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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个问题,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是埃利卡。
丁乐水扭头就往声音的来源跑。
他一口气冲到楼下,借着门厅的灯光,他看见埃利卡呆呆地站在门口,脸上泪水纵横,而门外则静静地站着另一个人。
“弗洛哥哥……?”丁乐水迟疑地开口问道。
他从未见过如此狼藉的弗洛,年轻的禁卫军统领的衣裳向来一尘不染,而如今却比海上最邋遢的海盗还要落魄三分,俊逸的脸上血迹斑斑。
弗洛听见了这声轻呼,抬头看向了丁乐水,也看到了男孩眼里的惊恐与不安,他下意识地擦了把脸,有些歉然的笑笑:“抱歉,吓到你们俩了。这不是我的血。”
“哥哥……”埃利卡声音惊惶。
“镇定一点,”弗洛蹲下来,示意弟弟深呼吸,“听好了,现在你带着丁乐水从后门小路往山下跑,就是我曾经带着你避开母亲偷偷去看木偶戏的那条路,你还记得吗?”
埃利卡说不出话来。
“再吸气,对,呼气,”弗洛直视着埃利卡的眼睛,“好,告诉我你记不记得。”
“我……”埃利卡努力压下呼吸,艰难开口,“我记得。”
“很好。”弗洛看了一眼埃利卡刚拿到手里的短火铳,不由笑了一下,“你拿着这个也好。”说着他掏出一个钱袋,又将纽扣上细长的金色绶带也一并解下,塞到了弟弟手中,“马车已经在院子口停下了,你们俩下山后不要管旁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径直出城,往齐云城的方向走。”
“我做不到……”埃利卡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你不跟着我我就做不到……”
“我要去皇宫,保护我的君王,这是我应该做的事,就像你现在应该像个男子汉一样带着丁乐水,知道吗?”时间不多了,弗洛招了招手,让丁乐水也走到自己面前,他将两个男孩的手用力握住,仿佛要传递某种力量一般。许久之后,青年扬起一个温柔的笑。
“新年快乐,”弗洛说,“然后逃吧。”
第99章百里踏青
马车从宅邸后院的小路出发,载着两名对未来命运惴惴不安的孩子向着夜幕奔去。
埃利卡一手抱住火铳,另一只手死死攥紧了丁乐水的指头,他此刻再也无暇去计较对方的指头是否粗糙得像树皮,因为这是他如今仅可以握住的东西了。
“埃利卡……”丁乐水被握得有些吃痛,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另一只手,刚想示意对方可以放松一点,车外忽然传来了嘈杂呼喝声。
马车居然迎面撞上了暴动的人群!呼喝声如迭浪奔涌,夹杂着孩子们根本听不懂的狂热字眼,像是监工发现了奴隶偷懒时的怒骂,下一秒就会有长鞭落下。丁乐水骤然紧绷住身体,本能的护住了埃利卡,下一秒,马车猛地一个颠簸,有什么东西从车窗外砸了过来!
丁乐水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避之不及地被击中了后脑勺,是一块饱含愤怒的石头。
“去死吧贵族佬!”
人潮飞快地从马车两侧掠过,火光下他们的脸宛如一张张浸湿了的滑稽脸谱,看不清面目。有人大笑着拉扯锁住的车门,有人将车夫从座位上拽了下来,有人在朝马匹扔丢秽物好让它跑得更剧烈些,最好能出一场车祸,撞死坐在里面的人。
“让这车冲进倒影河里淹死!”“难道不是臭死吗?”……
失控的马车撞上了街边的杂物堆,车厢翻滚着分崩离析,两个男孩就这样被毫无预兆的落入了混沌漩涡之中,与倾覆的天地一起,在久梦城新年的第一场烈焰里熊熊焚烧。
35.
初绽的重瓣桃花落了下来,像火一样。
二月下旬,泰燕城中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都会出城百里踏青,将自己觅得的第一株新绿绕在自己的纽扣上。如此盛大的出游,北宏的皇室自然也会有所行动——太子的这一场婚事已交涉了半年有余,差不多可以尘埃落定了。
邀请缇苏王女同游的请柬在十日前已由近侍送到了使馆中,这位龙容殿下对这次踏春出行也十分看重,甚至去新订了好几套衣裳,这段时间常见布庄的人带着各色昂贵而又绚丽的布匹为供她挑择。
愈忙反而愈乱。出发前王女忽然发现自己配件中不仅少了一条发带,珠宝盒里的一串首饰也不翼而飞,龙容顿时大怒,认为一定是最近出入使馆的闲杂人士偷走了她的首饰。她让自己的侍女和几名侍从跟着伙计一块回布庄去调查情况,自己则向北宏来接驾的侍官表示歉意,希望他们能带着自己准备好的礼物先行出发,等她收拾好仪容找到首饰后再前往皇族踏青围猎的北璘苑。
侍官们犹豫了一下,但对方毕竟是缇苏王女,没准未来还会是北宏的皇后,位卑微如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叮嘱希望缇苏能尽快出发后便拖着满满一车的礼物与出行的各色必需品后离开了。
大约一个钟头后,龙容似乎不耐烦再继续等待下去,她换了一套衣裳,面色不豫地登上了马车。两辆马车与数十名缇苏侍卫终于离开了使馆,队伍顺着人潮缓缓来到城门口,向守卫出示了侍官留下的通行令牌后,便畅通无阻地离开了泰燕城。
熙熙攘攘的马车、抬轿与行人淹没了这一队异乡来客,让他们彻底消失在了新柳与杨花之中。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泰燕的巍峨城门已消失在地平线上,龙容却依旧不敢放下心来。她刚想抬手撩起窗帘,指尖又缓缓收了回来,“他们大概多久就会发现?”
“估计要不了多久,”海连掏出钟表看了了一眼,“我们得在他们发现之前,赶到泰燕城正西百里外的榕树下,到那里后再换成布庄准备的货车,所有人伪装成游方的蓬莱客就好。”
近两个月来,他借着为龙容订制春裳的借口频繁往来丛芳绸庄,和那边的人交涉并制定计划。他再没有见到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但丛芳绸庄的所有人也确实遵守着东家的命令,对海连的计划有求必应,却又绝不肯说出为什么要如此付出。