这一生中最幸运的事,何来负不负的说法?”初嫣掏出绢子抹去南门无芳的泪水,反倒过去安慰她。

    “不,的确是我们南门家亏欠你;但好在耀儿那混小子终于明白了你的好,如今是浪子回头了,不然我怎么有脸向你死去的娘交代。”说到此,当年的往事历历在目,加上初嫣所受之苦,不禁让她感到更加愧疚,一串串的老泪止也止不住。

    “无妨的,娘别想太多,只要专心调养好身子,嫣儿现在真的很快乐,夫君待我极好,一点也没有亏待我。”初嫣好声哄着,站起身打算离去。

    她明白若她一直待在此处,只会让南门无芳更加伤感。“嫣儿还有些事情得处理,就先不打扰娘了,我明儿个再来看您。”

    行个礼,初嫣缓缓退下,离开了拓芳楼。

    辞别南门无芳,初嫣螓首微扬望向顶上的天空,上头乌云片片,混着雾雾白烟,好似即将要落雨般,却也代表了她的心情。

    初嫣的确觉得很幸福,但一切实在来得太快、太过令人胜羡,她忍不住在快乐之馀,悲观的感受到似乎有一根刺正悄悄的插进她的胸口,就像在告诉她,事事并非能如此的顺遂啊!

    “娘娘啊嫣儿真的会幸福吗?”她喃喃低念,只因她比谁都要来得没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