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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对此倒是浑然不觉。春闱将至,他满门心思皆在书中,日日挑灯夜战,哪有时间管这许多?他只没日没夜地熬在书海之中,每日五更便起,三更方眠。他院子与贾母相隔不远,往往等贾母梦中昏昏醒来,尚能看到宝玉房中灯火不熄。
宝玉夜中挑灯夜战,旁人且不说,袭人晴雯却是打定了主意要陪着他的。因而每夜也不得好好休息,只于宝玉身旁忙着端茶倒水,剪烛磨墨,反倒教宝玉颇为不忍,左劝右劝终是无用,也只得罢了。
如此一来二去,府中众人无不打心眼儿里盼着这春闱快些结束,也好少令宝玉受些苦。无奈这日子哪里是人能催得快的,依旧慢吞吞一页页翻过去,宝玉仍然于书海中熬煎,便连张逸然亦看不过去,在宝玉来张府请教之时,往往与其布了满满一桌的肉菜,只想令其再长胖几分。
待到三月春光乍暖之时,终于到了这一年春闱之日。各地莘莘才子皆于此时汇于京城,茶楼酒馆,常见有人私下猜测究竟今年会是谁一举夺魁;更常有出类拔萃之学子于京城内走动,或题诗或联句,又或是三三两两成群做文章一较高下,一时间倒令帝都横添了几分文雅之风。
好在宝玉今年本就只有十四五岁,就算不得中,亦算得上是少年英才,因而反倒不曾如何紧张。他于春闱之前,功夫早已下到了十分,自认已然对得起自己,到了考前两日,反倒轻松了许多,日日早上溜达着去西边儿街上与无字天书买糖葫芦吃。
无字天书也曾悄悄儿问他:“看在糖葫芦的份上,可用本天书与你泄个题?”
宝玉不由得失笑,随即摇头道:“这还是罢了吧。”
他纵使中不得,大不了不过是三年后再考罢了,总比因着舞弊一事一生心中不安、满怀愧疚的好。
宝玉自认绝不是不劳而获之人,因而亦不愿接受天书此意。待到开始考试的那一日,他也不教人送,自己坐了马车去了考场,贾母担忧他于考场内吃不饱,特意命小厨房将烤熟的牛羊肉夹在了馒头里做成了干粮,又与他悄悄儿在干粮里夹带了许多可放上几日的菜。
张逸然等人更不用说,还令其带了江南产的一袋藕粉,他本是一代大儒,于文人间颇有威望的,因而轻而易举便说动了考官与了宝玉一碗热水。等到宝玉于那狭□□仄的房内打开饭盒时,烤肉的香气瞬间混合着藕粉甜蜜的味道蔓延了整个考场,惹得满场皆禁不住一面写字一面吸鼻子,隔壁那房正在啃冷馒头的考生更是口水涟涟几欲落泪。
考官!有人存心不想令我好好考,居然拿美食来诱惑我!
大丈夫气节,我,我不上当!
满场哀怨之中,独有宝玉又咬了一口肉,为了给满桌的吃食腾腾位置,默默将自己已然写满的纸向一旁放了放。
待到出考场那一日,张逸然顾念着是宝玉第一次下春闱之场,与迎春贾琏二人一同来了,顺带还带上了无字天书。他们于马车上等了许久,好容易等到考生出来,于所有面色苍白有气无力的人群中,远远地一眼便看见了面色红润有光泽的宝玉。
贾琏:......我这个弟弟去考了一回试,怎么脸色比在家里还好看几分?
张逸然先上下打量了蠢徒弟一番,方轻启薄唇,问道:“考得如何?”
宝玉一笑,道:“上次已然吃过了亏,师父这次就饶了我吧,莫要再让我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有信心之话了。”
“有何可怕的,”张逸然蹙眉道,“你是我的徒弟,便是再自信狂妄一些,难道还有人敢废话半句不成?”
敢废话,就宰了他!
宝玉无语半晌,再扭过头时,不禁对着一旁死死鼓着腮帮子一言不发的无字天书笑道:“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不拿糖葫芦了?”
无字天书银色的发丝整整齐齐地用蓝色丝带束成了两个小揪揪,看着愈发玉雪可爱了。他沉默了半晌,终究是在宝玉再三的催促之下,心不甘情不愿张开嘴给他看。
......很好,一眼看过去便是一个黑洞,两颗门牙俱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贾政:他们一定是觉得我有前途,所以才给我送礼的!
贾母:......我就笑笑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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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字天书成功掉牙了。嗯,知道糖吃太多的后果了吧?
又及,其实高三那一段是我最胖的一段,因为一天吃四顿(捂脸)胖的都过一百斤了......
第59章前往温泉
无字天书生性嗜甜,平日里最喜的便是甜食。纵使是仙人之躯也着实是经不住他这般每日里点心不离口的吃法,因而很快便吃的坏了牙,兼之乳牙本就要更换,转眼间便落了两颗门牙下去。
恰巧又是最为显眼的两颗门牙,露出一个窟窿来,如今莫要说是说话了,便连偶尔张嘴都觉着森森漏风。
宝玉见他死死捂着自己的嘴的模样,早已笑得不行,一时间因着这笑意愈发显出几分夺目的光华来,教一旁出来的考生不禁看得呆了。他自己却是毫无所觉,还伸出一根手指头去戳了戳无字天书的额头:“早就与你说了吧?”
被戳的孩童瞬间鼓起了嘴,倒像是只腮帮里塞满了坚果的松鼠。好在他原本便生的玉雪伶俐,如今缺了这两颗牙,反倒愈发显出几分与他年龄相符的稚气来,偏生他言语中又要装作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儿,这般反差,只令人恨不能将其举起来抱一抱。
回府后,宝玉终于得了几日空闲。他原本想着要在府中好好歇息几日,熟料王熙凤派人传了信儿来,只说在城南寻到了一处极难得的温泉,是个干净整洁的地方,因而想要请他去泡上一泡。
“我家爷说了,那地方虽不是王家的庄子,可难得的是素来都有人收拾,爷亲自去看过了,打理的很是干净。外头又衬着夜色和开的正茂盛的桃花林,风景正好,因而请三爷无论如何也要去上这么一遭儿才是。”
此时虽已是开春,到底寒冬刚逝,仍有些森森寒意,正是泡温泉的好时候。宝玉刚刚考完春闱,本也就无事,想了想,便笑道:“你家爷这般好兴致,说的我倒不好推辞了,少不得恭敬不如从命。既是如此,替我多谢你家爷,到了后日,我必去的。”
来传话的小厮笑道:“不用三爷自己过去,我们爷说了,那地方他熟悉,那天自然会来府前头接三爷的。连带着伺候的一应人等和各色东西也都齐全了,只要三爷一人过去便好。”
宝玉笑道:“劳烦你家爷用心了。”
因而又吩咐袭人从柜子中取出了五百钱赏给这小厮买果子吃。
袭人一直在一旁伺候,早将方才这小厮所言听到了耳中去,一时间柔肠百结,醋意萌发,说不出心头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儿。他一面服侍着宝玉洗漱,一面不由得轻声问道:“爷,就你与王家二爷两个人去,会不会不大妥当?”
“有何不妥当的?”
没有了无字天书于一旁提醒,宝玉对这种事便明显的迟钝了起来,丝毫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对之处:“凤哥哥与我也是极亲近的,况且又是太太娘家的,难道还能将我拐卖了不成?”
“倒并非是这个意思,”袭人纤长的手指缓缓搭在了他的肩头处,一轻一重地与他按揉着肩膀,一面于他耳旁轻声道,“只是爷,不若将我也带去,爷一些贴身的衣服物件,我也能帮着收拾收拾看管看管,岂不比外头那些寻来的人放心?”
不!那样的话我才不会放心!
宝玉瞬间便警惕了起来,王熙凤与袭人全然不同,王熙凤好歹与他有血缘关系,况且又是富家公子哥儿,哪里有不娶妻生子的道理?碍着这一重亲戚情面和这一重身份情面,他就算动了别样的心思,也不会对宝玉真正做些什么。
而袭人则全然不同,他本就是宝玉身旁一直跟着的,平日里机会极多,早在上次宝玉生辰之时便打了将他灌醉好借机成事、让酒做这色媒人的主意。虽是被无字天书拦住了,可这账还一直记在宝玉心头呢!
毕竟他是被人虎视眈眈想要压倒的那一个,一朝被蛇咬尚且十年怕井绳,更何况这蛇还一直在自己身侧盘旋着?
不不,宝玉暂且一点也不想沦落到“菊花残,满地伤”的境地。
如今泡温泉这等私密之事,一着不慎就可能擦枪走火的,宝玉着实是不敢令袭人再插手,因而想也不想便道:“凤哥哥已经说了,那边儿伺候的人齐全了。原是他邀请我去,总不好为了这等小事折了他的面子。”
他话音顿了顿,不去看袭人瞬间暗沉了下来的眸色,狠了狠心接着道,“因而,你还是莫要跟去了吧。”
这话一出,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连空气也似乎于此处被凝滞住了。宝玉心中一紧,又着实怕这话伤了袭人的心,终究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袭人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